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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璟执剑上前一步:“勉强?我勉强什么了?”
流渊渊冷哼一声:“你敢说你今日设法将她困在天邢台,不就是打着让她魂飞魄散的主意么?”
他说:“花璟,我原以为你只是性子乖张跋扈,却没有想到你原来如此狠毒。”
狠毒……
她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痉挛,如遭雷亟。她反问:“你说我狠毒?”
“花璟,放手吧。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你今天难得同我说这么多话,却原来是这个意思?”那一双剪瞳秋水,再也难以掩盖眼底凄楚的凄惶。
她笑,提起剑以最快的速度向他怀中的丝若刺去。
“就算我狠毒了那又怎样?!今天我便让你好好看看她的真面目!”
看看费尽心机的到底是谁?!
“……”
“花璟!”
“花璟姐姐!”
“……”
很多声音,她都听不见了。可有一刹那,她似乎能听到眼泪坠,清晰碎裂的声响。
胸口一阵冰凉。
花璟愣住,有些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当她的指尖向心口抚去,染了猩红的血,她方才知道,流渊那一剑,早已贯穿了她的胸口。
“你……”唇角溢出一丝殷红的血。
流渊蹙眉,掩盖了眼底一闪而过的一抹心疼,缓缓手了剑,抱着怀中的柳丝若,再一次走过她的身边。
流渊侧眼,最后缓缓说道:“你走吧。”
“……”
那一剑,只承了他一分剑气,且只有剑气,并无神力。想来他还是对她手下留情了吧?
她跌坐在地上,忽然很大声地笑了。看着白玉砌成的地砖被自己的血液晕染,仿佛兀自开出了红花。她笑道:“我是不是该对你的不杀之恩感激涕零?”
苍白的手指捂住心口,却挡不住血液的淊淊流出。
花璟缓缓站起了身子,身边已经支起了结界。有些事情,她觉得该是作一个了解的时候了。
此时,她头上的朱钗早已跌落在地,拆成两半。三千及地青丝,被风吹皱。
她说:“流渊,太痛了。”
“九万年的时光……我早就已经倦了啊……”
她跌跌撞撞地向后退步,她摇头呢喃道:“九万年……我喜欢了你整整九万年呀……我是该死心了吧……可是……为什么会痛成这个样子呢……”
“……”所有人都以为他无动于衷,却只有他怀中的柳丝若知道,那一刻他抱着她的手收了收紧。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微微用力,花璟捂着伤口的那只手,便已经被她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她笑得有些狰狞,却也绝望。
任谁也没有想到,最后,她竟生生剜出了自己的心脏。
她捧着那颗血淋淋的心脏,露出一个苍白凄惘的微笑,她小声说道:“……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语罢,便徒手捏碎了它,瞬间,化为飞烟,如飞花四散。
她笑,笑得万分明谲,万分妖娆。
她说:“如你所愿……离渊……我……再也不会……爱上你……”
“再也不会爱上你!”
踉跄着退后两步,如风中摇曳的轻纱。看着他的背影她忽而嗤嗤笑道:“流渊……总有一天……我所受到的痛苦……你必当以十倍百倍承受……”
“如此……流渊……
我便放过……你了……”
语罢,再也没有一丝留恋,她一袭红衣,牵扯风华,毅然而又决绝地越过了天邢台。
凌空的瞬间,衣袂翻飞,红衣绝艳。那时,她便微微笑了,笑得极是好看。
无人能破她的结界,凤音不能,她也不怕会有旁者会跟着跳下而伤了自己。
几乎是在自嘲,那一刻,花璟忽然很想看看流渊的表情。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吧?
刹那,火红的榴花漫天飞舞,如雨纷纷下。
她的身子,便宛如一朵落花,靡不有初,急速下坠。
而天邢台下,则是……
诛仙台。
他说:花璟,如果你还有哪怕一丝的自尊,那么就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还说:花璟,放手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她说:流渊……总有一天……我所受到的痛苦……你必当以十倍百倍承受……
最后她说:流渊,我再也不会爱上你。
再也不会。
第一章 :一汀烟雨杏花寒(一)
长清抱着一筐窝窝头,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同昔芜说,他之前还以为现下这栋老宅子闹鬼的时候。昔芜方才知晓,原来他口中所说的那个鬼,竟然是祖奶奶她自己。
诚然,这江南夜雨污了她一袭白衣,小道士初出昆仑难免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小道士孟长清,开口闭口分为亲切地管昔芜唤作姐姐。虚长了这么一把年纪,乍听这话令她委实有些惶恐,私以为这小子是为了占足便宜。要知道,她这张清秀得跟大白菜似的面皮,虽不过二八年华,可到底也是假的。
这样一把年纪,若是放在他们人间,早不知道要入土好八百回了。
昔芜不禁抬手摸了摸脸,到底是用人皮画的,初一的手艺当真是天衣无缝。
长清道行尚浅,是以看不出她现下顶着的这幅皮囊,不过是临出山之前初一替她摹的一张人皮。昔芜原本的容貌早在一千多年以前的时候,就已经毁了,满面疮痍,难说美丑。
据说是因为她法术不济,没能稳当地度过那一次的天劫。而自灵识伊始以来,几乎所有的记忆,大抵也一并葬送在了那场天劫里。
七夜曾说:“忘了就忘了。反正你自幼就长在琅邪山里,所拥有的记忆左右不过是周遭那些,鸡飞狗跳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时十五也跟着他家主子附和道:“是啊,小昔昔。竟然你不记得了,那小爷我便发发慈悲,你往日欠小爷那三千七百俩银子,便不用还了。”
原本没有记忆,昔芜只是尚觉空虚,是以觉得七夜圣君一袭话,分外中听。只是,听十五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很有必要把往事点点滴滴地都给想起来。毕竟瞅着十五笑得一脸猥琐,全然一副贫贱堪移的模样,她甚是怀疑,传说中这三千七百两银子,到底是她欠他的,还是他欠自己的。
这边小道士长清打了个饱嗝,拿起之前洗净的香炉接了点雨水。
吃干抹净之后,才终于再次将目光落回到昔芜身上。
彼时,昔芜姑娘的脑门心,正不偏不倚地贴着一张往生符。用菊花想,也知道定是这个熊孩子的杰作。
见昔芜瞪他,孟长清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过来揭去那张篆文写的跟鬼画符似的黄纸。
孟长清在她面前蹲下,赔笑道:“好姐姐,这黑灯瞎火的,你怎么一个在这荒村老宅呆着,当真不怕遇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
“我迷路了。”昔芜捋着头发如实回答:“原先是有一个同伴来着,可惜走散了。”
“姐姐是在等他么?”小长清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问我,大抵是觉得吃了这位姑娘的窝窝头,良心上有些过意不去。讪讪问我:“需要长清帮忙吗?”
帮忙?这小道士说的倒好听,若不是你那些个同门师兄姊横插一脚,你祖奶奶我会同明砂他们走散么!
想了想,昔芜索性转了个话题。问道:“长清,你先前说你是跟着师兄师姐一起下山的,那你可知道你师兄师姐们现下在哪儿?”
长清道:“大师兄前日里捉了一只鲤鱼精,杀了她怕徒增业障,带着上路又恐是个累赘,估摸这会儿正打算找个道观殿宇把她关起来呢?”
闻言昔芜不禁咬牙,明砂还真是那群臭道士捉去的?!好家伙,抢妖怪抢到你祖奶奶的头上来了!
见昔芜面色不好,孟长清凑前几步,面带关切道:“好姐姐,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
昔芜面皮抖了两抖,语重心长地看着他,笑得一脸和蔼,如沐春风。她道:“长清啊,你方才吃了姐姐的窝窝头,是不是也该……”
话未说完,这小子满脸惊恐。双手护胸跳出数丈,看得昔芜姑娘一脸茫然。
长清几欲泪垂,戚戚然道:“好姐姐,长清只有十一岁,不过只是吃了你几个窝窝头,你就让长清以身相许,委实……委实……”
以身相许啊……
“委实太过禽兽了吧!”
窗外天雷滚滚,昔芜不禁扶额。心想,就算是七夜圣君只穿一条裤衩,跪在地上抱着本姑娘的大腿,求着我收了他,她都尚且有些嫌弃。更别说你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道士,也太侮辱我的品位和妖格了吧?!
“长清你误会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昔芜方才继续道:“我只是想让你带我去见见你大师兄而已。”
“果然!”长清小道士一脸悲戚:“你羞辱我就算了,竟然连我大师兄也不肯放过?!”
“……”你祖奶奶我只是想救人啊!哦,不对,是救妖怪,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啊!昔芜姑娘心中分外悲苦抑郁。
独自干嚎了一会儿,长清瞪着一双眼睛分外幽怨得看着昔芜。抽抽搭搭地问道:“……好姐姐,长清不过是个孩子……若是我带你去找我大师兄,姐姐你……放了长清好不好?”
“……”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小长清为了浇灭昔芜对他所谓的‘兴趣’。干净彻底地将他那据说是面若桃李,艳压群芳的大师兄彻彻底底地给出卖了。
扬州城较为繁华的一条大街上,昔芜姑娘牵着小个头孟长清,抬头对着那灯烟花巷中极为显眼的一块牌匾,不免抽了抽嘴角。
软玉温香坊,这名字一看就知道是青楼吧好不好!
昔芜不禁有些头大,抬手戳了戳长清的包子头,问道:“你确定你师兄姊们是去到这里头的,而不是被卖到这里头的?”
长清舔着半根糖葫芦,笑得一脸人畜无害。他道:“之前听大师兄说过,这里头跳舞跳得极好的那个姑娘,其实是只修炼了三百年的白鹤精。同师父他们分开之前,他们便是要来这儿的。算算时辰,现下差不多应该到了吧。”
很好,昔芜暗暗咬了咬牙。转身对长清笑得一脸灿烂,扯了扯长清牵着她的手道:“走,姐姐带你逛花楼去。”
花楼这种地方,自古以来便是男子寻欢作乐寻花问柳的烟花场所,除了楼子里头的人,自然只得男子能进,女子不能进。
不过在门口那两位大汉预备抬手将昔芜拦下的时候,她笑了笑,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那两名大汉便有目光呆滞,仿若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一般看向前方。
如此,昔芜便拽着长清光明正大大大方方的近了软玉温香坊。
环顾四周,一个穿道袍的人也没有。昔芜想,既然此番那群道士是来这里捉妖怪的,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倒不如先去寻了那只白鹤精,守株待兔不迟。
将长清扔到二楼的雅间里坐下,嘱咐他在这好好盯着。出了雅间,问了一个端茶的婢子方才知道,过后不久便是那只白鹤精的节目,就是那个跳舞跳得极好的女子。如此,昔芜便直接往后台去了。
然,穿过熙攘的人群,昔芜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此处看到狼王乐无烟。
昔芜不禁退后两步,腹诽了句冤家路窄,恰逢乐无烟的视线落向她这边,情急之下,她便拿了一旁挂着的舞衣挡在面前当做遮掩,转身之际,又顺手牵了块面纱覆在面上,好莫教他认了出来。
“一个一个都给我麻利点,今晚御史大人可是来了,万分之一出个差错,仔细你们的皮!”这时,老鸨携了两个龟奴,扭着臀,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彼时,昔芜拎着舞衣,半垂着头,又戴了面纱,是以老鸨并没有看清她的样貌。只认得这件珍珠舞衣是千羽,便一脸谄媚地顶着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甩着帕子夸张地往自个儿胸口一甩,娇声喊道:“哎呦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还不换衣服啊!御史大人今晚就是冲着你一支舞来的呀!”
说罢,便三步并作两步,推着瞪大了眼睛的昔芜往隔间走去。
昔芜本想拒绝,正待用法术将老鸨解决,却不料乐无烟又将目光投向了这边。便只得转身冲老鸨盈盈一笑,娇声应道:“知道了妈妈。”
将老鸨关在隔间外面,昔芜冷眼瞅了凑手上的舞衣,叹了口气,一闭眼,身形旋转,那件坠着珍珠的粉色舞衣,便妥帖地穿在了她的身上。
被推搡着上台的时候,昔芜方才想到,这件舞衣,应当是白鹤精千羽的。方才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