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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到那一天,你会知道的。”
唐瑾静静的抱着她,任烛影晃动,时间荏苒。他没有说,其实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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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送走了唐琰和诺儿,唐瑾每日的事情就只有教谂儿念书,陪妻子闲话而已。因谂儿在这儿,唐瑾本要另请了一位先生继续给他启蒙,一时却也寻不来好的。尉迟晓道:“我横竖无事,不如我来教谂儿吧,夫君在旁看着,我若哪里说的不对,有夫君指点也出不了错。”她这几句皆是自谦的话。尉迟晓年纪轻轻便题名金榜,位列九卿,又历任过太学学正、博士祭酒,恐怕再好的先生也比不得泉亭王的这位王妃了。有她亲自指点,谂儿的功课自然不会差。更妙的是,尉迟晓总是讲着讲着就把谂儿讲乐了,谂儿自然更爱听这位伯母教导。
“汉初刘邦对商人不仅困之,而且辱之。刘邦规定商人有钱也不能穿丝绸衣服,不能乘车,更不能用金银玉器。”尉迟晓和唐谂在那张刷清漆的树雕圆桌旁坐了对面,窗外传来风吹竹叶的簌簌声,这是“翠玲珑”最典型的风景。她向谂儿问道:“谂儿可知道汉朝时,商人有钱花不出去该怎么办?”
唐谂仔细想了想,“用钱再赚钱。”
尉迟晓摇了摇头,“赚了钱也是没办法花啊。”
唐谂低头使劲儿想了想,“那可以买田地。”
尉迟晓道:“这是其一。”
“那其二是什么?”唐谂问。
尉迟晓只含笑看着他。
唐谂无论如何想不出了,睁着好奇又困惑的大眼睛对伯母摇头,“我实在不知了。”
尉迟晓道:“没关系,商人花不掉,朝廷可以征收重税替商人花。”
莫说唐谂笑出了声,连坐着旁听的唐瑾亦是忍俊不禁。
尉迟晓道:“苛捐杂税是历朝历代的弊病,多有国家因此而亡,所以巽国开国便行轻徭薄赋。”
唐谂认真听着。
尉迟晓道:“然而每朝开国时都曾轻徭薄赋,谂儿可知道为什么还有国祚将尽之时?”
谂儿摇头。
“谂儿可以细想想。”
唐谂用力去想,尉迟晓也不催。他想了足有一刻,才献宝一样的说道:“还有军阀乱政,汉朝就是这样亡的!”
尉迟晓含笑点了点头。正当他觉得自己命中正确答案的时候,尉迟晓说道:“谂儿说的对,但不全对。”
“那还有什么?”谂儿问。
尉迟晓道:“这些要你自己想,凡事没有定数,这世上也并非黑白两色。”
唐谂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尉迟晓又道:“观史就像吃菜,自然是要自己吃、自己品才有意思。我可不能把自己吃了嚼过的吐给谂儿,那多恶心?”
唐谂听到这么说,一双小手紧紧的捂住了嘴,像是真的怕吃别人嚼过的东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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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唐谂读书习字的日子,让尉迟晓觉得格外美好,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的春天,那时每日在太学教书,下了课便有位公子候在太学门口,或与她骑马攀山,或她游湖赏景。那时她的心里只有“他”和教书两件事,那是何等样轻松美妙的时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肩上开始背负起“家国”与“责任”?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思绪里只有“权谋”与“争衡”?这些东西那样沉,压迫得她无心欢颜。
现下那个每天在太学门口等她的人就躺在她的枕畔,在破晓的微光中他容颜安适,嘴角还噙着一抹舒心的笑,披散的长发下是蛾眉螓首,冰肌玉骨衬了唇色朱樱一点,真真若九天谪仙。
“卿卿偷看我做什么?”那人闭着眼睛调侃。
“哪里就偷看你了。”
她正要翻身,被唐瑾压住,那犹若朱樱的唇随即就覆了上来。尉迟晓欲拒还迎的躲了一躲,又怎么躲得过他?
“还没刷牙……”她的话尽数被堵在嘴里。
唐瑾的舌头缠进娇妻的嘴里,与她难舍难分,像吃着美味珍馐一般细细品着。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唇舌来往中胸口渐渐发热发烫,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两人正缠绵间,忽听窗外高歌,起先谁都没在意。但那歌声连绵不绝,声犹凄婉,像是绝望之中最后的喘鸣。
尉迟晓推开他,气还没有喘匀,“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王府里的歌妓是不会这样黎明高歌的,唐瑾细细去听。那歌声里有述不尽的落魄愁情,仿佛是在最幽深的森林里寻求着一丝残缺的光线。他放开怀里的软玉温香,“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收拾了起身,下了望山楼,那歌声仍旧兀自唱着。问了在望山楼下上夜的妙音,妙音全然不知。唐瑾招来今日负责园中守卫的苏木,苏木才道是章台坊的郑都知。郑秋一大早便来求见,因唐瑾严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园,苏木等都劝她回去,郑秋执意不肯才在外高歌。
“就传她进来见见吧。”尉迟晓说。
“见她做什么。”唐瑾说。
尉迟晓对他说道:“自从买断她,你见过几次?就算当初见时还是个二八的小姑娘,而今也大了,你不论喜不喜欢都不该耽误她一辈子。就算她这番没事,也该问问她想何去何从,你想把她配人也好,放了从良也罢,总得有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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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瑾招郑秋到前门廊一间名为“观鱼处”的偏厅相见,“观鱼处”屋外回廊上便是进门过桥的那湾清水。正直五月初夏,水里的鱼儿游得起劲。屋内唐瑾携妻子坐在主位上,从那里看过窗子正好能见被廊前湖石半遮半掩的碧波。
这是尉迟晓第二次见郑秋,上次情急,匆匆一瞥未及细看,今日瞧见这郑都知可称绝色,更兼身段玲珑。若是不相熟的人见了她们二人,恐怕人人都要说是尉迟晓沾了郑秋的光,她们只有眉眼唇角略像了三分。但郑秋其人要比她美艳十倍,与之相比尉迟晓称个“中上之姿”已算极大的夸赞。
郑秋婀婀娜娜的在唐瑾面前拜下,“郑秋听闻王爷贵体有恙,心中实在不安,冒死前来拜望,还请王爷赎罪。”
任哪个男人听到这样娇娇软软、含愁带悲的一番话身子也要酥了,而唐瑾面上却是淡淡的。他牵着妻子的手,对郑秋说道:“你既来了也好,我正有事想叫你来见。”
这是泉亭王买断她七年以来唯一一次说想见她,七年前她初登台只唱了一句,泉亭王就向老鸨买了她。这在花街柳巷极不合规矩,初苞的姑娘是要公开叫价的。可以泉亭王的权势谁又敢说个不字?更何况是给了高价。那时她以为自己是遇到了好主,买断养在章台坊比沦落到那些腌臜之人的手中任其亵玩要强上百倍千倍,更何况买断她的人是风流不羁的泉亭王。
可是,王爷只有买了她的第一年常来看她,五王之乱过后便再不曾来过。她起初以为是王爷生她的气了,毕竟因她高喊的一句话险些害死了他。可她后来又想,他能因为自己一句“救命”就乱了方寸,那必是极看重自己的,怎么会因此而生气呢?她想,他只是太忙了,又加上还在养伤,所以才不能来。这样一厢情愿的想法直到去年她见到雒邑郡主带来了泉亭王妃,才大梦初醒。原来自己一直都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就算她能歌善舞,就算她通晓诗词歌赋,在泉亭王心中她也没有办法和那位兑国的长公主相比的。
脑子里过了这么一遭的话,郑秋才意识到自己出神了,赶忙说道:“郑秋听王爷吩咐。”虽然说得急,却一点不失女子娇媚。
“你自己可有打算?”唐瑾问道。
当着王妃的面,她不敢说“愿意伺候王爷”一类的话,但她还记得此番来的目的,跪地说道:“郑秋是王爷的人,但凭王爷处置。”
郑秋确实是泉亭王的人,这话说得倒正合适,只是让尉迟晓听来总是味道不对。尉迟晓抬眼浅浅的看向身侧的夫君,唐瑾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偏过头对她耳语。尉迟晓轻轻一笑。
郑秋低头跪在地上,这一举一动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唐瑾对郑秋说道:“你也算跟了我一遭,我可放你从良,再为你配个好人家。”
郑秋突然泪如雨下,“郑秋是王爷的人,郑秋不跟别人!”
尉迟晓对着她打量了一遭,垂眸略想了想,忽然笑了。她拽了一下唐瑾的袖口,唐瑾俯过身,听她在耳边说了数语。他先是皱眉,听到后来点了点头,这面直起身对郑秋说道:“那你就留在芳歇苑吧,你歌艺具佳,正好前一阵刚有个歌妓没了。”
“郑秋谢王爷!”
郑秋谢过恩便由小厮带了出去。
唐瑾对尉迟晓说:“你这法子是又把自己往虎口里推。”
尉迟晓笑言:“横竖你‘重伤未愈’去不了别处,有你保护我,我还怕什么?”
唐瑾又喜又恨得捏了捏她的鼻尖,“你是什么都不怕,可是要吓我。”
“难道你说过的不算数了?”
“自然算数,只是这一年多来,那句‘护你万全’我越来越没有把握。”
尉迟晓道:“若我不是我,其实你已经做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古来征战几人回”:出自【唐】王翰《凉州曲》,前一句为“醉卧沙场君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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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注意到我前几天新换了封面吗?
☆、宁为玉碎
轩辕舒对着手里的战报啧啧有声,“这拓跋北可是够痴情的,一张建平的画像就乱了将心。”
御书房两侧照旧是放了两排雕镂麒麟的座椅,文珑坐在左手的第一张,说道:“可说是辰君当时的‘美人计’效果极佳。”
坐在他对面的吾思说道:“拓跋北犹善军略,臣以为当收而用之。”
轩辕舒说道:“他善军略倒是不错,能挡住不群兵锋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只是为一个女人就乱了军心,这日后若再出一个女人,他岂不还是这般?”
文珑道:“拓跋北为将不为帅,是可以一用。”
“不群倒是和你们一个意思,只不过这个拓跋北不肯归降。”轩辕舒敲着军报说道。
“臣倒有一法。”文珑说。
“什么办法?”轩辕舒问他。
文珑道:“且陛下容臣数日,到时候陛下自然可知。”
“行,你的鬼主意总是多。”轩辕舒痛快应下。又说:“话又说回来,不群能这样顺利,有很大一部分是巽军牵制离国兵力的缘故,如果此时呼延遵顼肯与巽国议和,我军便陷入凶险之地。”
文珑道:“陛下放心,巽君必不会议和。”
“怎讲?”轩辕舒问。
文珑道:“此时议和,若无天险,我国确实不足以独自阻挡离国倾全国之力而下的大军。然而一旦金陵被离军踏破,离国休养数年便有了吞并巽国的资本,端木怀不会自寻死路。”
事情确如轩辕舒与文珑当日所言,呼延遵顼派使者向端木怀请和,端木怀当即拒绝,决意与呼延遵顼一战。
轩辕舒听到消息心情不错,心情大好之余想起一件事来。说起来车骑将军卢江年将而立还没有娶妻,轩辕舒便琢磨着给他赐婚,最后选了尚未婚嫁又与卢江青梅竹马的太仆单烨。
卢江没太多表示,仅仅是谢了恩,去准备三个月后成亲。他对女人本来就是来者不拒,虽然没有娶妻,但家里的小妾却不少,若是一个排一天排上半个月毫无问题。单烨亦是谢恩准备婚嫁,对她这种家世的女子而言,婚嫁左右都是联姻,她又看不上那些庸庸懦懦的文官,这厢能嫁给熟识的卢江,倒比嫁给旁人强上许多。然而除此之外,她心中还有另一重打算。作为卢江和墨夜幼年一起长大的同伴,她可始终不信,这两人只是世交家的“兄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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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烨的事暂且不论,这几日文珑虽然常常入宫议事,不过由于太医叮嘱不能久坐,所以并不长日在御史台。今天不知是寻了个什么空,便往凝脂轩去了。他去凝脂轩倒也寻常,毕竟他虽然不管事,这还是他名下的铺子。
凝脂轩地方不大,前面一个柜台,一旁两把椅子一个案子就是全部,再来还有一个里间,和外面有一道帘子隔着,是招呼熟客的地方。至于仓库和掌柜、伙计们休息所在,则是在过了里间往后走的院子里,客人们是看不到的。
要说无巧不成书。
这日文珑正坐在里间喝茶,有位女客眼睛极尖,透过帘子掀起的一角,一眼瞧见了随国公。这女客胆子倒小,见了随国公直接愣在了那里,连伙计给她包好的胭脂都忘了。她看见了文珑,文珑自然没有理由看不见她,也就对这个胆小的姑娘笑了笑。却不想这一笑笑出了祸事,他和飞絮在里面账簿没看两页,外头就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清一色来买胭脂水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