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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6期-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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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就好了。他觉得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快过去了。他坐在这个黑洞洞的地方跟黑洞洞的日子告别,天亮了还会暗下去,可是电影院不一样,只要他不再进来,那么今天等到灯光亮起来,他就把亮光甩在身后,出去,他就是走到更亮的亮光里去了。 
  我不问了,看电影。段新民说。 
  责任编辑 陈东捷 
户主
    吴 彤 
    邮递员嘹亮的嗓音在院门口惊起一阵鸽哨儿,“张奶奶拿戳”!鸽哨悠扬地掠过夏末的天空,这时候各家各户做中饭的气息混合弥漫在胡同里,使得一呼一吸之中充满了闲适的味道。小璇停下和面的手,看着张奶奶。 
  窗根儿下的张奶奶不慌不忙,往炉膛里添好一块蜂窝煤,用通条把每个火眼儿都擞得通红,然后坐上水,解下围裙。窗根儿被一溜儿用细密的棉线牵引过来的豆角秧自然地遮出一个凉棚,张奶奶就这么一直在这个凉棚下演绎着她的后半生。 
  “张奶奶拿戳!”邮差高调又喊了一嗓子——胡同小院里的称呼都按婆家的辈分,只叫奶奶不叫姥姥,老跑这一片儿的邮差早就入“院”随俗了。 
  邮差等得不耐烦,再次提高嗓门:“孙秀纹在不在?”这下几乎全院都探出头来:“哟,侄子寄钱来了吧?”“亲儿子又怎么样?造化呀!”张奶奶这才像合唱中的领唱一样脆生地应和着,忙不迭走到当院:“不年不节的,这小子发善心啦!”说着熟练抖落开那个白布包,一枚象牙印章在阳光下通体透亮,小璇笑吟吟地瞧着张奶奶,心说老太太的节奏感真棒,不大灵便的腿脚却总能踩在点儿上走进众人的目光。小璇断定:如果老太太识字,如果她托生在英国,那一准儿就没撒切尔夫人什么事儿了。 
  不过张奶奶嫁得也不坏。 
  张奶奶不是小璇的亲姥姥,张爷爷是小璇的亲姥爷,老家沈阳,比张奶奶大十五岁,解放前是律师,家里正经趁栋小洋楼,张奶奶是二房。小璇从前在张奶奶专夹粮票、布票的小本里,见过她二十六岁时的一张照片,高挑个儿,杏眼柳眉,雪肌纤腰,真想象不出营口渔村的水米竟然如此养人。不大体面的是张奶奶有一双未遂的裹脚,五个脚趾虽然并拢成特别的尖形,可鞋却必须穿38码的。张奶奶说她当姑娘的时候唯一发过一次脾气就是不愿意缠足,爹妈心疼闺女,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帮她把裹脚布给剪了,张奶奶为了报答,嫁给张爷爷以后偷着往娘家趸了不少细软。小璇的妈一提起这事儿就抑制不住耿耿于怀,说她这位“小妈”没少沾老张家的光,可小璇不以为然,还跟妈顶嘴说换了自己也这么干,气得妈直骂她吃里爬外的东西。小璇认为爹妈不可理喻,所以跟他们没什么话说。 
  小璇的亲姥姥是满族人,可张爷爷并没心思跟她做夫妻,因为不喜欢她的高颧骨。于是结婚三年有了一儿一女之后,就把张奶奶迎进了门。 
  按说张爷爷这门亲事有些英雄救美的成分,只不过张爷爷没有把英雄做到底。事情因为张奶奶的那双大脚,原本早已说好的一门亲家临时变了卦,不但退亲还吵嚷着要讨回作为聘礼的两筐鱿鱼干儿。张奶奶的娘家觉得颜面上经济上受了双重损失,不依,两家扯起了官司,诉状正好压在了张爷爷的卷宗里。 
  张爷爷本是千眼万眼也看不上这类营生的,不过张奶奶眼泪汪汪的小模样撼动了张爷爷路见不平的侠义肝肠,很有策略地打输了官司,然后端了一匣子金银细软到张奶奶家赔礼道歉。结局有点不仗义,英雄把美人娶了过来。张奶奶的爹娘好几次半夜里乐得醒转过来,揖天叩地,庆幸姑娘那一双大脚给他们送来了乘龙快婿。 
  尽管张爷爷娶张奶奶的时候并不老,可毕竟黄花闺女去做二房算不得好女子的首选。张爷爷少不了经常动用做律师的口舌来弥补,再说从渔村嫁到省城张奶奶也算出够了风头,张奶奶知足。 
  大老婆当然吃醋,没防备家里猛然多了一个抢饭碗的,免不了动些阴毒的念头。张奶奶虽然脚大,可是发育很晚,十七岁才有了女儿红。大老婆常常挺着奶过两个孩子的胸,放肆地炫耀。张奶奶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弱项,也清楚如果不加补救,处境会逐渐扩散为全方位的被动,于是一方面主观努力,另一方面施展另一路拳脚,凭着她与生俱来的亲和力,笼络大老婆的一双儿女团团转,小妈小妈叫得大老婆一个劲儿运气。 
  张奶奶命中克子。她十九岁怀了第一个孩子,小产。二十三岁上又怀了第二个,足月产下却是死胎,这次是个男孩儿。 
  老天剥夺了一个女人改变二房处境的最佳机会,张爷爷心里不是味儿,可他知道那不是张奶奶的错,对张奶奶依然地宠,按“大红灯笼”里的说法,那就叫“二院天天点灯”。可是张奶奶终于没有动静。 
  这时候的张奶奶开始动用她的另一部分储藏了,也正是小璇身上欠缺的那部分。其实就是一种感觉,她永远轻松地在合适的场合选择合适的举止表达合适的意思,亲疏远近,恰到好处。就这样,张奶奶得以平平安安地继续小洋楼里的日子直到她的婆婆去世。 
  镇尺没了,方寸全乱。满族的大老婆给张爷爷下了最后通牒未见奏效,转身带着儿子奔了香港。张爷爷呢,空有一副魁伟身板,年纪和时势却日益告诫他继续律师生涯的勉强和窘迫。终于,轮到张奶奶上台面了。 
  小璇的亲姥姥去了香港之后没再回来,小璇的妈留在了张爷爷身边。张奶奶自然而然入主了大老婆在郊区的一幢公寓,当起了名正言顺的张太太,可惜只有半年,之后房子就充了公。他们立刻变得一无所有。 
  张奶奶准备这一天好像很久了,后来听张爷爷唠嗑时讲,当时张奶奶的镇定令他这个大男人都骇然。张奶奶解释说对付苦日子她并不陌生。 
  张奶奶很冷静地变卖了一些做太太时的家当,包括她二十六岁留下那张玉照时身穿的缎子旗袍。而且她悄悄做了一件最为出格的事:偷着把张爷爷做律师时用过的一枚象牙印章磨平,找到琉璃厂的一家店铺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张奶奶决定养活张爷爷。 
  离开了小楼,张奶奶甚至没有特别的留恋,她只是可惜花园里的百十盆花恐怕过不了冬了。他们搬进了这座四合院的这间西屋。张奶奶寻了一家毛纺厂做择线工,是最累的工种,每天单凭一双手要择出几千个线头儿。到张奶奶因病提前退休的时候,她每根手指的骨节已全部突出变形,就像枯树的虬枝一样。这样干下来加上小璇妈每月寄来的三十元,日子将就过起来。虽然苦,可养家糊口当家做主的感觉还是让张奶奶快乐。 
  小璇出生后没多久,父母就都支了边,张奶奶张爷爷成了小璇最亲的人。四合院和胡同的气息日复一日地缭绕在小璇的指尖和发际,裹挟着她慢慢长大。那是不折不扣的生活的味道,平易却浓烈,世俗而亲切。 
  高考填志愿,她选择了市属院校,谨慎地不离北京半步。她像一只家养的鸽子,翅膀习惯的轨迹就是在无风无雨的暖阳下兜上几个小圈儿,浅尝辄止地试探周遭的风景,复又急急飞回自家屋檐,缩起脖子收拢翅膀,“咕咕”地观望人生。在爹妈眼里,小璇算得上半个废人,小小年纪就沾染上一身暮气,不思进取随遇而安,日后最多嫁个殷实人家做小妇人过一辈子,近朱者赤。然而小璇却在心里不止一次庆幸自己拥有一个胡同里成长的少年时代,那种安逸简单的生活让她变得温情,富有女人味儿,就像张奶奶那样。 
  小璇崇拜张奶奶。这是小璇的爹妈始料未及的。 
  小璇把面团搓成一个长条,再揪成一个个的饺子剂儿,旁边的绿花瓷盆里正用味精、香油、蛋清喂着猪肉韭菜,那是张奶奶的绝活儿,闻着生馅味儿就要咽口水。张奶奶从阳光下走进屋来,已经稀疏的白发更加银亮。不一会儿,那台老式收音机里一个很有兴致的男声接着昨天继续播讲着一部长篇小说,故事非常老套,但很适合在老房子老院儿里听,小璇一听见这男声就条件反射地犯困。 
  “没什么大事,这小子还寄挂号,晌饭完了你看看写个啥。”张奶奶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倒进脸盆,注意力还在窗外炉上坐的那壶水。 小璇这才发现邮差送来的是封挂号信。水壶盖被热气顶得啪啪直响,张奶奶拿了块抹布垫着把壶拎到隔壁窗根儿底下:“刚开的,你们先灌上,我俩吃饺子,赶趟哪。”一阵热情的道谢声。信瓤在小璇的手里展开,笔迹生硬只有一行:“下星期我来京接姑回营口。侄子。” 
  小璇生命中属于四合院的最后一个夏天就这样被那个邮差带走了。 
  张奶奶和那个营口大汉很快就消失在胡同口拐弯处,小璇清楚地记得大汉的脑袋还被公用电话的牌子磕了一下。亏得张奶奶是个大脚,勉强跟得上大汉的步子。张奶奶说几十年了也该回老家瞧瞧了,再说侄子混得好像很有头脸,几间青砖大瓦房住着,去一阵子享享老来福倒也不坏。毕竟,他是张奶奶唯一的血亲。 
  小璇去小院的时候只有六岁,张奶奶已经提前退休了,张爷爷那会儿得有七十岁了,对张奶奶的生存本领早已不再怀疑,而且心安理得地做起甩手大爷,天天拎着一副象棋,到附近的一个不要票的小公园找人对阵,输了还爱急。张奶奶在家翻着花样做菜做家务伺候他。 
  那年月副食蔬菜的品种很少,张爷爷牙又全掉光了,只能吃软乎的,张奶奶就发明了蒸茄子沾炸酱;张爷爷爱吃鱼,可总怕被刺卡住,每回都是张奶奶择好了夹到他碗里,其实每块鱼肉都在张奶奶的嘴里滚了一过儿,可是张奶奶就是舍不得吃一口,鱼肉都给张爷爷留着,自己就用米饭拌上鱼汁扒拉着吃。买不起零食,张奶奶就专等食品店里的点心渣,价钱便宜,而且多数时候能带上两三块完整的桃酥或者枣泥饼,张奶奶把整块的给小璇吃,点心渣早上冲水喝,全当早点了。 
  小璇妈后来有句对张奶奶不大恭敬的评价,说隔辈人带出来的孩子,自立能力极差,小璇恨恨地反对这一说法,可是耳濡目染依然不能替代亲手实践,小璇果然没能掌握锅台边的技术要领,屡试屡败,只好心下里暗暗等待哪位好心的倒霉蛋把小璇娶了去,他尽可以冷嘲热讽地挖苦小璇的懒惰和愚笨,但是味道的好坏却必须允许小璇评头品足。 
  上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倒霉蛋出现了。他是个父母管教很严的孩子,读理科班,功课好,是那种点燃了爆竹听见了响儿,心里挺满足可脸上没表情的蔫瓜,常常趁小璇做值日倒土的时候出现在教学楼的拐弯处,也不说话,就为看小璇一眼。有时候碰上小璇高兴,兴许赏他一个笑模样。 
  倒霉蛋很会讨张奶奶的欢心,他出过一个令小璇至今依然觉得高明的主意:让张奶奶去参加小璇的毕业家长会。 
  张奶奶一直认为不识字是自己一辈子未能扶正的根源,所以十分迫切地希望跻身于读书人之中。 
  张奶奶显然被这个提议激动了,从前这是只属于张爷爷的专利。那天张奶奶穿得十分整洁,还拎着每回领退休金才用的黑革包。张奶奶和小璇订好了攻守同盟,不在张爷爷面前走漏半点风声。可是那晚张奶奶还是按捺不住,殷勤备至地给小璇和张爷爷做了她最拿手的红烧带鱼。 
  第二天,小璇在班里的墙报上发现了自己的成绩单,也同时发现了张奶奶的杰作:“孙秀纹印”四个篆字象征着家长的权威骄傲而饱满地驻守在成绩单上,格外抢眼。 
  张奶奶自尊的脸面终于得以在中学教室的墙壁上举行了唯一一次鲜艳的展览。看着张奶奶心满意足的神情,小璇对倒霉蛋顿时萌发了一种好东西得自己留着的私心。 
  张爷爷是八十七岁那年过世的,基本算无疾而终。那晚儿张爷爷总说脚底下有鸡蛋,要去够,折腾了一宿,天一亮人就没了。 
  张爷爷刚刚故去的那一阵,张奶奶长了一圈儿“围腰龙”,学名叫带状疱疹,人说龙头和龙尾一旦接上,人就没救了。 
  张奶奶挺了过来。 
  张奶奶变成了户口本上的第一页,从此成了真正的户主,小璇也终于考上了大学,这是张奶奶此生身心最为自由的日子。但是只有一年。 
  在小璇对胡同生活的沉溺流连中,爸妈老了。他们早就回到原单位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教书,写书,评职称,争房子,哪一样都榨取着他们原本不多的精力。因为没对小璇的成长付出过心智上的代价,所以面对已经成型的不顺眼也就懒得再去纠正,任凭小璇一直跟着张奶奶住,直到张奶奶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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