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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安!
乔家才 谨上
七十八年五月四日
二 给李敖先生第二信
敖之先生:
我的文章拙劣,但力求真实、公正。
戴笠先生确为古今难得一见之人物,八年抗战中,任何人的功劳,都不能和他比较,但他没有表白,连一枚勋章都没有。我出牢后,心有不平,才开始将他的一切公开发表,曾遭受当权者打击。闻你将出版有关戴笠的书籍,希望你公正,至少要采纳部分正确的材料。他忠于蒋,而他的死,无异是蒋杀死的。影印一份附上。祝
著安!
乔家才
七十八年六月十四日
三 给李敖先生第三信
敖之先生:
谢谢你赠我《军统内幕》!
李敖出版社新版《军统内幕》,我不赞成,也不反对。因为出版业者有他的生意经,有他的打算,旁人不能置喙。不过你在缘起将我和沈醉混在一起,我不同意。我坐九年牢,出牢后,“一与之齐,终身不改”,怎么能和沈醉坐了共产党十六年牢,出牢后辱骂他工作了十八年的军统局相比呢?
沈醉不仅是“反复小人”,而且卑鄙无耻。你捧他“此公纵‘小人’而有圣人行”,未免过火,忠奸颠倒,善恶不分,万难苟同。你说:“沈醉不复沈醉,沈醉醒矣!”是你在说醉话,李敖醉矣!
我说沈醉无耻,不是凭空骂人,请看前言,沈醉吃了周恩来的饺子,他说:“周总理走进来时,只有我左边还有一个空位,便走过来坐下。当时,我心头真感到无比温暖(小人的嘴脸)。过去我替蒋介石和戴笠拼命卖力干反共反人民的事情,他们却把我当成家奴一样看待。特别是蒋介石,去见他时,有时连坐都不让我坐下。今天总理接见我们,这样平易近人,实在出我意外,我几乎感动得掉下泪来。”你不觉得肉麻吗?寡廉鲜耻,令人恶心。
我坐牢并不怨天尤人,《书经》:“自作孽,不可逭。”我是保密局北平(今北京)站站长,毛局长人凤支持他的女友刘秋芳竞选北平市的立法委员,我没有达成任务于先。后来毛局长派刘秋芳的丈夫李广和为天津稽查处处长,引起舆沦的不满,我给毛局长去信:“自从钧座发表李广和同志为天津稽查处长后,华北同志闻之大哗。查李广和同志自称为钧座之亲信,招摇撞骗,胡作非为。希钧座能辨别忠奸与贤不肖,则华北同志必能竭诚拥护钧座,而报戴先生在天之灵也。”
信写好递给副站长孔觉民老弟,他看了吃惊地说:“毛先生胸襟窄狭,不比戴先生,这封信会招来杀身之祸,好危险,万万不能发。”
“觉民”我说:“如果毛先生真的如此糊涂,而我们的贤明领袖又如此信任如此糊涂的人,交付如此重大的任务,国家都会亡的,个人的生死算个甚么,发了吧!”这是我自己找死,能责怪国民党吗?毛局长欺瞒总统蒋公把我关进监牢,能说是国民党关我吗?毛人凤局长也代表不了国民党,他的监牢也不能说成国民党的监牢。
三十七年七月一日下午八点多钟,在北平灯市口资源委员会,我和马汉三被毛局长所派的手下五花大绑,送入保密局毛局长的监牢,夜里钉上脚镣。九日乘飞机押解到南京海宁路毛局长特设的监牢。我气愤不平,这就是革命下场吗?没有多久,吴化文的南京办事处长,关进同一牢房,才知道济南沦陷了,我有一种感觉,一切完蛋了,不幸我言中了,一下心平气和了。我想被共产党捉去杀头,和自己人处死,不是一样死吗?
十二月一日乘轮船押解到台湾。日前去美国,才知道大陆沦陷前,毛局长奉到命令,五年以下徒刑者一律释放。五年以上徒刑者一律处决,好险!我不是先送来台湾,当然被处决了,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我在牢里想,不会活着出牢,这样不明不白死在牢里,实不甘心,决定把八年抗战的所作所为,撰写成《关山烟尘记》,死后对子女、对朋友,好有个交代。想不到毛局长先我而死,他死我生,才出了监牢。
你说我“虽著作千言万语,内容对军统内幕,却处处有‘直在其中’之隐”。我乃一介武夫,岂敢舞文弄墨,班门弄斧!所以千言万语者,辨是非、表忠义也。
军统局十万同志中,有许多热血青年,忠义之士,为抵抗日本军阀,挽救国家民族危亡,不求名、不为利,抱着牺牲决心,投入军统局,做一个无名英雄。抗战八年,在敌后被敌人杀害的同志,多达三千人以上,就我个人接触所及,华北方面部分牺牲者,北平:周世光、陈国瑞、张桐岗、麻克敌、冯运修、薄有
;天津:曾澈、倪中立、王文、陈资一;张家口:杨金声、张抚之、张子文;归绥:吴钧玉、阚毓华、刘长荣、崔公璿;大同:张存仁、赵维城、徐宗达;太原:郭秀峰、曲学人、魏荣、关清华、甘昌生、胡俊哲、张立君、李丕绩、潘汉卿、张果全、高乐士、徐福全、张俊德、贾荫高;河南沁阳:宋玉江、张精麟、郭济英、原义轩、王寿昌;开封:杨庆明、刘德义、叶庆元;长治:杨培材、阎枝林;高平:车全通、罗谦;晋城:王熙春、苗长青等。这不过极少的牺牲者,已足可观,你能忽视军统局同志视死如归,不屈不挠的精神吗?
戴笠将军是一位千古奇才,热爱国家,八年抗战,功勋辉煌。军统局敌后情报,杀敌除奸;战区游击破坏,牵制敌人;大后方治安维持,防间防谍,甚至缉私、抢购物资,无不做得有声有色,发挥了极大的功能。举例来说:
大家都知道,抗战开始,八一四空军大捷,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与军统局有关。原来二十五年,航空委员会感觉防空重要,与戴笠合作,扩大防空业务,成立航委会防空总台,派陈一白为总台长,建立崇明、海州、温州、杭州湾外桃花岛、陈钱山、小洋山、大洋山等十个监视台。七七事变,日本军阀扩大侵略,发动八一三淞沪战争。八一四敌木更津队十八架轰炸机由台湾起飞,打算轰炸我笕桥空军基地。温州监视台长阮鹿年发现,急电杭州友台。我空军第四大队长高志航率二十七架飞机。由洛阳起飞,迎头痛击,当场击落六架,事后敌人广播,有十三架失去联络。时至今日,人人知八一四空军大捷,很少人知道防空监视台之功能。
军统局的工作威力使敌人汉奸及一切反政府分子畏惧心恨,戴笠功高遭忌,同僚同学也在放冷箭伤害他。所以对他的一切诬陷,造谣中伤是必然的。沈醉吃了周恩来的饺子已经感觉到无比的温暖,听了周总理的训示:“你在军统那么多年,跟在戴笠身边那么久,你把军统的种种内幕如实地写出来,不论是你自己干过的,或是看到和听到的那些阻碍革命、屠杀革命人士等等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揭露出来,……”
沈醉要从戴笠的走狗变成周恩来的走狗,诚惶诚恐,要讨新主子的欢心,摇尾乞怜还不够,必须良心一横,狠狠地咬旧主子几口,于是《军统内幕》出笼了。
军统局的工作,百分之九十九是对日抗战、敌后的情报战、破坏军事设施、汉奸制裁;战区的游击战、伪军策反、物资抢购;大后方的治安维持、防间防谍、镇压反动,项目繁多,工作繁忙。对付共产党,不过百分之一二。撰写《军统内幕》,不提对日作战的种种工作,专为讨周总理欢心,加油添醋,专写些对付共产党的工作,能算内幕吗?
再就马汉三被杀一事而言,马之被杀真正原因,因为他身为北平市民政局局长,没有把毛人凤局长的女友刘秋芳选为北平市选出的立法委员。所谓贪污,拥郑反毛,帮李宗仁竞选副总统,只是所加的罪名而已。郑介民做过军统局早期的华北特派员,所以和华北工作的同志,关系比较密切,马汉三对人处世非常通达,不会拥这个倒那个。马汉三是军统局华北办事处主任,和李宗仁没有直接关系,和李宗仁有关系的是张家铨,他是行营第二处长。三十七年李宗仁当选为副总统,老总统很不高兴,不把马汉三和李宗仁扯在一起,就杀不了他,说他帮李宗仁助选,马汉三就死定了。军统内幕根本没有说刘秋芳竞选北平市立法委员,是沈醉不知内幕。
乔家才
乔家才将军来信书后(李敖)
乔家才将军现年八十四岁,他是山西省交城县人。一九二六年入黄埔军校,与国民党情报头子戴笠同期,不过他的水乎要比戴笠高得多,他在黄埔毕业后,在一九三○年曾入北平民国大学政治经济系。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他参加了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从事对日情报作战。一九三六年任北平(今北京)站站长。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后,日军进北平,他仍继续潜伏北平,搜集情报。一九三八年调到后方,督察河南工作。一九三九年督察华北敌后工作,几为日军所捕。一九四○年任军统局督察室主任。一九四一年任晋东站站长兼二十七军参谋处副处长,在太行山打游击。一九四三年任财政部陕西缉私处处长。一九四四年任军统局华北办事处主任,旋任第一战区晋冀豫边区党政军工作总队总队长。一九四五年任中美合作所陕坝第四训练班副主任。一九四六年主持山西整肃汉奸工作,后任中央警校北平特警班副主任。一九四七年赴美考察,返国后任保密局北平站站长,并于一九四八年当选国大代表。
正在乔家才将军身膺北方情报重寄和国大代表的当儿,军统局局长毛人凤到了北平。一九四八年七月一日,毛人凤约乔家才将军和当天下台的北平市民政局长马汉三开会,当场把他们五花大绑,分别塞进两辆汽车,送入监牢,并钉上脚镣,对付自己人,一如对付江洋大盗。八天后,由保密局军法处长李希成押解,运到南京下狱。中秋过后,改移常州。在常州狱里,他的一个学生偷偷告诉他,见报得知马汉三已经被枪毙了,报上还说乔家才判了无期徒刑。——被判了无期徒刑,当事人自己还不知道,也不被告知,国民党特务机构的黑暗与恐怖,由此可见一斑了。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四个枪兵押解乔家才将军重返南京。十二月一日,就跟十几个难友一道,押上轮船,直抵台湾。他在不幸中真是大幸,他早来台湾一步,因为第二年大陆失守前,蒋介石下令毛人凤,家法处分的囚犯中,五年以下徒刑的一律释放,五年以上的一律枪毙。由于先期运台,乃得死里逃生。
乔家才将军到台湾后,一路坐牢。前后坐了九年后,毛人凤死了,他给放了出来。他这牢可坐得神来之牢,他回忆:“我坐了九年牢,未经正式军法审判,我没有看见过起诉书、也没有看见过判决书,不知身犯何罪,害得妻离子散,惨绝人寰。”国民党特务机构,对自己的首席大将都可无法无天,如此对待,其他小人物或局外人,更可想而知了。
乔家才将军坐牢后期,毛人凤以关人无名,有缓和之意。据谷正文将军告诉我,毛人凤通知他:如果你这位山西老乡答应出狱后不追究不骂我毛人凤,我就放他出来。可是,当他去跟乔家才商量的时候,这个硬汉一口拒绝。最后毛人凤死了,“我们请他出狱,他还发脾气不出来呢!我们没办法,只好把他抬了出来。”
我小时候住过山西,对山西人的忠心质直,有极好的印象。有一次在法院,龙云翔律师介绍前来旁听的谷正文将军相识,因此得以多谈国特与山西事,也谈到乔家才将军。我与乔家才将军至今没见过面,不过,由于谷正文将军的中介,我们互有赠书,并且,为了“李敖出版社”出版《军统内幕》的事,乔家才将军前后写了三封信给我,表示关切、辨正与“抗议”。我向谷正文将军说,请转告华塘先生,我会答复他的好意,我会以文代信,把一切讨论清楚。
乔家才将军的三封信是五月、六月、八月写的。如今八月将过,我决定写出此文,一并奉答。
乔家才将军来信中,有几个重点。其中最强烈表达的是忠奸问题。
乔家才将军说:“你在缘起将我和沈醉混在一起,我不同意。我坐九年牢,出牢后,‘一与之齐,终身不改’。怎么能和沈醉坐了共产党十六年牢、出牢后辱骂他工作了十八年的军统局相比呢?”事实上,乔家才将军由于嫉恶如仇,使他在这方面表现得太过敏了,在中国史书中,有忠义传,也有贰臣传;有循吏传,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