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几乎是瞬间,陈昭握住手机的五指猛的攥紧。
她默然半晌,拿起牛奶灌一口,末了,又冷冰冰反问一句:“你是谁,凭什么叫我姐姐?”
哪怕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但让人回忆其当年的不堪和种种郁卒,实在有些太残忍,她宁可——
对方却并没给她细想和选择的机会。
女孩“哇”的一声,在电话里痛哭失声。
“家姐,阿爸就嚟死,佢想见你,呜,你返嚟一趟好唔好?”
(姐姐,爸爸快死了,他想见你,你回来一趟好不好?)
她没回答。
撂下这句话过后,电话反倒叫那头挂断。
“……”
手中的玻璃杯,被重重磕上餐桌。
陈昭有一百万种理由拒绝这个充分无理的要求。
因为她的父亲自她五岁之后,再也没有履行过任何做父亲的责任,甚至于,她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不给任何理由而逃去香港的“父亲”,某种程度上,正是把她拖入生活深渊的始作俑者。
就连当年她为了爷爷,也为了保住父亲在香港的生计,不得不签下协议,在香港摸爬滚打的那六年,多少次上门——不仅是为了“讨债”过生活,而是希望见他一面,都被拒之门外。
如果说充满暴力和谩骂的原生家庭,不负责任的生母和继父,是她无论走多远、过得多幸福,都在午夜梦回,无法避免想起而感到遗憾痛心的经历。
那么父亲,之于她而言,就是一个英雄的坍塌,一个幻梦的重击。
所以,作为一个丝毫不曾称职为之的父亲,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在他临终时予以丝毫的善意?
为此。
一直到坐上车,倚着窗,在微信上打字对Joy说明完情况——“Joy,我的设计方案都在房间里,房卡已经托人交给你,有任何问题,随时保持联系。顺带一提,明天不跟你们一起回上海了,我家里有件急事,麻烦你帮我把行李寄回,之后转账给你。如果方便,也帮我转告一下洛一珩,谢谢。”
她依然还在迷茫于自己果断决定返港之后的内心纠结。
几乎在五秒之内,她就做出了返回香港的决定。
而后,剩余的所有清醒时间,都在质疑自己。
事实上,她更想像复仇逆袭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高昂着头,满脸骄傲,对那些过去抛弃过自己的所谓家人嗤之以鼻,恨不得踩上一脚以表憎恨。
但在那份快意到来之前,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却是自己孩提时,幼儿园门口,有关父亲的、那个撑着伞等待自己放学的剪影。
曾有多么盼望过被拯救。
如今就有多么唾弃着自己的软弱。
“……”
陈昭终于还是闭上眼,伸手,轻而又轻,揉了揉太阳穴。
默然间,又苦笑着,她望向驾驶座上的钟先生。
“我是不是有点太心软了,钟生,其实我不应该回去的。他对我,比苏慧琴好不到哪里去。”
无论态度,起码苏慧琴还养了她十二年。
钟绍齐正调试着导航。
闻声,侧头来看她,半晌无话间,既没说什么安慰,也无意与她做些表面上的“同仇敌忾”。
他只是伸手,帮她理了理出门匆忙而叠进颈间的衣领。
“睡一觉吧,十二点半的飞机,”末了,他说,“我们都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了,昭昭,已经有自己思考和选择的能力,如果想回去是你马上就决定的,那就回去一趟——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过两天也会回香港,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如果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就当只是提前回香港等我吧。”
=
午间的纽约拥堵不堪,为此,直至十一点半,两人方才抵达同样位于曼哈顿区的肯尼迪机场。
匆匆换完登机牌,她此行轻便,遂略过了行李托运的环节,直接往安检通道走。
钟绍齐将她送到通道口。
末了,也不忘低声叮嘱一句:“在香港如果遇到问题,随时,”他加重这字音,“随时给我电话,如果有特殊情况,就去找钟氏的人,他们会帮你,记住了吗?”
陈昭点头。
眼见着登记时间将近,后头排队的人已逐渐成群,她只得再冲他摆摆手,“好,我先走了,钟生,你也注意安……”
话还没说完,便被队伍推挤着往前。
大抵是时间紧促,这天的安检效率格外快,没等她频频回望,安检仪已然近在咫尺。
和昨天公寓里那座简直一模一样。
陈昭轻车熟路地在一旁的传送带上放下随身的小包,和负责检查的女工作人员颔首微笑,正要穿过那眼熟的安检仪,脚步一迈——
却蓦地,耳边警铃大作,她霍然抬头,眼见安检仪顶端红灯急剧闪烁,霎时之间,便被三两个机场工作人员四下围住!
刚才还友善示意她配合检查的安检员,此刻面向她,满脸严肃指向安检仪,要求她再次过机检查。
陈昭依言照办。
而后,在同样的警铃声里,她被拉到一边,身体紧绷,任由金属探测仪又一次扫过自己全身上下,末了,在颈后的位置堪堪停住。
无论反复多少次,都是脖颈附近。
那想动,引来无数逡巡警惕的视线。
她正要开口申辩,可能是用于装饰的项链引发警报,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流利的英语,扭过头,是钟绍齐正在向负责安保的巡视人员解释着什么。
不多时,安保人员放他通行。
而后,他走到陈昭身边,堪堪扣住她手腕、无声安抚过后,便往她颈后仔细拂过摸索。
她并没任何感觉。
可当他收回手,摊开面前,却当真看见一个圆圆的微型电子仪器——从她蝴蝶领衬衫后,被“连根拔起”,还绵连着隐约的线路。
不知为何,第一时间,陈昭想起的,竟然那天在化妆室,某位大明星在自己颈后轻拍的动作。
还有突发的冲突新闻,他和宋家的不合,所谓的“打乱计划”。
“洛一珩他……”
钟绍齐将那仪器攥紧。
“是个窃听器。”
眉心紧蹙,沉默片刻,他复又扭头,向安检员低声解释过后,对方同意让陈昭重新过机。
警报果然不再长鸣。
但陈昭心里的大石,却愈悬愈高。
钟绍齐拍拍她肩膀,指了指前方。
“昨天在我家的时候没有被检查出来,今天又恢复功能,他那边应该有变化”他低声,“去吧,别耽误登机,这边我会解决。”
第41章
整整十六个小时的航程,以往都在飞机上补觉的陈昭;这次倒像丝毫没察觉到时间流逝。
静坐、沉默;始终清醒;她盯着眼前的小荧屏;耳机里传来的印度电影一贯嘈杂配乐;她偶尔扯动嘴角笑笑,末了,还是撑住下巴,低垂眼帘。
思绪不知飘到何处。
一边是父亲不知生死的病危;
一边是挂在自己身上功用不明的窃听器。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她而今对外界消息一无所知;除了凝重之外,似乎也很难挤出旁的情绪。
倒是隐隐约约,女人某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无论是钟生和自己,还是宋家、洛家……都应该很难平静无事了。
次日下午;四点半。
飞机准点抵达香港国际机场。
离开机舱的瞬间;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四月初的香港;有着于记忆中并无二致的闷热晴天;气温早已“先人一步”升高到三十度。
陈昭不得不将自己雪白长袖衬衫卷到手肘,一边走,一边用随手接过的路边宣传单给自己扇风解热。
好不容易穿过绵密人群,到机场门口,她又一副早有准备的机警模样;冲到大马路边,抢在同行的大妈之前,眼疾手快,拦下一辆刚刚停稳的出租车。
拉开车门,坐到后座。
久久紧绷的神经在空调的冷风吹拂下平静些许,却依旧,来不及喘口气,复又低头。
她对上手机里刚刚发来的、错字连篇的短信,看了好半天,勉强才辨认出具体,报出个地址:“麻烦到柴湾道,东区医院,我有急事。”
司机是个瞧着五十来岁的秃顶大叔,一边听,前视镜里,他视线也在她身上逡巡了好半天,末了,方才吹着口哨,应了句好。
“……”
陈昭冷笑一声,没有再同人搭话的意思,只扭过头去,望向窗外。
双眼所见,从大屿山的寥落人群,到不断交替流转的繁华街景。
曾刻意不去回忆的、过去那六年在香港“流浪”的生涯,就这样不容阻隔地回涌进脑海中。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来香港时,似乎也是这样的光景。
十九岁的女孩,初来乍到,不懂粤语也不懂香港那四通八达的交通线路,从机场离开,只能咬咬牙,搭了部的士,这才按着不久前从钟老爷子那里拿来的父亲住址、一路找去。
在那栋破旧的屋村前,她踌躇止步,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不住对着楼道里反光的防盗门整理着凌乱的头发,直至最后,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你好,请问陈正德在吗?我是他女儿陈昭。”
陈昭重复了数遍,很快,门开了一个狭小的缝隙。
父亲的妻子、她的继母,大抵是一眼就从相似的眉眼里确认了她的身份。
可想象中自己作为“恩人”与“亲女儿”而被礼遇的微笑却并没到来,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胖女人霎时间柳眉倒竖,狠狠摆手,将门甩出的一声震天响。
她呆立在门口。
门被带上时掀起的乱风,将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散乱鬓发,重新吹成个丧家之犬应有的模样。
这是她和父亲“新家”的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嘴脸却并不陌生。
她甚至很确信,如果自己不是苏慧琴的女儿,在大陆的那个家,对她的态度或许会更恶劣。
可她依旧不甘心。
良久,陈昭一咬牙。
倔强又执拗地,叩门、重重叩门,甚至毫不留情、一脚踢去——
“砰”。
一直从猫眼里打量她的女人应当吓得不轻。
也因此,下一秒,防盗门被“唰”的拉开。
她来不及开口讲话,只见女人如发面馒头般臃肿的脸涨红着,从门缝里挤出只手,狠狠地将她肩膀一推。
她一个趔趄。
而女人迅速缩回手,将门合拢,只留一个传音的缝隙。
蹩脚的普通话,并不妨碍扬高的语调:“怎么,还想讨债啊?你以为你什么人!我们自己都养不活,家里没你的碗,滚!”
门重新被合上。
相似的情景,唯独的不同,是这一次,她听见房门里传来小女孩的哭声,和男人“呜呜啊啊”哄着孩子的笑声。
“……”
她不再吵闹,也不再踢门,只贴近门边,在那隔音并不好的门板阻隔之外,听了很久,很久。
听着里头热闹的招呼声,嘈杂的电视声,女孩的哭与笑。
她拥有过又失去的,曾渴望的,原来都给予了另一个孩子。
所以,她只能揣着兜里那仅剩的两百块港币,扭头离开。
那年她才十九岁。
却已经开始明白,贫穷的生活像是压在每一个人肩膀上的秤砣,而善意和情谊是在天平另一侧不值一提的鹅毛。
千里送鹅毛固然情意深重,可那是因为没有被生活高高吊起的比衬。
可她依旧在生活的重压里,渴望过关于“父亲”那个角色,只是被蒙在鼓里,却从没忘记过,小时候,他也曾是她在那个小家里唯一的依靠。
所以,那六年,哪怕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生父、每次都被巧妙地避开,她依旧每隔三四个月就“登门拜访”一次,和女人不厌其烦的争吵一次。
还会用殷红色的喷漆,画出一只,当年为了保住陈正德而与钟老爷子签合约时,曾画下的红色笨猪。
她不要钱,不要回报,但要他陈正德每次看到那只猪的时候,就想起,自己有过一个被抛弃的女儿。
这是她一生不堪回首的所有,也是他唯一亏欠她的人生,她——
“小姐、小姐?想什么呢,到了,给钱咯!”
司机不耐的轻叩惊醒了她的神思。
陈昭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窗外,东区医院的招牌打眼,通体雪白的高楼内外,人流如织。
=
东区医院,在香港的一众公立医院里,水平不好不坏,唯一的特点,大概是人多,床位比早高峰还紧凑。
陈昭一路沿着扶梯爬上五楼,见多了在候诊室长椅外挂吊针的病患,还有满头是血在病房外等床位的、扯着嗓子大喊护士的——
因此,在五楼最里间的小病房里,看到陈正德躺在一张临时搭起的折叠床上,双眼紧闭,面白若纸,而只蜷缩着、占一个小角落的时候,她也并不是太惊讶。
彼时。
站在病房门前,陈昭一身光鲜亮丽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