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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再与他疏离,便也学聪明了,缄口再也不提劳什子的喜欢,况且说不说都一样,他照例会陪着我学习,写作业,带好吃的,偶尔一起出去玩——我们相处的时候,甚至大大超出了他与张筱一起的时间。
有次故意,我问他:“哎,粽子老师,你周末怎么不陪女朋友啊。”
他脸色马上变了,冷冷的拍我脑袋:“做你的题去。”
其实我很好奇他与张筱之间的关系,说是男女朋友,可显然和其他情侣不一样,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在学校如何相处,可那种感觉,就是不对。
日子飞快的,从指缝间流逝,朝我展开完全不同的美好而欢乐的一面,明天对我来说不再苍白无趣。
他们学校每半个月便会组织看电影,我顺理成章的赖着要去。
有次看的是个沉重的电影,关于死亡。
我问他,宗晨你说,死亡可怕吗?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特别清亮,他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虚无的等待死亡。
我又问,那死了之后,人还会有记忆吗,我怕我会忘了你。
他蓦的就沉默了,很久后,才轻轻告诉我,不会的,我们都不会忘——到时候,趁孟婆不注意,直接跳下奈何桥。
我笑的太过大声,惹的前面的人都回头看我。
那段时间的记忆,像是千年凝结而成的琥珀,有着最纯粹的快乐与深刻,让人无法忘记。
我便这样,顺利的考上了高中,虽然是普高,却也算了不得的大事了。
我和宗晨的个子都越来越高,在一起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他摆着扑克脸的时间却并没有减少,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了解他,有时闹一闹,他虽不高兴,也会顺着我的意,有时却又觉得自己离他很远。
比如摆在他桌头越来越厚的书与奖状,比如他每周都参加的什么雅思培训,比如他有时忽然变得沉默与看不透的眼神。
“简浅,如果你一个人,会过得好吗?”有天他忽然这么问我。
我立刻紧张兮兮:“你要搬家?”
没等他回答,我便满脸痛苦:“不,我一个人,会死的,真的。”
他沉下脸,教训我:“怎么还改不掉这个毛病,动不动就说死——”
“粽子老师——你可别丢下我,你丢下我,函数怎么办,化学反应怎么办,磁场受力怎么办……我会不及格,我会考不上大学,我会……会吃不下饭。”
说着说着,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真的难过起来,红着眼看他:“你要搬到哪里去?做几路车到?”
他这才收起沉默的脸,轻弹我的前额:“谁要搬家了,我只是说假如。”
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也并不知道,原来离别来的那么快。
病败如山倒
我狠狠的抓着门滥,别再说了,宗晨,我怕我忍不住,再也忍不住。
浓重的烟味伴着他嘶哑的声音,似乎要将我整个吞没,胸口阵阵发紧,仿佛有无数的风暴充斥着,却找不到出口。
“够了,宗晨。”我咽下心头的剧痛,声音冷到自己都发寒,“你以为我就该原地等着你。只要你想通回头,挥挥手,就会超你奔过来?我说了,我不爱你了,不爱了。所以,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求求你了。走吧。”
地面冰冷,丝丝寒意透过衣料直达肌肤。天寒地冻,冷月如霜,但更冷的是人的心。
“浅浅,开门。”他低低的,一声一声的叫我名字,叫的人心底发凉,发酸,发涩,像冷了的发面,硬邦邦的发胀。
细碎的星光,穿过上万光年,才抵达于此,透过浸了年岁的雕花窗棱,冷冷望着这世间百态。也许,一开始,那光也是热的,可经过千年时光,便失了温度,冻成了霜,看着美丽,却早已委地成灰。
我无意识的用指甲刮着地面,冰冷的一道道白痕,仿佛刻在心底,触目惊心。我冷笑着说:“都说星辰美丽,我却觉得可怜,遥遥无期的相望,相隔着光年的距离,就像你我,我曾付出的爱,隔了十年,你才肯看见,也才肯放进心底,你待我好,我便要感恩戴德的表现出幸福快乐?可你得知道,我的心早成了灰。所以,请你走吧。
我知道他没有离开。森凉的月色,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我慢慢的伸手,手紧紧握着门把一动不敢动——求求你了,宗晨,走吧。我真的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我甚至已经忍不住要开了门。
“浅浅,”他的声音已然嘶哑,“浅浅。”
我紧紧的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的声音。坚持住,只要坚持住,很快就过去了。
我不知宗晨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只是一直在喃喃自语,我要睡了,宗晨,请你走,请你走。
天从全黑到渐渐泛白。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凉,不过很好。
第二天爸爸推门而入:“哎呀,傻孩子,你怎么傻坐地上,地寒伤身!”
我苦笑:“爸,拉一把,腿麻了,起不来。”
生病了,感冒发烧,体虚耳鸣,我又大病一场,爸爸为此狠狠的教训我一顿。
这一场病,几乎耗光我所有的力气,神色萎靡不说,要命的是连脸都黄了,我跟个死人似的躺在床上,自己都开始厌恶自己。都是自找的,何必呢。明明想的死去活来,却还是那么狠心要将他赶走,要多矫情多矫情——可我真的没办法,我没有了勇气,没有了力气,没有了精力再去爱他了。
我觉得自己像一颗发霉的霉干菜,迅速的失去水分。爸爸已经不让我去工作了,我想,大概这次之后,我这破身体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了,还好我存了一笔钱,还好我已经交了好多年的养老保险。
冬去春来,时间过的总是很快。
卫衡又和以前一样,时不时到我家蹭吃蹭喝。不过他也很忙,逼之前都要忙很多,几乎没有假期,即使过来也只匆匆停留一会,相比我而言,他显然与父亲更有话说。两人时时低头不知讨论什么,见我过去,又默契不语,或转移话题。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我不管,我懒得管。
既然他们不想我知道,那我就假装不知——心脏移植,没钱,没勇气,也没体力。我知道爸爸也是在犹豫,术后的排异足够让他犹豫再三。
我讨厌自己跟个林妹妹似的,今天感冒明天发烧治,主治医生说是积郁过多,我看他才是内分泌失调,我情绪淡定的很,都可以直接出家当尼姑了。
而最近,连卫衡这个死孩子都开始玩深沉,时不时的皱眉,心疼的看着我,眉头皱的很深,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学会了这坏毛病。我被他盯得郁闷,只好拉着他出去逛。
虽然他的时间很宝贵,但是,那又怎样,手术台哪比得上动物园好啊。
我对他说,你还欠着我呢,第一次见面说一起去动物园,谁放了我鸽子。于是,□蔓延之际,我便赖着他去看大熊猫。
大熊猫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连我的心情也好起。他却一直在旁扫兴。
浅浅,你太瘦了。
浅浅,你笑起来的样子好难看。
我没理他。可他还是不停。
他说,浅浅,如果忘不掉,就去找他回来,反正我也就一老套命。
啧啧,我给他脸色看,也太没自信了,不知道这年头主角都是抢的么。
我使劲戳他的脊梁骨:“有这么和女朋友说话的吗?”我现在自诩是他女朋友。
他朝我笑了笑,可惜笑的也不好看。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见到宗晨,也没有再想起他,可能就跟吃东西一样,天天吃天天吃也会腻会厌烦。又或者,现在我的身体里草木皆兵,尤其是他这样的头号恐怖分子,更是戒备警戒。我想,他应该是死了心的,连我这样的人都能死心,他又怎能做不到。
但关于他的消息,卫衡总会时不时的不经意提起。
据说宗晨他也大病一场,被母亲以死相挟回到了英国。
据说他又随随便便夺得某某某设计大奖。
据说他现在又被某某公司邀请,据说好几相当有分量的杂志封面都是他。
有时路过报亭,我真的是不经意看到他的脸,依旧英气逼人,稳重内敛,只不过,看上去太沉闷。不过,他原本就是个闷骚人。
不管怎样,我想,这样挺好的,他现在也很好,我也很好。
我们始终是两根平行线,终究渐行渐远。
进入四月,身体越发的差,时不时的疲乏无力,自那次感冒起,我开始间歇性喘息,这个季节,花粉缘故,更是发作的厉害,有时甚至会呼吸困难。
卫衡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一天,他严重警告:“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做手术。”
我坚决不肯心脏移植。
“1年存活率79%,3年存活率70%,5年存活率63%,10年存活率48% ,卫衡,我不愿意用数字和概率来计算我的生命。”
他沉默很久,晦涩开口:“可浅浅,你身体越来越差,若不趁着现在体质尚可,以后只会越来越困难。”
“休想!”我不会妥协。
“不用说了。浅浅,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爸爸,就乖乖听话!卫衡是医生,他明白怎么样对你最好!”
“可若不成功呢?”我的声音蓦地尖锐,“若移植后死了呢,爸爸,那完全不是百分之百的手术。当初你为什么不让妈妈去做这个手术,你就是害怕——”
爸爸的脸色瞬间苍白。
“浅浅……”卫衡按住我的肩,试图平缓我的心绪,“那不一样,当时的医疗水平怎么能和现在比,况且,那时的活体移植来源少,你和你妈的症状也不一样。”
“不,卫衡!”我紧紧抓住他的肩,“我害怕,我胆小,我留恋这个世界,我想做个正常人,不需要手术,不需要移植,不需要……”真不争气,胸口又剧烈喘息。
“好,好,不做就不做。”他慌了,进屋去拿药。
爸爸背对着我,沉默不语。
药有镇静作用,吃过后,我便开始发困,卫衡轻手轻脚的扶我躺下,迷糊之间,我忽地抓住他的手,紧紧的不肯放开,低喃道:“宗晨我怕,我不动手术——”
他握住我的手马上变僵了,我却浑然不觉,仍然陷在自己的懵然中:“你别走,陪着我好不好——你陪着我。”仿佛又是他踏实的肩膀,我忽然很安心,仿佛天塌下也不可怕。
有人轻轻拍着我的背,轻轻的说,“好,我不走,我回来。”
那天过后,卫衡比以往更加沉默,而我也觉得做什么都越来越吃力,甚至,跑几步都觉得心脏在抽筋。
真是,不中用呢。
宗晨的出现是我始料未及的,曾一度以为,是精神恍惚到了一定境界。
我还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想,靠,心脏病还会出现幻觉啊。
那晚爸爸没在家,我守着电视看,门铃忽地大响,一直响一直响,急促而迫不及待,仿佛发生了最要紧的战事。
我打着呵欠,边开门边抱怨:“卫衡你投胎啊,太上老君给你发急急如令了!”
门将开未开,却卷进一阵猛烈的风,带着前所未有的冲力,似乎要将我整个人揉进身体一般,他紧紧的抱着我,那么紧,以至于我动弹不得。
宗晨的出现像一场毫无预兆的热带飓风。无论我怎么挣扎,他都不肯放开。
不知过了多久,竟有冰冷的液体滑落,掉在发间,滑了下来贴住我的眼角,也狠狠刺进心底。
他只不停低喃:“浅浅,你这个傻瓜——”
谁不是傻瓜呢。他不也是个傻瓜,披星戴月的赶来,就为了抱着我说傻瓜。
走廊的灯很快熄灭,我们便这样,悄然无声的,于这黑暗间释放情绪。
我终是开口:“宗晨你不能这样抱着我,我有男朋友了,没骗你,是卫衡。你要不信可以随便问小区的人,他成天上我家蹭饭。”
他还是没有出声,像个雕像一样,抱着我,死都不松开。
“你放开,我闷得快不能呼吸了。”他稍一松,却依旧紧箍着手,我得以抬头,这才看清他的脸。
隐暗的光,晦涩而昏沉,衬着他的脸明明灭灭,可我却看的真切,一时竟无语哽咽。
我从未见过宗晨如此的模样,即使是张筱自杀那回也没有。他的脸瘦了整整一圈,双颊微陷,下巴隐约冒出几许胡茬,泛满血丝的双眼里透着浓的化不开的情绪,悲伤、自责、绝望、焦躁,仿佛有着世间最深的悲凉。
那股悲凉的气息将我淹没,无法逃开,只得面对。
“先进来,”我涩然开口。
他却仍旧未动,眼红红的望着我。“简浅,”他一字一顿,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你一直瞒着我,你竟敢一直瞒着我。”
谁更无赖
他说这话时带着几乎要将人扒皮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