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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把脸,免得让食物吓跑。”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跟了过来,递过一条干净的毛巾。
“用不着。”我听出那语气里的嘲讽,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宗晨的手收了回去,“哦,我忘了。你缠男人,有的是办法。”
他这句话成功点燃了我身上几欲喷薄的火焰。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你,给,我,滚!”
“呵……你以为,我还会同当初一样,说滚就滚?”他朝我逼近一步,言语激烈,可脸上的神色依旧冷漠。
“那你就别回来!我宁愿你别回来,一辈子都别回来!”我激动的朝他大喊大叫,像个自欺欺人的傻子。
是的,我就是个沉溺在过去而无法自拔的可怜虫——只要他别回来,不出现,我就将梦一直做下去,直到死。
他忽然安静下来,语气低沉而暗哑:“凭什么。”
我红着眼,用力扶着洗手台面,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你一定要逼我说?那好,宗晨——你给我听着,我忘不掉……忘不掉你,忘不掉过去——就凭这个理由,你说够不够?”
一说完我就开始后悔,我恨自己,为什么每次总是这么主动的掏心掏肺。
或许是我晃了眼,看见他眼底闪过的一丝刺痛,宗晨僵着身体,不置一词,一如从前,每次与他说些——现在看来无比幼稚的情话;他便开始不自在;连说话的语气也会变得僵硬。
他忽地逼近,居高临下,一手轻轻勒起我的下巴,高高抬起,迫使我正视他的眼睛——那冰冷如同大海的目光里,酝着一股深不见底的风暴,瞬间将我卷了进去,也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几乎恶狠狠的开口:“你以为我就能忘记?忘记你所带来的痛苦,忘记那段噩梦般的过去,忘记张筱的死?”
我以为自己的心早就死了,原来还没有,淋漓的痛楚到了极致却是一种说不出的疯狂快感——七年了,他竟然还是这么以为。
对他来说,那只是一段噩梦般的过去?
是的,我们都无法忘掉。只是我忘不掉的,是与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不管痛苦的,还是幸福的,而他念念不忘着的,全是仇恨。
我们彼此都只记得那段往事的对立面——我记得爱,而他只想起恨。
也许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公平二字,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羞怒我,打击我。
“没有关系,宗晨,”我笑了起来,“你忘不掉,你恨,那是你的事,可对我来说——做不到,我只能记得那些好,那些美好的过去,一点一滴,都跟刀刻似的,很愚蠢是吧——有什么办法,就算你再划上几刀,也没用。”
仿佛被暂停的画面,他忽然沉默下来,缓慢而无意识的放手,之前的锐气骤然消失。
长久的静默,久到我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像。
“没有用的——简浅,忘不掉又怎样,你可以——你应该,不,一定要——重新……”,他忽然将那条散发着清香的毛巾塞到我手里,低声咒骂句,“该死的。”
然后他就走了,还没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步子迈的很大很急,甚至,有些狼狈的,逃似的离开。
同样溃不成军的,还有我。
森林忽然消失,浓雾散不开,我迷失方向。
无处安放的记忆
那些回忆就像烙在孙行者脑袋上的紧箍咒,而我们就是彼此的咒语与经文,只要一见面,便天雷地火,不得安生。
这个糟糕的周末。我生病了,请假,在床上躺了三天四夜,睡得昏天暗地。
电话铃经久不衰,我不得不爬起来。
“浅浅啊……”是头儿。
“恩?”
“那个……”她难得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我打了个呵欠,又犯困。
“宗晨说——想和你谈谈。”
我呵欠未打完,硬生生梗住,又吞了回去。
约在星巴克。
他进来时,我正靠着窗发呆。
夕阳落山,跳跃的金色带着火烧云,燃烧了半边天。
“简浅,你好。”他抿着唇,和我客气的打了招呼。
宗晨穿着丝质的深灰衬衫,与水红色领带甚是相称,水晶袖扣恰到好处,简洁,英俊,细节也堪称完美。
他要了咖啡。而我面前的咖啡是摆设——胃对咖啡过敏,一喝便疼。
他直奔主题,递过一份合同,客客气气:“简小姐,我们做个交易。”
“交易?”
宗晨拿出一张照片。
我不解。
他目光灼人,许久,才淡淡开口:“你不认识他?”
“挺好看的——可我不认识。”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不紧不慢的开口:“他叫卫衡,二十九岁,职业医生——也是我的情敌。”
“然后呢?”我挑挑眉。
“我认为你对他应该有兴趣。”他一语双关。
我知道他看起来像什么了——恶魔。
“哦,”我笑了起来,“我没那么大魅力。”
“不,他喜欢你——我是说,他喜欢你这类型的。”
“你要我去追他?”我冷笑,“那么,好处呢?”
“我的单子,”他冷冷的看着我,“当然,还有——蓝田集团在杭州的商铺租赁代理权。”
我倒吸一口冷气。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蓝田集团,由两姐弟打拼至今,业务不但涉及传统的商品房,高档公寓,别墅等住宅项目,也包括写字楼,商铺,酒店等大型建筑,后来又兼并了国内知名的建筑设计公司,已经形成一条庞大的产业链。
在北京总部,蓝田甚至还提供专门的租务中心,与一些代理行合作,帮助其客户进行在线租赁,转卖等等,因此,若我能取得这个代理权,其意义可想而知。
“也就是说,只要我去勾引——这位29岁的医生,就可以换取和蓝田的合作机会?”我觉得脚底发凉,胸口又开始发闷。
“你不正擅长于此。”他笑笑。
“你怎么不去死?”我恶狠狠开口。
“你觉得我这么做——羞怒了你?”他勾起嘴角,又是笑。
我真想撕破他虚伪的脸,可是,不,既然你要我难堪——那,如你所愿。
“哈——宗晨,你也太抬举我了——我怎会介意,我一点都不介意,相反,我求之不得。”
他的脸色逐渐变青。
我冷笑:“我只是怀疑——你凭什么代表蓝田,据说我知,你并没有入职蓝田,”
“很多东西,靠得更多的是关系,而我恰好,和有这个决定权的人认识。”他顿了顿,“你们公司各方面条件都较成熟,在本土也有一定影响力,因此也在代理商的考虑范围中,当然了,还有几个与你们实力不相上下的公司,甚至说,更好的——”
“林婕知道吗?”我并不笨。
“知道,我和她说了,你答应我的要求是先决条件。”
“哦,”我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却不想再深究,他说的对,人际关系——只是没想到,我有一天竟也变得有利用价值。
可是,我更希望她能直截了当的和我说,而不是这样——她为什么会对这个单子上心,为什么会安排那次联谊,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或许她羞于启齿,反正这几年我欠头儿的不少,这次就当还了。
只是我不能理解宗晨的目的,情敌?我想他有几百种更好的办法,而不是无聊的和我绕这么一圈,我更倾向于,他只是纯粹的想让我难堪。
可惜他错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呵,医生,医生多好,我正好需要医生。
“成交。”
“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他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我猜对了,他就是想让我难堪。
“谢谢,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你的矮冬瓜呢?”他从口袋里掏出钢笔,签字同时,也不忘继续打击。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烧烤。”他简洁回答,低头很快签好字。
在这种气氛之下,我差点也笑了出来,不知道孟律师听到这个称呼有何感想。
“怎么,你需要打官司?”
“哦,是个律师?”他已签好字,将笔放了回去,推过合同。
他的字体遒劲利落,熟悉的让我有些怅然,以前数学题做不出时,便总在草稿纸上临摹他的名字,宗晨宗晨宗晨宗晨,一勾一画熟烂于心。
我随即抽出一支笔,唰唰签完,然后将合同递给他。
他却还发着愣,盯着我的钢笔。
我抿了抿嘴,解释:“用惯了这个型号的钢笔。”
宗晨闻言抬头,目光灼灼。
我不由自主的加了一句:“不是你送的那支。”
刚说话便后悔了,果然,他冷冷一笑,不紧不慢说了句:“你想多了。”
我无所谓的笑笑:“是啊,我一向自作多情。”
不是他送的那支笔,但我一向也只买这款派克钢笔,那时候怕停产,干脆一口气买了十来支,一直用到现在。或许我就是个固执而守旧的人,改不掉。
宗晨收好合同,将其中一份给我,“既然是律师……那更好,要是你没按要求做好,可以直接找他——我不放弃打官司的权利。”
“只是不知道,他看到这份合同会怎么想。”他勾着嘴角,讽刺意味更深。
“我相信他的职业道德。”我不动声色,“至少,比某些人更好。”
他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卫衡的名片。”
我接过:“知道了。”
“合作愉快。”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而我一直紧张的情绪也瞬间崩塌。
突然很需要用什么来麻木神经——或许咖啡可以,有时候生理上的痛楚才能压制心底的折磨,我拿起冷却的咖啡,浅尝一口,苦且涩,很好。
眼前出现一个人——靠,我心想,移形换影啊,不是走了,又回来做什么。
宗晨站在面前,微喘着气,目光停在我的咖啡上。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指了指我的杯子,说了句让我更加茫然的话,“别喝咖啡,你胃不好。”
我知道我胃不好,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晚上——就去找卫衡……明天我想约人,如果你喝了咖啡——我是说,胃疼会影响晚上的事。”他说完长舒口气,顺手拿走杯子,“你回家吃饭,待会得工作。”
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夜色直直坠落,隔着玻璃,里面灯火通明,外面暮色四起。
宗晨终于走了,修长英俊的模样引得不少人的注目,他像个聚光灯,吸引了所有焦点,
也曾吸引了我的。
可这个诱惑,就如亚当夏娃的苹果,靠近不得。
人可以摔跤,但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我默默起身,走出了店门,叫了辆出租,回家。
夏天的气息让整个城市慵懒无比,云层褪成灰蓝,厚重的掀开夜幕。
我默默起身,走出店门,叫辆出租,回家。
夏天的气息让整个城市慵懒无比,云层褪成灰蓝,厚重的掀开夜幕。
我忽然很想念一个人,想念那个内敛沉稳,却总会用各种冷笑话呛人的少年,那段关于我和宗晨的过去。
无处安放的记忆
青春期最大的烦恼,总与考试、学习、成绩这类东西脱不开关系,对我这个令父母头疼的孩子来说,更是如此。在我用尽各种招数赶走第五位家教后,妈妈终于爆发,一场世界大战后,我不得已妥协。
宗晨便是第六位家教。他的出现,像是一场多米诺效应,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五月,五月最后的一个周末。
我一人在家,穿着短裤背心,就着阳台温煦的阳光,肆无忌惮的偷看《天是红河岸》。因为太过自由,失去该有的警惕,甚至没发现屋子里何时多了一人。
“你好。”一个好听的男人声音,我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你好。”声音又响起,我迟钝的神经终于找到重点,遂大惊失色,第一反应竟是飞快的将漫画书藏到身后,又迅速抄起一旁的拖把,指着他,“ 喂,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开进来。”那个男生言简意赅,扬了扬手心的钥匙。
“哪来的钥匙?!”现在的小偷胆真大,不能小觑。
“门口的花盆。”靠,见鬼了,这都知道。
他朝我慢慢走来,而我的心跳亦随着逼近的脚步,越来越快。
“喂喂——我可学过跆拳道!”我拽着拖把,手心紧张的出了汗。
他止步,伸出手来:“你好,我叫宗晨,你的家教。”
“哈?”脑里似乎闪过妈妈出门前交代的几句话。
“敲了很久,没人开门。”他解释道。
我终于松口气,老妈对他也太放心了吧,居然连备用钥匙的位置都告诉他。
“你叫宗晨?对面小区的宗晨?”我盯着他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