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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6期-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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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桶是特制的八棱形,里边点着蜡,下边垂着花穗子。筱翠花踩着跷走“花梆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李长林的心也怦怦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看见筱翠花身不摇,脚不乱,居然桶里的烛光不晃,下边的绦穗不动。从静悄悄满场观众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使他吓了一跳。他感到一股电气强烈地冲击过来,全心都沉浸到戏里去了。仿佛自个儿也在踩着跷走“花梆子”,也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他似乎变成了台上的筱翠花,变成了筱翠花扮演的那个李贵莲,自己全身心都进入了角色。什么肉体上的痛楚,精神上的折磨,全忘掉了,消失了。这时扮演张茂生的李洪春,配合得那么默契,在追逐中始终保持步法和距离的一致,终于起“高毛”从她的挑子上翻过去。又是满场喝彩声。只听见椅子上的田喜旺轻轻舒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才叫戏哪,这才是真正的绝活儿!”李长林这才发现自己始终踮起着脚尖儿,纹丝不动地站了几十分钟。 
  戏演完,田喜旺来到后台,向筱翠花致贺,说:“这戏现在可只有你拿得起了。”李长林跟在后面,只见这个比他差不多大一半的老伶工,浑身行头都湿透了,但气不喘,神色端庄,见了田喜旺赶快请安,恭恭谨谨如晚辈执弟子礼,一点名角儿的架子也没有。他还发现这位有名的京剧花旦艺术表演家,在后台同在前台简直判若两人,卸妆时动作稳重,有人把描金红釉的宜兴紫砂小茶壶端来,他还连忙站起来两手去接。接着他发现这个在台上那么谑浪笑骂、妖娆泼辣的花旦,在台下却沉默寡言,不苟言笑,老是垂着眼皮,偶尔看人时,目光又是那么恳挚深沉。 
  在回去的路上,李长林忽然停下步来,对田喜旺说:“师叔,我求您一件事。” 
  “说吧。”老头儿回过头来。 
  “不知筱老板肯不肯收我这个徒弟?我要拜他为师。” 
  “啊?”老头儿也站住了,在昏黄的路灯下望着李长林。忽然他哈哈大笑:“怎么?你也要来一篇儿‘谢本师’?你没有想,你师父会高兴吗?” 
  “我已经出了师。‘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是想多学点儿本事。” 
  “有志气。可人家未必答应。他这个人是老古板,最讲究规矩。他会说:这不是乱了套啦?你想,他师父跟你师父是师兄弟,他跟你一个辈分,虽说他比你岁数大。况且,”老头儿咳嗽两声,“你现在还有义务养活你师父呢。” 
  “我知道,别说八年,我会养活他老人家一辈子。万一他有个好歹,我一定披麻戴孝发送,他老公母俩跟前没个子女,我不就是他们的亲儿子?我决不做忘恩负义的人……” 
  听见李长林说话时带着哽咽之声,老头儿感动了。 
  “你是个忠厚的孩子。你虽然功夫练出来了,趁年轻还想精益求精,不愿墨守成规,将来必大有出息。我常带你出来看戏,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咱们走着说话。我教你个法儿,用不着正式拜什么师,多看他的戏,偷偷儿学嘛。多少名角儿的绝活,不是偷偷儿跟人家学,自己再咂摸出来的?我今儿个不是带你去认识了他?以后抽空儿多虚心去请教,他这个人从不拿大,指拨你两三句,就够你回去认真揣摩的。” 
  走了一会儿,李长林忽然又停步,轻声说:“师叔,还有件事儿您得费神拉我一把。我师父今天见了我,说要给我找个‘管事的’。” 
  老头儿半天没应声,继续走着。“噢,我明白你师父的意思了。你师父无非是想让你多挣点儿钱。他也不想想,你现在在鸣盛春的‘大下处’住着,跟还没有成家立户的一起吃着‘官中饭’,有条件自个儿组班子,挑大梁吗?”走了几步,老头儿接着说:“别为难,鸣盛春社不会霸揽着你,虽说你是我特别邀来的。我想法子让你多搭几个班子吧。我认定你是个人才。唉,这年月,‘搭班如投胎’,北平这几个大戏班子,也不都是容易维持得住的,市面萧条,人家各有各的难处。放心吧,我会拉扯你,咱们慢慢想法子吧。” 
   
  十三 
   
  不久,田喜旺就介绍他同时搭上了好几个大戏班子。每天晚场都要去赶场,累得李长林时常喘不过气来。然而李长林一心扑在戏上,早晨天没亮就喊嗓子、练功,白天人家歇晌,他还在院里场子上练跪步、甩发、跑圆场,“乌龙绞柱”,遍体大汗淋漓。他越演越放开了胆子,在戏路子上私淑筱翠花。比如在《挑帘裁衣》这出戏里,他把师父过去教的韵白,也全改成了京白,他现在懂得了“千斤念白四两唱”的道理,在发声吐字上,他暗暗记住那个京剧花旦表演艺术家如何呼吸、换气、停顿,辨别京白、韵白的声调和节奏这些技巧。他变声后本来嗓子挺好,而仍然带着一口筱翠花倒仓后练出的酥脆爽辣的道白。这是背着师父偷偷儿学来的。但他居然声名大噪,红遍了平津两大都市。他不仅拥有了当年师父的那批观众——前门大街、东单牌楼、西单牌楼、王府井一带大商号的阔老板,大栅栏开绸缎庄“八大祥”的掌柜的,一些下野军阀的姨太太,没落了的贝勒子府的老格格们,而且还吸引了一批专门喜欢捧童伶的大学生、中学生们,甚至一些大学教授也闻名而来看他的演出了。李长林自己也很得意,他觉得自己摸索出了一点儿意思,决心瞒着师父,自个儿往前闯。 
  他师父才不管这一套呢。只要他每月按期送来鸣盛春社的包银、在各大戏班子挣的戏份来——李长林还是把自个儿的收入悉数上缴,还忘不了师娘嘱咐过的话,带一斤大栅栏门框胡同的五香花生米,两盒西单兰英斋的玫瑰饼、藤萝饼和萨其马,一斤天福号的酱肘子。师父现在有足够的鸦片吸,有精致的小菜下饭,有各式蜜饯可以随时扔下烟枪后过嘴,已经心满意足。他老了,凡时下社会新闻、戏界现状,都不感兴趣而不屑一问,只是时时要追忆昔日当年自己誉满九城的盛况。他倒也不再谋划替李长林找“管事的”的事情,而且同意田喜旺推荐了个可靠的人给李长林跟包。见了面,不过讲些梨园掌故、戏界轶闻,教李长林学得乖觉点儿,别那么“傻小子一个,让自个儿吃亏上当”,对李长林不断进行善意的警告,此外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于是闭目养神。倒是师娘一盆火似的迎接他。他还没进屋,就赶出来拦住他,让他先把钱掏出来,低声嘱咐他别告诉师父实数儿,说:“我得攒下点钱来,留意准备也给你置办几件新鲜头面、行头什么的,有了自己的戏箱,才配得上名角儿身份。而且,你也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了,这事还得师娘我替你操心。我可不是要给自己存私房。别都交给那老东西。”师娘现在浑身衣着上下一新,又开始描眉画鬓,在下嘴唇上抹上一指头胭脂点儿。如果李长林没有按日子来,她会坐着洋车奔南城,亲自到鸣盛春社“大下处”找他去,而且如果赶巧了没见着李长林,她会在那里把有关李长林生活上的琐事,跟那儿的人打听得清清楚楚。 
  有一次,小喜旺告诉李长林:“嗨!你师娘,那个搽胭脂抹粉的老虔婆,正忙活着要给你说媳妇呢。我说,你这头小毛驴,这辈子算跑不了啦。” 
  李长林臊得满脸通红。立刻想起“大酒糟鼻子”家那位比他大好多的老姑娘、师娘的侄女儿。他暗下决心,决不答应这门亲事! 
   
  十四 
   
  国难临头!“九一八”事变后,蒋委员长下令“不抵抗”,乞请国联调解。东北大部沦陷了。那年冬天,夏小满背着父母,悄悄加入平津沪各地学生的请愿团,到南京参加示威游行,反对南京政府的“不抵抗政策”,遭到血腥镇压。听说儿子被关进大牢,正在替人家盖房子的老木匠夏老汉,在“上梁正遇紫微星”的鞭炮声中,从大梁上失足掉下来,摔瘸了一条腿,卧病不起。夏小满倒是平平安安从南京回来了,受到了学校当局的警告。李长林偶尔去找他,发现这位高中生火气极大,不爱答理人。 
  由于大批有钱的东北人涌进关内,一向冷清的北平市面忽然一度形成畸形的繁荣。各戏园锣鼓喧天,场场满座。小水仙更走红了。师父几乎天天派师娘来拿戏份,李长林不得不每天日场夜场都登上戏台,有时还得“一赶三”,连装也来不及换,坐上包车满城各戏院去赶场。 
  他发现跟他同台演出的赵宗培一年来在台上特别卖劲,也简直红得发紫。有一阵子,一向在后台最爱拿架子的赵宗培,对他十分亲热,说:“长林,咱们是红花配绿叶,相得益彰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别忘了当年在小桃园赵四甘心给你挎刀傍角,把你捧出了名!咱们得一辈子合作下去。”他还时不时替李长林掏钱,打发走坐等在后台的师娘。“别过意不去,”他告诉李长林,“有我花的,就有你花的;我赵四不敢说自个儿一向急公好义,这点儿义气可不能不讲!钱是身外之物……” 
  李长林摸不透赵宗培的心思,他留了个心眼。果然麻烦的事儿来了,而且就出在这位赵四爷身上。李长林又面临一场严峻的考验。 
  一九三二年三月,伪满洲国在长春成立。六月,爱新觉罗·溥仪在长春就任伪执政。接着,准备在长春举行登基大典。从关外秘密派人来邀请名须生赵宗培组班子到长春唱一个月,包银格外从优,日本关东军还会特别加赏。这事当然不便公开。这天在吉祥戏院演完晚场《翠屏山》后,卸妆时赵宗培邀李长林到东四“灶温”吃烂肉面。于是赵宗培悄悄说出来了,他非叫李长林答应一块儿去同台演出不可。“要是不给我这个面子,长林,可别怪赵四不讲义气。谁敢拆我的台,我有本事叫他以后别想在北平立住脚!”李长林用要跟师父商量来支吾。他们本来已由鸣盛春社跟天津签好合同到天津大舞台演出十天,赵宗培答应李长林考虑好后在天津给他回话。 
  李长林知道这件事不好对付。他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好几天坐立不安,茶饭无心,演出时不断忘了词,差点儿在台上出事。动身赴津前,他抽空赶到西顺城根,向师父师娘请安告别;他没敢告诉水仙花这件事(他准知道师父会极力怂恿他出关),而赶紧去找夏小满。 
  “我是特别有件事找你请教!”趁着屋子里没人,他郑重地开口,不管夏小满看见他时是那么冷淡和不高兴。他把赵宗培邀他到“满洲国”唱戏的事说了出来。他的严肃的神色引起了夏小满的注意。听完后,夏小满气得满脸通红。 
  “主意你自个儿拿!”他生硬地回答,“你现在出了师,也出了名,自己是个名角啦。要是你自甘堕落,敢跟汉奸卖国贼混到一块儿去……”他忽然住了口,注意到李长林从未有过的愤怒的神色。 
  “我并没答应他呀,答应了他干吗还来找你?”李长林也动了气,“你当只有你们学生爱国,我还没把话说完呢!我就是再去赶庙会,跑草台子戏,也决不给中国人丢这个脸!” 
  夏小满惊讶地望着他,而且立刻换过脸色来,两眼发亮,抢上一步握住李长林的手:“对,对,我知道你会这么做的!” 
  “别以为我们唱戏的就只认得现大洋。我要是打定主意上长春,何必来找你商量?我唱的是旧戏,可旧戏演的也离不开忠孝节义。《岳母刺字》叫儿子精忠报国;《潞安州》的陆登宁死不屈,僵尸不倒;《八大锤》呢,王佐断臂说书,愣把认敌作父的陆文龙给说回来了。我唱的是花旦,免不了演些风花雪月的粉戏,可也是为了劝善惩恶。你不是跟我说过吗,戏子也是人!就不信我也能爱国?” 
  李长林一口气说了一大篇,自己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觉得自己真是理直气壮。 
  夏小满继续惊讶地望着他。噢,他原来不那么糊涂。可是,宣扬的那一套,完全是封建思想!夏小满忍住了自己的批评,用怜悯的眼光盯着这个年轻的伶人。“我觉得什么都要从新做过”,他刚读过的鲁迅文章中一句话闪过脑际,他皱起了眉毛,叹口气;他的眉毛黑油油的,仿佛要滴出油珠儿来。但他立刻又摇摇头,慢慢地说:“有人说‘中国不亡,势无天理’,这句话当然不对!可是,小日本占了东三省,还要进军华北,咱们眼看要当亡国奴了。有人心甘情愿去当汉奸,而大部分人醉生梦死,我佩服你不给傀儡皇帝去捧场的勇气。我们要想法子支持爱国伶人的行动!” 
  他露出思索的神色。李长林赶快说:“我这不过是 
小事一桩,用不着谁来帮忙。可万一……”他顿住了,环视了一下夏小满的屋内陈设,立刻看出这个家庭光景有了变化,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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