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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戛然而止。
一段很长,很长的空隙。
再听到人声,已经是次日清晨,自己倦怠的呼吸声。
她反复确认着,按照自己这几年在洛一珩身边工作的经验,确实没有任何音频剪辑的痕迹,是很自然的停止和卡顿。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自己说完那句感叹以后,窃听者便真的关闭了窃听设备。
因为心软?
因为自己说的话,说起洛一珩时的评价,让他不忍心了?
她呆呆盯着屏幕,许久许久。
眼见着进度条见底。
一段急促的杂音,突然传到耳边。
“你干什么!他妈的,谁让你这么干的!”
“宋少,对、对不起,您别生气,是洛先生安排我们……他在纽约远程遥控,他说您、您有什么问题,直接和他联……”
“话筒给我!”
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刺耳动静。
而后,她听到宋致宁满口脏话、破口大骂:“去你奶奶的,你什么下作玩意儿,以为你是谁啊,要你用这么脏的手段帮我?我告诉你,就算你证明陈昭没失忆,证明钟邵奇还活着,也干我屁事!她没亲口跟我说,谁知道在哪边才是演戏,你马上给我把它停了!”
以及。
洛一珩前所未有的冷静、淡漠乃至刺骨话音。
“别自作多情。我不是帮你,是帮宋家,帮……已经死了的宋思远。宋致宁,我以为钟邵奇喜欢陈昭已经够蠢了,你别告诉我,连你也来真的,”他顿了顿,倏而冷笑,“退一万步说,拿着这个录音,也是你以后献给你姐‘尽忠表态’的底牌,是你往上走的梯子!说到底,你只是宋家的表、亲,这点豪门职业素养,不用我提醒你吧?”
这话森寒着落地。
陈昭,便与音频里的静默,一同无言许久。
在最后的五秒。
“滋滋滋”的电流音突然一下,遮盖住宋致宁隐隐约约暴怒的回应。
“外部干扰!洛先生,好像有人提前发现……”
她听不清切,唯有“滴”一声。
音频,便这样被直接切断。
第46章
钟绍齐拎着那提临时叫人加班加点赶工出炉的蛋挞回家时,已是下午五点多。
彼时;陈昭正呆呆抱住膝盖;人挤在沙发与茶几中间的空隙——光明正大的发呆。正前方;低矮的小茶几上;左边摆着倒盖的名片;右边则是U盘。
直至钟绍齐合上门时的“咔哒”一声轻响,方才将人惊动,霍然一顿,抬起眼来。
“昭昭?”
热腾腾的蛋挞盒放上茶几一侧;不见陈昭一如既往话音雀跃,说着忙碌一天;反倒对上这迟疑眼神,他略有些诧异。
却自然也察觉到她的低落。
原本正要走进厨房准备晚餐、挽起袖口的动作也跟着顿住,钟绍齐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陈昭垂下眼睫,把玩着手指;不答话。
该说什么?一来;叶昭昭确实让她有点不安;二来;宋致宁这次把录音原件寄来;某种程度上而言,让她有点觉得……很不好意思。
面对这位冤大头,觉得自己“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还是头一遭。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在生气,充其量;只是觉得有点累。
不好从哪里说起,唯独心里憋闷着,无处着落。
这沉默却也难得引起他们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陈昭很少有这样主动发起这种类似“冷战”攻势的时候。
钟绍齐下意识地便认为是中午失约的事引来她难得愤愤,一时有些愧疚脸色,跟着蹲下身来,视线与她平齐。
他习惯于耐心解释,这次也并不例外。
“中午的时候,江源集团的黄年久突然过来,说是关于合作的事,还有些细节要接洽。他是我爷爷那时候很看重栽培的一个前辈,这次我和江瑜侃——有些事需要他搭把手,所以没推得了,谈的时间又长,没能及时告诉你。”
“如果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我会提前跟你说,也就不会这么反反复复,”他拍拍她脸颊,“吃蛋挞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说话间,正要将人扶起,陈昭却将手指转而一伸,按住茶几上那张名片,捻起,在他眼前,有模有样地扇动几下。
一副“你为什么不主动跟我说这个人”的兴师问罪模样。
钟绍齐握住她手腕,凝神辨认了半晌。
“叶昭昭?”他将名片接到手中,念了念名字,短暂迟疑过后,却是不答反问,看向陈昭,“……她来找你?”
这算什么回答。
陈昭心里已经有些不开心,却还强撑着冷静,活动活动发酸的小腿,僵笑一声:“钟生,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样说话,好像电视剧里那种抓奸现场?”
钟绍齐默然。
一边顺着她终于不再与他僵持、兀自伸过来的双手,将人扶起,一边不着痕迹地把那名片对折,再对折,随手放到茶几一角。
“今天中午,她跟我们一起吃了顿饭,因为觉得不怎么重要,就没有跟你提,”他眉心微蹙,一顿,“我没想过她会过来打扰你,不会再有下次了。”
“……”
陈昭盯着他。
很低很低的气压。
心里很沉很沉、仿佛挂着一颗越来越往下陷的大石。
她不是怀疑钟绍齐变心——她本就该比任何人都清楚,钟绍齐对自己的用心。
她只是很不习惯,突然一下出现一个女人,用着自己的名字,预言着自己不知道的事,而后,光明正大地来了又去,暗示着自己她和钟绍齐之间的微妙和“不足为外人道也”。
“钟同学,”然后她说,“你记不记得,其实很小的时候你就问过我‘陈昭,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适可而止’,当时我怎么回答的?你还觉得我是那种,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就会乖乖等着你处理好麻烦事、揭晓一切那天的女人吗?”
那是电视剧里立下“误会分□□血收场”Flag的前兆,不是她陈昭的生存方式。
更何况,他们之间经历的已经足够多,完全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来欲盖弥彰。
终于。
一双大手在她头顶拍了拍。
钟绍齐起身,拿了个蛋挞过来,递到她手里,这才重新坐到她身边,开了口:“我和叶昭昭是大学同学,在牛津念研究生的时候,跟的是同一个导师。她是黄年久的掌上明珠,但毕业后没在江源工作,而是去了大陆,这几年,才逐渐在江氏里冒头,坐到副总监的位置。”
“江源的不表态和拒绝合作,可以稳住星辰IT的下跌趋势,但如果叶昭昭听从江瑜侃,为了救恒成,劝服她父亲,会有一点小麻烦,影响我们下一步的布局,”他斟酌着用词,“我并没有……想要隐瞒什么,我对那位,从始至终,都只是称呼一句‘叶小姐’,仅此而已。”
世上不会有第二个“昭昭”。
所以,才连提起名字都微妙,能避则避,不提则不提?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以叶昭昭那种正宫示威的姿态来看,这其间的弯弯绕绕,一定没这么简单。
“……”
陈昭吃了口蛋挞。
明明是平常最爱的葡式口味,外酥里嫩,但吃进嘴里,突然地,却引起腹中一阵翻覆难受。
她及时地将嘴里没咽下去的那半口吐进了垃圾桶。
末了,起身,理了理蹲了大半个下午而发皱的裙摆,低声说:“行吧,”不追问也不吵闹,声音放轻,“钟生,我不吃晚饭了,有点不舒服。”
“还有,”她刚走到卧室门前,手按上门把,复又回头,“医院的事处理的也差不多了,还剩一点细节要确认,你能不能派个人帮我核实一下?”
“可以,但……”
“我明天想回一趟上海。”
“……”
她背对着他,他看不清,此刻陈昭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可过了数秒,她又回过头来,冲他笑笑,“你这边也很忙,有很多事要做,我不太懂,但我太久没回去,爷爷该想我了,老屋也没打扫,我放心不下……”
找了很多很多的理由。
最后,指了指茶几上的U盘。
“那个USB,你用我的电脑听听吧,监听的事应该算是解决了,帮你了却一个小烦恼,只是,我又多欠了个人情。”
他没来得及回答什么。
主卧的门被推开,关上,动作行云流水,并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钟绍齐捏了捏眉心。
只起身,从自己带回来的一叠文件里挑出来一份,从西服内袋里拿出钢笔,龙飞凤舞,在最后的签字栏里写上自己的名字。而后,便将那文件对折,放进陈昭电脑包的一侧。
整整一夜。
茶几上那一提蛋挞,在静默中凉透。
她在卧室里睡着,他在书房里,忙于工作,直至凌晨。
很有默契的互不打扰和各自冷静。
后半夜,厨房里温着的鸡汤被热过几轮,钟绍齐这才端了一碗到卧室,放在床头柜上。
陈昭并没睡着,蜷缩在被窝里,一双莹亮莹亮的眼睛静静望着他,没说话。
他温热的手掌抚上她额头,一下又一下,抚平她刘海,整理着她散乱鬓发。
“爱情只是相处的开始,不仅仅是很多人的不支持,我们之间,确实也有很多不同的为人处世方式,或许这也是慢慢会发现的差别,”他说,“但那并不意味着我对你的爱有减少过哪怕一点,不是这样的。”
她闷声闷气:“我知道。”
“我和叶昭昭只是工作伙伴,我想不出来有什么别的需要报备,但如果你问我,我都会告诉你。”
“……我知道。”
钟绍齐沉默了半晌。
末了,还是问出那句:“所以,昭昭,你为什么不开心?”
陈昭笑了笑。
“钟生,你总是把所有事都做得那么胸有成竹,但是她给我的感觉是,后面……不会这么顺利的。你让我回上海静一静吧,我想看看爷爷。”
=
陈昭一向是个风风火火,说走就走的性格。
钟绍齐半夜同她说了很久,也没能说动她,只能同意。
次日上午,她便清点了并不太多的行李,也不要人送,自己拎着个包,就这么独自去了机场。
繁琐过程一箩筐,两个半小时以后,连睡意都没褪个完全,就这么落地上海。
或许是昨晚失眠太久,飞机落地时又颠簸数下,一下飞机,她便在女厕所吐了个昏天暗地。
好半天没缓过劲来。
等到终于晃晃悠悠走出机场,正打算叫辆车,却见路旁一辆宾利里,有个陌生男人探出头来,冲她连连挥手。
陈昭:“……?”
凝神一看,说陌生倒也不算陌生。
虽然老了很多,但她还是认出这张脸。
如果没记错,应该是自钟绍齐少年时,就一直跟在身边的司机张叔。
男人下了车,一边向她招手,一边打开车门。
陈昭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钟先生让你过来的?”她话里有些不太高兴,“我说过了,我这次回来主要……”
主要是来看爷爷的,不必这么大张旗鼓。
这借口明明在心里排演了好几万次。说到一半,却偃旗息鼓。
不为别的。
她看见后排座位上,一双素色纤细的手,再往上,是白玉般一截手臂——
“陈小姐,好久不见,”洛如琢轻叩前座椅背,“我等你很久,终于舍得回来了?”
第47章
陈昭几乎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糊涂事。
在上海,她是遭遇刺激凄惨“失忆”的陈昭;刚才毫不犹豫出口的一句“钟先生”;已经将天机尽露。
可话已经出口;挽救是来不及了。
是故;明明只是这样;和洛如琢一个车上、一个车外,这样僵持着,甚至连对话都不曾发生,这几天来一连的晕晕沉沉;竟都霎时清醒。
冷汗霎时爬满了她的后背。
而洛如琢脸上了然的微笑始终不变,见她慌张;还不忘轻声提醒:“外头太阳晒吧?要不要进来坐坐,”说着,又扬扬下巴,“反正老张也知道你爷爷住的养老院,我们送你过去;不是方便很多?”
“……你知道?”
洛如琢从容笑笑;话说得客气温柔:“当然;我的未来儿媳妇就剩这么一个亲人;我怎么能不多关注一下。”
至于是怎么关注,也就留给听者自行回味了。
暗里戳刀,话说到这份上,陈昭脸色一变,终于不再犹豫;将行李往后座一放,确定能横亘两人之间之后,方才上车,坐在行李一侧。
司机老张紧跟其后,坐进驾驶座。
车钥匙一转,车辆随即发动,短暂调试过后,很快平稳上路。
导航声一板一眼,播报着此行的目的地:【凯恩国际养老院】。
“陈小姐,”同在后座,洛如琢侧头看她,一副寒暄的闲适姿态,“别这么紧张,我们之间就算有不愉快,也是过去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