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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觉察到自己的弱点在哪里。
她已经懂得如何伪装潜伏,完美到达目标面前;她已经可以果决地看出对方的弱点,并且有效予以行动;她的枪法已经很好,不说百发百中,至少也已非常准确;她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自己在事成之后安全离开作案地点……
她学得很快,很好。她像是天生有着作为杀手的天赋和潜质。
她手上有一张名单,上面全部都是缉毒组的接线人。
她就像阴影一般游走在人群中间,悄无声息来去,选中一个目标,像死神巡视着鼓掌中的猎物般盯着他,掌握他的行踪,了解他的喜好,摸透他的规律……完完全全地把握住了一切可变的因素,但那弱点几乎是致命的!
——她杀不了人。
她根本无法下手杀人。
哪怕她知道他们罪大恶极,哪怕她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害死了她全家人,哪怕她知道毒品是原罪!哪怕她知道这不会是她的错!!
可她就是无法说服自己按下那个扳机。
她的手没有颤抖,她的眼神坚定而无动摇,她的大脑依旧高度冷静……一切都那么完美,可她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她动不了手。
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一次又一次地无功而返。
她找不到让她突破心理那道线的契机。
两个月前的雨夜,让她如困兽之斗般殊死拼命的感觉已经相当模糊,当时是如何开的枪?如何杀的人?如何绝望又仇恨的心情?
她忘了。
……她竟然全都忘了。
多么可笑。
第27章 Diamond King
Leon任务的地点很好找。
当她想要知道的时候,她总能如同严格掌控着自己心跳的频率般熟稔他的行踪。
已经好几次,Mathilda像是阴影般坠在他身后欣赏着那无与伦比的精妙手法。她知道如何隐藏自己——这功底甚至比Leon这个教导者来说更为出色——因为她懂得与人相处,而他不会。
多日来身处同一个屋檐下,她像是透析自己的思绪、呼吸、脉搏那般,本能地观测着同居人的一切习惯、感官,甚至,关于存在的所有气息。他如空气如尘土般自然地融合入她的生活,而她又何尝不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影响着他?同样是拥有着神奇敏锐的感官的两个人,她来自于人群,懂得如何在人群中伪装自己,而他远离人群,他只能融入黑暗,却与人群格格不入——正是这细微的常人所无法分辨的差别,决定了这份技能相对的狭隘与宽阔。
Mathilda轻轻倚着街边的路灯,眯着眼睛望着不远处的房子,转头看了眼街道告示牌上的地图,地址确定,楼层确定,房间……侧头回想了一下这一带的构造,微微勾了勾嘴唇,正好是在窗边。她转眸看了眼对面,餐厅,五金店,服饰店,然后是……旅馆。
她无声地弹了弹手上标记着准确地点与目标的小纸条,扣进掌心,往下拉了拉棒球帽的帽檐,随着身影的远离,有碎纸屑悄无声息地顺着手指洒落在地上。
伪装成房客的小孩,她轻而易举得到了进入的许可,使了点手段在柜台处简要地浏览了一下房客的入住信息,马上辨别出哪个房间更适合观察。
需要空房。高一级的楼层。临街。斜面。
她的脚步轻巧如猫,敏锐的感官与视线搜寻着摄像头之类可能的隐患,没有,然后放缓脚步,耐心等待着几人离开,环顾四周一圈,拆开手腕上的银链,抽出根铁丝,小心翼翼戳进门锁之中,片刻之后便成功开启房门,犹如阴影般隐没入黑暗。
她找寻着架设望远镜的角度,接着同样架好相机,调整焦距,设置好自动拍摄的间隔时间。
然后离开这里,将铁丝塞进锁孔中巧妙地梗住,到达对面,目标住所之外,只寥寥几眼就确定好藏身的地方。她无声无息地坐在黑暗中,等待着。似乎完全沉浸在这氛围中,静得连呼吸与心跳的声音都几乎不闻。
眼神空洞而无神,她发着呆,脑海中回旋着命运交响曲的旋律,然后有一个时刻,忽然笑出来,微微抿唇,勾着眼角,笑得肆意又诡秘。
Leon终于到来。
她在薄淡的光亮中静静等待着那首死亡乐曲奏响。
如她所料,这次的目标并不好对付。她不停回顾着不久之前所查到的关于此人的资料,下意识地琢磨所有可以利用的入手点,分析若是互换身份,她该如何达到目的。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任务都需要很多算计,那些需要运用到智慧与考量的困难目标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有人看你不顺眼,有人觉得你碍事了,有人想花一点代价让你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能你永远闭上眼睛之前也不会知晓有谁恨你恨不得你去死。
更多的总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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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独居,性格阴险但狡诈不够,不喜欢与人交流——这个算是好消息。坏消息是此人刚刚与自己最大的客户闹翻,他知道近些时候定会遇到麻烦,他已经有心理警戒并且也对此有相应的防备。
Mathilda全神贯注地观摩着这场围杀游戏。
门铃响了。又响了一次。
“谁?!”低哑略带暴戾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持续按铃的手。那声音底气不足,对此敏锐的人,很容易听出来那明显处在精神高度戒备状态。
——“先生是你的快件。”年轻的快递员松了口气,一边拿出包裹一边掏笔。
准确报出快件的来源地址与收件人等信息,可以听到屋内人的声音明显放松了些,一阵轻微的椅子与地面摩擦声之后,门开了,目标趿拉着拖鞋,一脸胡渣,接过包裹准备签字,下一秒,似乎是觉察到什么不对劲,原地呆滞了只瞬间,那瞳孔明显一缩,猛地抛掉包裹,摔了门连滚带爬跑进屋里。
包裹掉在外面,什么动静都没有。而门砸在门框上咣当一声巨响,但是没合上,门缝下面可以清晰看到夹着个笔套,快递员连惊讶都来不及表现,便悄无声息倒了下去,屋里瞬间静悄悄,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而门口也是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任何阴影。
Mathilda在视野的死角,静默地隐藏着自己的气息,小心翼翼控制自己周身的气流,任何细微的动静都没放过,遗憾的是不能亲眼见识到。
喘息声,低吼声,仓惶游离的声音,器物与器物碰撞摩擦时产生得几乎刺耳的声响,略带金属气息的止戈声,甚至,血滴落时细微到幻觉的声响……那些声音交织成一张网,在虚掩的门后,沉默上演。
她闭着眼,几乎是欣赏而陶醉地聆听着这鸣奏曲,她脑中仿佛折射出一副立体的画面,各式摆放的家具器物,人体转移的位置,她如此精准地利用那些声音分析着屋中所经历的动作,一个接一个,猎者与猎物之间惊心动魄的对决,足够让再冷静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然后,那个点,她蓦地睁开双眼。
微微皱了皱眉,双手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她觉察到有陌生的枪支上膛,然后,似乎是瞬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再下一秒,密集的枪声陡然响起。
真是个不和谐的音符。动静太大,又是在居民密集的楼房中,就如同一片精致小巧的茉莉灌木中陡然长出一棵参天的松树,对于画面的破坏效果实在是巨大。
她的心不由自主揪起来。无论是目标被逼到绝境还是死里逃生的哪种可能,至少在这样的枪支扫射下,绝对有那么一段时间的绝对压制性——而Leon,是回不了手的。
Leon是个完美的杀手。他的部署永远周密详尽,他的精神永远冷静无畏,问题是,时间,地点,任务,以及目标,似乎太过差强人意了一点。
Mathilda抬头看了眼走廊半合着的窗外,黄昏在淡褪,那沉闷的昏暗光线带着依旧不消减的热量翻滚着,她的犹豫只是瞬间,却发现混沌死寂的知觉中似乎划过某一种悸动,瞳孔一缩,马上觉察到时哪根神经牵扯着此刻的心绪,她抿紧了嘴唇,有些不能肯定自己此刻的预测,但掌中那冰冷的枪身却在提醒她,机不可失。
这是个机会,是的,她身上的所有感官都在告诉她,这是个不可错失的机会!
她的呼吸屏住了。大脑缓慢得几乎不再运转。
她把玩着手上小巧的枪,身影一个闪身已然消无声息进入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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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枪声的是第三者几乎是轻描淡写的一枪。
突如其来的到来,最合适不过的时机,一枪,目标的身体已经软了下去,再无气息。
Leon握枪的手陡然抓紧,几秒过后,从柜子后面站起身。无声地注视着意料之外出现在此地的女孩。
他这样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她的瞳眸平静而剔透,依然纯澈得可以让黑暗中的人们心悸,可她握枪的手刚来的及放下,她的手微微颤抖着,难以控制,似乎是在讶异着什么,这样好一会儿,然后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似乎不可置信的惊喜。
她看着自己的手,静谧的专注的凝视,最后她笑了,抬起头,对着他,小小地,耸了耸肩。
她什么都没有说。
Leon似乎蠕动了一下嘴唇,喉咙微微地、上下挪移了一下,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他沉默地,木然地,最后妥协,与她一起,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28章 Club Ace
黄昏在天际望不到边的高楼大厦后面漠然沉下,空气中带着汽车尾烟与燥热感的灰尘反倒是急剧增多,明明处在夏季的末梢,却还是给人一种几乎透不过气来的烦闷感。
她眯着眼望了望头顶阴霾无光的穹宇,透过单薄的窗帘视野更加模糊,但即将昏沉的夜色和着都市的灯红酒绿,看上去也是混混沌沌一片不甚清晰,于是继续低头,沉默地盯着自己的手掌。
皮肤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手指纤细柔软,线条精致优美,却又显得瘦削而脆弱。可就是这样的一只手,刚刚轻而易举取了一条人命。
控制不住的颤抖已经过去了,现在它冰冷得可怕,就像蛰伏的野兽般,血液在湛露着青色狰狞的血管中流淌,自顾自宣泄着凝滞与静寂,仿佛下面压抑着即将崩裂爆发的火山使得让人寒战。
Mathilda认真而细致地回想着当时的任何细微感觉,回顾从摸出枪到瞄准到扣动扳机的整个过程,脑海中很难过慢动作回放了无数遍之后,她像是发现什么新奇而有趣的事物般,翻来覆去地端详自己的手掌,松开,握紧,松开,握紧,然后渐渐地,原本无动于衷的眉关反倒是微微蹙起了。
怎么都无法动手杀人,那是她唯一的弱点——现在,忽然,不存在了——心里那道无法跨越的防线,忽然就消失了。可是,当时又是发生了什么呢?若是杀人就是能够杀人的契机的话,多日来的挣扎与纠缠,难道就抵不过那时心脏中突如其来的、恐惧……吗?
是的,恐惧。听到枪声的那瞬间,恐惧压过了理智,那为自己所不理解的情感掌控了身体,那一枪……确实是控制不住,才陡然想到的这是个契机。
Leon洗完澡出来,正在客厅里把下午晒好的衣服拿出来用烫斗一件一件熨烫过去。风扇哗啦哗啦安静地响着,混浊的灯光照得屋子陡然间古老了很多年。
一切就像是平常一样。
就跟平常一样。
Mathilda背对着他站在窗边,安静得就像是光影的一个剪面,一件没有任何生机的死物。
细微而细琐的声音无法抑制地钻入耳朵之中,扰乱着她本就错杂无序的思绪,不知为何,往常于她无任何影响的东西,忽然之间就发现难以忍受。
……究竟是哪一个条件改变了?
她根本不需要开口解释,他连询问都不知道从何开始,于是,继续沉默,彼此之间惯常的沉默,只浸透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它有多沉迷得让人不可自拔,却错过了知觉中,那些不曾见过的,莫名的情绪。
明明是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却沉默得近乎于熟悉的陌生人。
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分不清是脸冷,还是手冷,或者是,两者都没有温度。
夜降临了,她定定望着,心绪蓦地就平静下来了。
不管是,自以为是的逃避,还是,心存疑虑的侥幸,似乎全然就不见了踪影。
Leon坐在客厅,拿出了墨镜。已经收拾好房间,并且,细致地把银皇后挪到了安全的位置。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抓起沙发上的粉红猪手套,准备回房睡觉。
“Ma……thilda,”身后的人终于唤出了她的名。带点犹豫,与茫然。
她顿了顿,缓缓转过头,看着他。
谁都没有说话。
Leon愣了好一会儿,扭开视线,似乎是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局促而小心翼翼:“害怕……吗?”
永远迟钝拖沓的动作掩盖了内心的挣扎,而经过了那样煎熬的思绪回宕之后,他终于犹豫又不安地问出口……害怕吗?
杀了人之后,会害怕吗?
他总是会记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