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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陈丹又觉得他刚才那一笑,格外的亲切,仿佛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相遇而笑,是那么的自然,也叫人难以忘怀;怎么会对他有这个感觉?
陈丹有心不去理会沈淮,但想到人家帮过大忙,遇上也不理会,就有些太不近人情,看着公交车进站,便下车来等沈淮过来,想正式打一声招呼。
陈丹在玫红色薄呢子外套下穿着紧身牛仔裤,双腿显得修长挺拔,身姿卓立的站在站台上,她将鸦色秀发简单的束在肩后,在渐渐西沉的夕阳光辉照耀下,白皙脸蛋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柔媚,叫她有着不同寻常漂亮女人的气质。
沈淮远远地看到陈丹站在公交站台上,不过后面一辆卡车不耐烦按着喇叭声,他给赶到公交站台前才将卡车让过去。
这时他整个人几乎就跟陈丹挨着,抬头就看到她的眼睫毛,在夕阳光下微微颤抖,长且密,落下来的阴翳,叫她的眼眸子格外的深邃,一时间沈淮看了有些失神。
沈淮瞬时的失神,叫陈丹内心有一点点抑制不住的骄傲跟失望,将挎包放在身前,有些窘迫的轻声问道:“沈秘书怎么到梅溪镇来了?”
“哦,下午无聊,骑车四处闲逛,不知不觉就骑过了桥。”沈淮欲盖弥彰的胡扯了一个理由,又问道,“你家住这边附近?”
“还要往前再走一路,不过也不远了,前面拐过去就是。看到沈秘书,才想到海文赔偿的事情,还没有跟沈秘书好好的道谢呢。”扯开话题,陈丹倒落落大方起来。
“是吗?”沈淮大概能理解陈丹不想不近人情,又不愿走得太近的复杂心情,对陈丹的撒谎只是一笑了之,说道,“我还要到镇上去,那就不耽搁了。”
“沈秘书走好,海文的事情还要再说声谢谢了。今天赶巧有事,改天再请沈秘书到家里做客去。”陈丹甜甜一笑,自以为将沈淮打发走,微微鞠着身子看他骑车离开。
沈淮也有自知自明,陈丹是临镇鹤塘人,嫁到梅溪来,她又在镇招待所工作,进了镇子认识她的人很多。她要是跟一个“陌生”的男子并肩走在街上,再请到家里去做客,不晓得隔天会传出什么谣言谣语来。
沈淮往前骑了一段路,在一家五金店门口停下车来,看到陈丹果然往南拐进一条小岔道。
沈淮对梅溪镇熟悉得闭眼能走遍,知道陈丹所走的那条小岔道能拐上梅溪镇的老街,从老街穿过镇子,到镇东头去。
沈淮倒不是为陈丹骗他而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心想她的戒防心既然这么强,又何苦提前下公交车来多走两站路?现在避免跟自己同路,还要从老街那边绕。
沈淮本来是要拐到南面的梅溪钢铁厂去,现在怕跟陈丹在老街碰到叫她尴尬,到镇中心的十字街口便往北拐,在夕阳下推着自行车,边走边瞧。
沈淮作为土生土长的梅溪人,对镇子上的一草一木都如数家珍;这时再次走进梅溪镇,也许是眼光或观察的视角发生了变化,沈淮发现,以往许多给心不在焉所忽视的人与事,逐一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往北一直走到卫生所,想着陈丹应该已经回去了,不会在镇子里碰徒惹尴尬,沈淮才折返往南走。穿过老街,到镇南头才是梅溪钢铁厂。曾经是东华市下属乡镇首屈一指的集体企业,近年来跟市钢厂一样,迅速衰败下来,境况甚至比市钢厂还要糟糕。
只是还没有走到梅溪钢铁厂呢,沈淮就远远地看到学堂街与老街的交叉口围着一大群人,隐隐约约的看着有人在里面推搡、厮打。
沈淮凑热闹的走过去,就看见三五个身强体壮的大汉,将一个剃平头的青年按倒在地上,陈丹全不形象的拼命往里挤,想将那个倒地的青年护住,不叫别人对他拳打脚踢,嘴里喊道:“要罚款就罚款,把东西没收着都行,你们怎么可以打人?”
路牙上到处都是散乱的零碎商品,还有张卷成一团的塑料布。
沈淮对梅溪的情况太熟悉了,眼前情形肯定是镇联防队暴力清理路边摊,可能是这青年撞到枪口上,给联防队的人当街清理。
陈丹虽说想挤进去保护那个青年,但力气小,叫人一把推了出来,满屁股坐地上,半天没能挣扎着起来。那个给按在地上打的青年,看到陈丹给欺负,吼得一声猛站起来,拦腰抱住推陈丹的那人,掼倒在地,也不管别人对他拳打脚踢,就认准那一个人猛的捅拳头。
这时沈淮才发现,那青年竟然是陈丹参军多年的弟弟陈桐:这小子退伍回来了?退伍应该有就业啊,怎么在路边上摆起小摊来,还跟镇联防队上的人起冲突?
“住手!”沈淮挤进去,看到有一个人掏出短棍要往陈桐头上抽,一把抓过去,猛的拉出来,喝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把人往死打,打死人,你们谁兜得起?”
“你妈谁啊,梅溪轮得到你个鸡耙货来管闲事?”那个给沈淮抓住短棍的人,看到同伴还给陈桐压在身上打,眼睛都打红,看到人站起来管闲气,腾出手就来揪沈淮的领子,眼睛瞪圆了,恨不得下一刻拳头就砸他脸上去。
“这是我的工作证。我不想管你们的事,只是你们下手这么狠,要把人打死了,你们谁兜得起责任?”沈淮才不吃窝囊亏,挤进来的时候就把工作证拿在手里,及时亮在那人的拳头前。
那人愣了一下,将沈淮的工作证接过去。
“你妈谁啊?”人群里有个矮个儿青年,显然是管事的,看到有管闲事的人站出来,先指挥联防队员将陈桐拉开来按倒在地,先把自己人救出来,才手插在兜里走过来,斜着眼打量着沈淮,“联防队执法,整顿市容,这小子知法犯法,当街乱摆摊,还他妈的不服管教,先动手打伤我们队员。今儿就是把他打死了,也是我们自卫。你谁啊,敢到梅溪的地盘来管事?”
沈淮认得这个人,叫王刚,打小就是镇上的小混混,因为脸短而小,跟猫似的,脸色又整年蜡黄,有个绰号叫“黄脸猫”。他妈是镇上的妇女干部,不知怎的,前些年跟镇党委书记杜建滚上床。王刚从此穿上一身草绿色的治保服,就成了镇联防队的副队长,就越发的成为梅溪镇的小霸王。
从手下队员手里,王刚一把将沈淮的工作证抢过来摔脚下,他刚才站在人群里,看到沈淮推着自行车过来,打心里就没有瞧得起这个小白脸,厉言厉色地说道:“你他妈的什么货色,敢来梅溪镇充老大?”
“你问我是谁?”沈淮一笑,“我谁也不是,就是路过这边。不过你们打死人,怕也不好交待吧?”
“关你屁事,今天算你识抬举,不然连你也抓起来。”王刚恶形恶色的瞪了眼前这个刺头一眼,回头指着给按倒在地上的陈桐,吩咐手下队员,“把他绑起来,带到队里去,先关上两天,好好收拾一顿,看他能不能学老实。”
第三十一章仗势欺姐弟
陈丹看着联防队的拿出细麻绳就要捆她弟弟,顾不得跟沈淮打招呼,又冲上去想将弟弟抢出来,知道真给绑到联防队去,少说也要脱一层皮才能出来。
“王刚,你个畜生,你敢动我弟弟一根指头,我烧你家房子。”陈丹撒起泼来,就浑不顾形象,冲上去就要抓王刚的脸。
沈淮忙将陈丹拉住,要是陈丹手里有把菜刀,还能将王刚吓住,她赤手空拳的扑上去能有什么用?
王刚瞥眼看陈丹一眼,嘴角抽搐了一下,恶狠狠地说道:“你弟弟当街打伤联防队员,你找天王老子都没处说理去。你要是夜里来联防队,好好协助调查,或许还有个好说法。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不然就冲你刚才那句话,把你绑起来,你公爹想来捞人,也要看我的脸色。”
“黄脸猫你个狗日的,你有种就打死我;今天打不死我,明天死的就是你!”陈桐给三个强壮的联队防员联手摁住,还拼命地挣扎着,眼睛恶狠狠地盯住王刚,为王刚对他姐刚才的威胁加下流暗示,愤怒得要烧起来。
“好,这话大家都听见了,这小子可是当街威胁咱们执法人员啊。”王刚哈哈一笑,朝着四周围观的人群一拱手,转身走到陈桐的跟前,抽了他一巴掌,又压着声音说道,“我不敢弄死你,你猜我敢不敢弄残你?”
他虽然压着声音,却恰好能让沈淮以及给沈淮拉住的陈丹听见,转脸看过来的眼神,仿佛在陈丹的脸上贪婪的舔了一下。
沈淮见王刚明目张胆的打陈丹的主意,心想之前很可能是他故意找陈丹弟弟的渣,这畜生倒是对陈丹贪心不改。
沈淮也没有管地上的工作证,而转脸盯住那个看过他工作证的联防队员。
那个联防队员有些忤沈淮的眼神,也不敢把事情惹大了兜不住,连瞟着沈淮边凑到王刚耳边说:“工作证上写他是市政府秘书处的。”
王刚的心“咯噔”一跳,他虽然浑,但也只敢在梅溪镇作威作福,也知道天高地厚。
市政府哪怕扫厕所的大爷,也不是他能随便欺负的,王刚顿时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脸就讪在那里,想捡起那本给他摔在地上的绿皮子工作证印证一下,又挂不住脸来。
“市政府就了不起,谁知道真的假的,就算是市政府的,就能阻止联防队执法了?”王刚有些心虚的朝不识趣给他提醒的那个队员吼着。
陈丹这时候才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多傻、多冲动。要想阻止王刚把弟弟绑走,根本就不用去求谁,只要找眼前的沈淮就行。要是沈淮都不行,她找谁都没法把人从王刚手里捞出来。
倒是旁人有人认得陈丹姐弟,也看不过去,说道:“不能让他们把陈桐绑到联防队去,他们故意说你的下流话,陈桐才忍不住先打人的。”
漂亮女人就是是非多;沈淮也不等陈丹开口相求,看到她肩上粘着一枚枯黄的落叶,帮她取下来弹落,袖手看向那些个刚才如凶狼恶虎般的联防队员,冷着声音喝问:
“你们梅溪镇的党委书记是不是杜建、副书记及镇长是不是何清社?我这就打电话问问他们二人,梅溪镇联防队有没有当街暴打民众、再将人拿绳子绑走的权力?有没有不接受市政府稽查处监督的权力?有没有当街朝我一个路人挥拳头威胁加骂娘的权力?”
沈淮也不去捡地上的工作证,转回身去扶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将公文包从车把子取下来。
看到沈淮打开公文包取出手机来,王刚心头一沉,才知道今天真是踢到铁板上了。
这年头镇上几个大老板,都还在用板砖一般的“大哥大”在人群面前炫耀,摩托罗拉的手机在东华一只要一万多。
王刚腰间只有一只杜建淘汰下来的中文寻呼机,就拽得跟二百五似的,哪里还敢再质疑沈淮的身份?
王刚僵站在那里,看着正拨打电话的沈淮,又看看给联防队员拿麻绳绑住的陈桐,又看到满脸期冀看着沈淮的陈丹,又看了看那本摔在地上绿得刺眼的工作证,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其他联防队员也都傻站在那里,不敢往前凑。
沈淮拨打电话,趁着等电话接通的空当,转脸看着王刚:“你叫王刚?今天梅溪镇联防员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是负责人?你们上街整顿街容,怎么没有派出所的同志随同?镇综治办的负责人呢?”
“我,我。”王刚给沈淮眼睛盯着,仿佛给毒蛇咬了一口,心脏只抽抽,“我”了两声,却没有能给自己说出一个辩解的理由来。
他虽然不学无术,但整顿街容的社会清理工作程序还是略知一二的,听沈淮每一句话都问在要害上,就怕事情闹大,他身边的这身皮就得给先剥下来,还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杜建。
王刚想到这里,额头的汗就冷飕飕的渗了出来,脸又烫又涨,弯着腰捡起那本绿皮子工作证,也不敢不知好歹的去验看,在衣服上狠擦了两下,双手捧着递过去,“真对不住,真……对不住,我刚刚真不知道大哥您是市里的同志。”心里怕沈淮不依不饶的要把事情弄大,吓得嘴也不利索起来。
杜建在梅溪镇是坐山虎,杜建也是看在他妈的面子,才会纵容他在镇上作威作福。
要是叫杜建知道这边把市里下来的人得罪了,指不定会狠狠的削他一顿。
市里那些人的作风,杜建不是仅有听闻,梅溪钢铁厂搞成那样,就有市里那些公子哥的功劳在。看着沈淮手里那只手机价值不菲,显然不是市政府里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员,指不定就是那位市领导的公子哥。
比起那些公子哥,王刚知道自己连屎都不是。不要说他了,就是杜建把市里的公子哥得罪了,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沈淮也不想把事情搞大,谁知道他这个“市政府秘书”还能剩下多少面子?见王刚服软,他就见好就收,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这小子。
沈淮将电话合上,接过工作证塞兜里,看向还给五花大绑的陈桐,问道:“这件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只看到你们对他拳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