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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洗脚,沼中大便,未及晚饭忽有特殊情况,竟得驰赴三地门,路甚直,二又二分之一飞
驰,群山在望,右面丛山下层成一形,甚直长,抵堤边后即人市区——所谓市区者,一条土
街耳!见到很多高山族,一男人在买烟袋,我和他讲日本话,他笑了,他们多用日本语或部
分高山土语交谈,很少会台语的。一店员说在这儿开店要会五种话,即国、日、台、客、高
山。高山族女人多又穿裙又穿长黑裤(下开口),好包头,族民皆脏而窝囊,好喝酒、吸烟
吃摈榔,男女皆如此,好友则相抱贴脸同饮一杯酒,女郎最惧伊兄,以前一破衣可易一鸡,
彼多挑大担柴下山来,卖十元,烟酒槟榔一阵而后返,乐在其中,政府对波有特殊待遇,念
书者皆公费。
这一奇遇使我亲眼看到真正台湾人(高山族)不讲“台语”,原来闽南人的“台语”根
本是假台湾话。
十一月二十八日我写信给妈妈,请支援买个手表。
因我已一年口五个月没有表,极感不便与误事,决心下月(+二月)买一支Titoni,
是最低级的空中霸王表,不算好,但是还可用,约六百五至七百间,我想动用稿费、狐朋狗
友的乐捐,及你的一部分美援买它下来,你愿意美援多少?
不援不好意思。
谈到手表,我真好有一写。我在二十岁以前从来没戴过手表,二十岁生日后第二天,爸
爸死了,火葬前他的手表留下来,由我戴上,后来遗失了,从此又没有表。我做预备军官排
长,没表极不方便,可是一直没钱买,只好老是向别人间时间,这次由妈妈以下集资买表
时,排长生涯已近尾声了。
不过,在尾声日近时,我却有了一次离开台湾本岛的机会,十六师调往澎湖。我在澎湖
共住了十天。到了二月一日,五十六师那边忽然传来提前退伍的消息,不久证实二月六日退
伍。
有日记如下:
二月五日
……八时后参加排中欢宴,大吃小喝,敬酒送照片一类,排附即席亮出送我之钢笔。散
席后我一一嘱别,德武、永亭等皆借我之去,难过溢于言表。与他们谈至夜深,收拾东西,
忠明强送我“川资”,我强拒之,一时后始睡。
二月六日四时三刻凤鸣叫醒我,永亭、德武及陶、郑班长皆来送行。车站候车时,菊生
又持早饭来,排附也来,江涛又来送我装饰兔子一对,王字送王八一对(外包以红纸,上
写:“不可泄漏天机,至家后再拆!小心放置,不可挤压,王字赠”字样),陈仪贤送珊瑚
领带夹一支。早上空气在卡车中享受-那是一种脱羁的自由的空气。在码头领到退伍证,一
纸文书,令人无限感慨……
退伍以后,施河写诗送我,其中一首是:
小功一个又一个,还有一个也允诺,幸有李敖小子在,预备军官增颜色。
我想施河真说对了,我的确为预备军官增了颜色,自有预备军官以来,我想从来没有像
我这样认真的从这一年半的军人生涯中汲取经验、留下记录,在磨练中加工、在困境中周
旋,不消极、不退缩、不屈服、不鬼混,最后得其正果。国民党政府以预备军官制度牢笼
人,可是我却能冲决网罗,趁势加强了我日后打击他们的本领与本钱!国民党号召做,‘革
命军人”,最后冒出了李敖这种革他们命的军人,可真有趣极了。
在军中一年半时间,我心之所系,在Rosa身上。她是外文系的漂亮女生,我单恋而
已。我在军中,用英文写了一篇文章给她,她回信说:“你的文笔是美的,颇动人的,读了
你这篇抒情散文,我甚佩服你的想象力及羡慕你的灵感。既然写作是你的癖好,替我写一篇
散文如何?作何用?恕不奉告,让我提议一个你很感兴趣的题目-红玫瑰。我相信你定能写
出令人废寝忘餐之杰作来。”我为她写了,她用“黎思”笔名,发表在“台大四十八年外文
系同学通讯”里了。Rosa一直是我军人时代“性幻想”主要对象,当我收到她信的时候,
一连高兴了好几个月。
5 委蜕纪
委蜕大难,最近高楼 虽被三振,不肯暴投
一九六一年二月六日,我在澎湖退伍,午后抵高雄;十一天后,我在台北租到“四席小
屋”,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所在,有一次在外遇雨,坐计程车回来,那是我第一次
坐计程车,想不到表一跳又一跳,而我的心也随之一跳又一跳,跳到十元,我心惊害怕,连
喊:“下车!下车!”…人穷之时,连计程车都坐不安稳也。在“四席小屋”四个月后,六
月十五日,我改租“碧潭山楼”,此房比四席多了一席,一人倘徉其中,颇得山水之乐。满
清遗老写诗说“委蜕大难求净土”,此之谓也。八月十八日我考上台大历史研究所。做研究
生时候,发生了陈骥、吴章铨情事件。陈骥、吴章铨是高班的研究生,他们不识相,向校方
提出陈情,替历史系提出兴革意见。台大校长钱思亮、文学院院长沈刚伯,一怒之下,把陈
吴二位记过,二人大呼负负,我戏呼这是“台大的陈胜吴广起义”。我后来跟朋友说:“你
们看到我怎样对付台湾大学了吗?我写文章公然攻击台湾大学,可是钱思亮、沈刚伯不敢动
我一根毫毛!他们就是不敢对我这特大号的研究生有任何惩处,他们是专捡软柿子捏的,他
们就是不敢惹我!
陈骥、吴章铨的心血和方向是全浪费了、弄错了-他们想用陈情的方法去跟国民党打交
道,这是枉费心机、是反要惹来一头雾水的笨事!对不可救药的统治者,只有打打打,是不
能陈情的;因请愿而灰头土脸、而吃耳光,是可耻的!”
这个研究所,最后我没有念完,就自动休学了。但台大跟我的梁子并未中止,全部内
情,有一封我给钱思亮的信,一看便知:
思亮校长:
五十二年夏天长谈之后,迄未晤面;冬天我为文论列“高等教育的一面怪现状”,无形
中已与母校疏远。我是五十二年三月十九号自动在历史系研究所休学的,第二年春天,本应
复学,可是我不高兴再来办手续,就这样的,我离开了台大。
离开台大后,外面传说我是因为骂学校而被开除的,我每听到这类说法,就立刻加以解
释,我不但说我是“因为学校腐化,不高兴再念,而自动休学”,并且还指出:、钱思亮、
沈刚伯诸君还没有那样坏或有那样胆量——敢开除李敖。他们曾警告两个私下里写信建议的
学生,却不敢碰一下我这个公开写文章攻击他们的学生-这就是他们的公平和胆量!”
我对母校腐化情况的攻击,我知道惹得你们极不痛快。
你在黄季陆部长面前大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清楚。可是你总该知道,我不是没有保留
的人。我的一篇《台湾大学的“新十诫”及其他》被我直压到今天,才肯公布。光此一事,
就可证明我不是不为你们留点余地的,你们也大可不必在校外人士面前失态也!
提到你们在校外人士面前失态,我倒要正式问你一件事。你知道我为写文章论列胡秋原
“闽变”叛国事,被他诬告到官厅,缠讼四年,还没了结。我写这篇辨正史实的文章,用了
不少心,也参考了不少材料(其中有私藏的,有公藏的,公藏中有参考台大藏的,如“闽
变”期间民日二十二年十二月十一日的《国闻用报》第十卷第四十九期,就是一例)。
当打官司的时候,法官问到我材料的来源,我完全根据实在情况说明,但然陈述,自无
疑义。谁知道胡秋原在半道里,忽然提出一项证据,他说他去函台大,问台大藏书和李敖借
书的情形,据台大回信,说该校根本没有“闽变”年份的《国闻周报》,所以李敖是当庭说
谎云云!
胡秋原这番话,使我大惑不解,因为我明明看过并且至今还有“图片证据”(图片上有
铃记是台大藏书)来证明台大藏有“闽变”年份的《国闻周报》,我的母校,怎么会公然作
伪证呢?
为了使事情更清楚,我托律师从胡秋原呈庭的证据中,抄出了台大的这封回信,全文如
下:
台湾大学 52校图1314
敬复者:三月二十一日
大函敬悉承
询各节经交本校图书馆查报敬复如次:
(1)本校历史学系研究室存有该年份东方杂志,中国文学系研究室存有国闻周报,惟
其中无来示所开年月份之部分,至该年份大公报,亦未存有。
(2)本校各研究室所藏图书,供师生研究参考之用,有关学系师生可就室阅览。因人
数众多,如非借出室外,自无登记记录可查。所询研究生李敖于五十一年九月内有无借阅各
该书刊一节,经图书馆查阅借出登记簿内,该月元此记录(五十年十二月九日该生曾借民国
二十四年份《国闻周报》十二一二十四期之合订本,与来示所开年份不同,该年份国闻周
报,本校并未存有,已如前述)。
国立台湾大学启五十二年四月五日
看了这封所谓“敬复”的信,我才完完全全明白:我的母校的确公然的在帮助“校外人
士”打击自己学生-的确明口张胆的做愚蠢而阴险的伪证!
当然了,这封伪证信是经过校长授意才发出的,所以它的夫态,不单是国立台湾大学的
失态,也是我们当今“大学祭酒”的失态。校长先生何不想想:堂堂一个国立大学,有什么
必要,要“敬复”外面人的这一封信?来信人不是法院,不是官署,国立大学又有什么权
力,什么法理依据,要向来信人“敬复”个被他在法院诬攀的自己学生的在校状况?退一步
说,你们发贱,“敬复”也可以,但怎么可以“敬复”得以伪证陷害自己学生?你们到底有
心肝没有?
校长先生,你托你是胡适干女婿的福,跻身为今日台湾社会贤达、学术自由的象征。你
到底为维护学术自由和自由学人做了多少事,挺身为这些人事“抗”了多少?你心里有数,
我们心里也有数。要你这种软骨病的人来“抗”什么,我们知道这是奢求;但我认为你既不
敢“抗”什么,至少不该一反其道,反倒助纣为虐的“陷害”什么。可叹的是,你毕竟畏于
权势,居然一再协同“陷害”了-我为你可惜,我为你可耻。
我跟胡秋原的官司,自五十一年打起,至今未了。我本来不想劳动你,所以一直没请法
院传你作证。现在关于胡秋原叛国资料的来源问题,因胡秋原仍利用台湾大学的伪证信来打
击我。所以我现在不得不请法院开始传你,希望你先读读刑法中伪证该当何罪的条文,再来
答话。你若想在出庭前参观我的“图片证据”,以便有所准备,我也欢迎,但请不必摆架
子,一定要你亲自来,才给你看。
一九六六年,被胡秋原诬告后第工年的开始之日
李敖在台北敬祝
思亮校长早早退休!
收信后,钱思亮缩头乌龟了,不回信也不去法院,当然我也莫奈他何,但我的本领却可
拿出证据,让他遗臭万年。钱思亮如此卑鄙,帮助胡秋原陷害我,起因是我发难揭发台大黑
暗所致,在我发难以前,他对我这台大名学生倒是一再示好的。在历史系毕业谢师宴上,他
特别招手请我过去跟他聊天;一九六三年夏天,他还特别与我做了一次长谈,长谈中他透露
了一个秘密,他说:“胡先生(胡适)死后,留下一些遗稿,其中有一封写给你的信,可惜
没写完,所以你直到今天还看不到。信中有一段是胡先生否认你在《播种者胡适》文章中提
到的六万美金的事,你说政府送他六万美金宣传费,胡先生退回了。你写出胡先生这种高风
亮节,对胡先生是好的。可是胡先生否认对他好的这件事,更可看出他人格的伟大。”那次
谈话以后,我们便没再见面了。
我在“碧潭山楼”的时候,曾有一封惹来大祸的长信给胡适。这封长信起源于胡适看我
太穷,限时信寄来一千元(当年的一千元,还满值钱)。我很感动,乃写了这封信。事缘一
九五二年十月二日,胡适到台中来讲演,那时我在台中一中,头天在火车站递了一封信给
他,第二天特别跷课去听,回来被训导主任谭卓民警告,我在周记里特别抗议,表示不服。
念台大后,到胡适死前,我跟他偶有往还。在他送了我一千元后,我觉得受之有愧,决定一
九六二年三月十二日以前还他。到了二月,钱一直没着落,我心里很急,不料二月二十四日
他突然死了,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