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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云妃起了个大早,命红绡去传唤采青。红绡半日方回,却说道:“采青那丫头说皇后时不时有使唤得着她的地方,所以如今不方便来湮云宫了。”
“忘恩负义的丫头!早晚有一天本宫会将她收拾掉!”云妃恨意无处发泄,唯有将一条手绢一下下地撕扯,布帛破裂之声不绝,好端端的一条手绢被撕成碎片。
恨哪……云妃当真恨不得将采青这个昔日的眼线捏在手中,就像刚才撕手绢一般,将她撕成一片一片!
“娘娘,奴才倒有个主意,可以重新让采青为我们所用。”小川子凑近,一脸奸滑的笑容令红绡亦毛骨悚然。
“说。”云妃命令道。
“奴才听说太医院新来的卢太医与采青是同乡,两人过从甚密。”小川子面露阴毒,“娘娘,若是咱们撞破这两个人的‘私情’,您说,要采青重新为您所用,还会是难事吗?”
“本宫还真看不出来,你有如此心计。”云妃赞赏地看一眼小川子,面露笑意,挥手道,“既是这样,此事由你安排,全权办理,办得好了,本宫重重有赏。
合欢殿。
晌午,杜兰若带了灵犀去舞妃处小坐,采青则被留在了殿内。一名面生的小太监匆匆而来,招呼也未打,在台阶前扔下一个信封便跑。
“站住!”采青大声喝令,那太监却是充耳不闻,一溜烟跑得没了人影。
“晓艳,拿来给我看看,是什么东西?”采青命令一名宫女拿起信封。
“是。”那宫女走近去拾起信封,取来交到采青手中。
采青看到信封上是四个字:采青亲启。隧留了心,命晓艳退下,自己将信揣在怀中,趁人不注意,径自回房取出来看了。
“采青见上:今日子时北苑宫门守卫疏落,是为出宫良机,届时务必在宫门处相会,不见不散。良机难失,万莫错过。卢有庭。”
“是他。”采青一颗芳心难已自已。这么久了,他终于表态了吗?她曾经多少次旁敲侧击向他诉说自己的情意,而他呢?一味装傻充愣,对她的一片深情孰视无睹。这次他是想通了么?因苑内居住的都是先帝的未生儿女的妃嫔,北苑那边守卫一向不太严密;从那边的宫门逃出去,恰是不错的主意。她从前一时不慎与云妃勾结了几回,原是想着云妃若能母凭子贵夺得后位自己便跟着水涨船高,未料皇上情系兰妃,竟顶着重重压力册封兰妃为后,结果也真算得上出人意料了。等她决定与云妃撇清关系,一心一意伺候皇后了,那云妃却还是不肯放过她,也好,这次和卢太医出了宫,既解了自己在宫中之困境,又圆了与心上人双宿双栖的梦,倒算得上是一箭双雕了。
主意打定。采青将房门锁好,迅速收拾起包袱来。
是夜,子时将近,采青趁合欢殿外侍卫换班之际,悄悄背着包袱走出了合欢殿。
在另外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人满意地笑了,闪烁的眼眸在月光反射下幽蓝得像猫眼一般锐利。
躲过重重守卫,好不容易来到北苑,却是空无一人,采青正自失望,猛见得不远之处,一个男人正站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显是等了许久。
“卢太医!”尽管采青的声音很轻,在深夜里听来仍是十分清晰。卢有庭转过身子,发现了采青,于是向她走来。
“你说有要事寻我,若我不见你,明日便会看见你的尸首,这是什么意思?”与采青所想象的截然相反,卢有庭是一副被愚弄的生气的表情。
“我何曾如此说?”采青委屈地辩解着,“我……我对你痴心一片,你敢说你半点感觉也没有吗?再说,不是……不是你写信约我出来说要私奔的吗?”
“私奔?我写信?你莫要胡说八道……”卢有庭气呼呼地反驳着,忽然脸色一僵,将自己手上纸条拿出,“莫非,有人设计我们?”
“你的意思是?”采青将那封在合欢殿台阶收到的信亦取出。
两相对比之下,二人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都凉透了——这两封信,赫然是同样的笔迹,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究竟是谁?”采青气愤难当。
“是本宫。”冷冷的声音响起,云妃披着暗红色的披风出现,如同暗夜无端出现的幽灵,身边跟着惯常相随的红绡与小川子。
“采青,你身为宫女,竟不知廉耻,与太医私通,你可知罪?”云妃厉声喝问。
“我……奴婢没有。”采青颤声道,“娘娘,你为何如此对奴婢?……”
“你敢说你对卢有庭没有思慕之情?你敢说你连包袱都准备好了不是为了私奔?”云妃咄咄逼人,并不给采青喘息的机会,“你说,若本宫现在将事情告到太后面前,太后是信本宫的话呢,还是相信你一个小小奴婢的说辞?你那皇后主子若是知道此事,是会出来维护你而开罪太后呢,还是顺着太后的意思处置你?”
“娘娘开恩,娘娘开恩!”事已至此,采青深知自己无幸,跪下来不停地求饶。
“采青,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你何必如此?”卢有庭倒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并不示弱于人前,“陷害他人是会遭报应的,就算位高权重又如何?”
“大胆,胆敢觊觎宫女已是死罪,你还敢出言污蔑皇妃,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小川子恶狠狠地一声断喝。
“一切罪责奴婢愿意自己承担,求云妃娘娘放过卢太医,他……他对奴婢向来无心,他是无辜的。”采青昂然道。
“采青,你这话就说得太重了,本宫若是要你的命,只须放声大喊你们二人的命都没有了。”云妃笑容满面地将采青扶起,又说卢有庭说道,“随本宫回一趟湮云宫,本宫方才深夜无眠,行走时动了胎气。”
066 若寒冰
年初,宫中处处换新,连宫女们的服饰也个个换成了鲜艳的大红色,望过去一片喜庆。
“晓艳,你身上的香囊真真好看,是何人所绣?”采青带着笑意对晓艳招手道。
就是她了。这个有些单纯的什么也不懂的丫头。为了自保,也顾不上什么伤天害理了,先将她拖下水再说。
“是奴婢自己绣的,采青姐若是喜欢便拿去吧。”晓艳笑着将香囊解下。
采青亦笑道:“如今看上你手上香囊的可不是我,是云妃娘娘,这样吧,我陪你一道去趟湮云宫,你帮云妃娘娘绣个香橐可好?”
“这……”晓艳面色犹豫地望着庭中。她的日常工作是负责合欢殿院中的打扫与花草养护。
“如意,云妃娘娘有事要晓艳去一趟,你今日替她一日,明日她来换你。”采青对另一名宫女说道。
事已如此,晓艳不便再推辞,随采青一同去了湮云宫。
晓艳叩拜了云妃之后,规规矩矩地接过针线绣起香囊来,云妃自去休息,命红绡在旁看着。一觉之后,时近晌午,云妃下床之后,见晓艳仍端坐着,认真仔细地绣着香囊,心中一动,笑道:“晓艳,你也累了,本宫赏你喝口酒水,你且歇歇再接着绣。”
“娘娘……这怎么可以。”晓艳受宠若惊地望着神色笑容和蔼的云妃。
云妃命小川子取了一只紫砂杯来,倒满酒水,酒香袭来,熏得人几欲醉倒。
“这是皇上前几日才赏的‘樱空雪’,因本宫有身孕,不便多喝,如今便赏你几杯吧。”
“这……这……”天性单纯的晓艳不知有诈,只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川子将酒递到她手上,笑着说道:“我们娘娘最是体贴下人的,连我和红绡也常得她的赏赐,你喝了这酒,更尽心尽力为娘娘绣香囊便是对娘娘的回报了。”
“既然如此,奴婢谢过娘娘美意。”对于传说中滋味甘醇,美妙不可言的“樱空雪”,晓艳同其他未尝过此酒的宫女一般充满好奇。接过酒杯,她将杯子凑至唇口,并不舍得一仰脖全喝下,只是将杯子倾斜,咂了一小口。凛冽的酒香从喉中贯到胃里,整个人亦变得醺醺然起来。晓艳再度将杯子一倾,整杯酒全尽数下肚。
“小川子,再给晓艳倒一杯。”云妃见计谋得逞,隧欢喜地命小川子再倒一杯。
晓艳不知就理,加之酒的滋味实在诱人,又一杯喝下肚。紧接着,云妃又命小川子斟酒,让她喝了第三杯、第四杯……
“娘娘……奴婢的肚子……”不知喝了多少杯,肚子突然好痛。晓艳捂住肚子,面露痛苦之色,手中的瓷杯“咣当”落地,跌了一地碎片,“娘娘,奴婢……”
喉间也涌上酸臭之意,不适的感觉袭来,晓艳再也支持不住,口中一呕,吐出一大堆污物,紧接着肚子也再难忍受,顾不上失仪,径自跑到茅厕去,痛痛快快地拉了一次。
她跑得如此之快,没看到云妃的笑脸,也没有机会听到云妃说的话:“本宫就不信这回动不了慕容雪颜。”
晓艳急急忙忙赶回到湮云,正要向云妃告个罪,喉间再度涌上酸意,让她又吐一次,紧跟着肚子也再次痛起来,使她不得不又跑了一次茅厕……
如此折腾七八次,上吐下泻,晓艳整个人脸色苍白,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
湮云宫的宫女们有的忙着打扫地上,有的忙飞跑去请太医,正乱成一团,杜兰若携灵犀赶到。
“什么?宫中的宫女喝了我们的酒之后上吐下泻,险些丧命?”消息传到王府,慕容雪颜大吃一惊。上吐下泻……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呀?莫非,难道……
事情会不会是一个阴谋,一个圈套?
“秀容,准备一下,随本宫入宫。”慕容雪颜当机立断做了决定,不再浪费时间。
慕容雪颜赶到宫中的时候,晓艳正躺在湮云宫的左偏殿接受太医求治,地上犹留着未处理的污物及跌碎的酒杯碎片。杜兰若、云妃、舞妃三人皆在,且连太后亦被请了来。
“雪颜,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后皱眉道,“那宫女太医们瞧过了,都说是中了酒中的什么毒,如今整个人只剩下半条命。”
慕容雪颜举起那只喝了一半的坛子,用头上银簪一试,银簪并未变色,便说道:“太后娘娘,臣妾敢打包票,臣妾的酒庄所酿之酒绝无问题。若太后不信,臣妾可当着众人将这坛中剩余的酒喝下。”随后,她再不多说,举起酒坛,将剩余的酒尽数喝下。
众人皆屏息等待着,只有知情的云妃一脸淡然。
没错,酒是没有毒的,因为她根本没有动过酒的手脚,毒究竟下在哪里,她就不信慕容雪颜能查得出来!
众人等待许久,见慕容雪颜并无异状,脸色各异地再度望向她。
慕容雪颜不说话,细细地在现场查找,企图寻得蛛丝马迹。幸好,之前杜兰若及时赶到,现场没被过分清理,方为她此番调查留下了一个证物——
她看到了云妃坐椅之下的一片碎片,似是紫砂。
“敢问云妃娘娘,这是何物?”慕容雪颜拿起碎片问道。
一片碎片而已,云妃还真不相信慕容雪颜能凭此查到什么,于是如实相告道:“这是方才本宫赐那宫女喝酒的杯子的碎片。”
“哦……”慕容雪颜一面应着,一面将那碎片凑至鼻子旁边嗅了嗅。自从接触酒庄以来,她对嗅觉极为灵敏,只一下便嗅出了这片碎片有问题。
药味。这片碎片中有药的味道。
“雪颜,你可是有什么发现?”太后忙问道。
“没有。”慕容雪颜将那碎片攥在手上,悄悄掰断,再扬手一扔,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其中一片扔掉。如此一来,在云妃的眼中,她把本案唯一有力的证据给当众扔掉了。
停顿了一会儿,慕容雪颜又说道:“太后娘娘,那宫女如今身在何处,臣妾想见见她。”
“那宫女现在仍是昏迷不醒,在本宫的左偏殿休息。靖王妃若要查案,恐怕不方便。”云妃阻拦道。
“那么本宫便在这里等。”慕容雪颜眸带笑意,摆出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架势。
“雪颜,你慢慢查,哀家乏了,先回去了。”太后见事情并无进展,当下准备回长信宫。
“太后娘娘,臣服妾送您回去。”杜兰若挽住太后的手,与太后一道回去,舞妃向云妃告了个别,亦带领宫女离去。
湮云宫中只剩下云妃与慕容雪颜并其他宫女太监数人,气氛徒然变得诡谲。慕容雪颜回身之际,对上云妃的双目。两个人的思虑交叠在一起,影影绰绰间,依稀能看到另外一个男人的身影——
南宫逸。
如果不是为了南宫逸,她们之间,也许从来不可能横亘着那么多的事情。
杀戮,报复,阴谋,仇恨,嫉妒……如果不是因为有这样的阴暗的思想,云妃这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真的堪称美丽。也许,当年的她也曾是个清纯佳人,让南宫逸一直到如今都无法忘怀。
想到这一层使慕容雪颜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