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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皇上大惊,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方清一边要顾及皇上的身子,一边又要提防谭福,不由得紧张万分。
可谭福却拢着手,似乎不急着做什么,而是好整以暇的欣赏大燕天子窘迫,“至于咱家要什么?就要那把龙椅,皇上可给?”
“你个阉人、奴才、你也配”皇上咳得憋红了脸,却仍然勉力骂道。
“有谁生来就是阉人、奴才?”谭福那假面具般的笑容,终于有了裂痕,“慕容昭,若非你卑鄙无耻,这天下应该是我的”情急之下,他直呼皇上的名字。
皇上瞪大的眼睛突然微眯,“你是谁?究竟是谁?你从小就在这深宫之中,是朕查知你底子空白,连家人家乡也没有,这才一力提拔,还找无数高手教你武功。若说你六岁时就有如此心机,朕想知道你是何方神圣?”
“皇上,能知道密道的事,我会是谁?”谭福幽幽地道,“这密道从慕容氏立国建宫时就有,只是知情者必是皇帝及储君。”
皇上大吃一惊。
这个天下,是他费了无数心机抢来的。当年,他的父皇本来喜爱九弟,也就是老三的亲生父亲,可却因为立长不立幼的皇室礼法,以及长子故去的缘故,而让他的病殃殃的二哥坐了太子。只是他的二哥因为身体的缘故而没有子嗣,所以父皇后来打算废掉太子,再立新君。
不过皇权的滋味他懂的,握住就不想放,于是父皇病了很久也没下定决心,也正因为龙位虚空,才给了其他皇子想头儿。最后,由实力最弱,最不被看好的他得了天下。而他,就是凭着陈氏所献的密道地图,直接发动宫变,在乱局中一举控制了大燕的咽喉所在,又有陈夏两族在外拼杀,有四哥、九弟和十一弟鼎力支持,才能火中取栗。
陈氏之族中,曾出过一位先皇宠妃,但那宠妃死得很早,陈氏如何得知密道的事,就是个千古之谜了。但毕竟,二哥被立为过储君,知道密道的事是有可能的。而谭福,是二哥的什么人?是什么亲近的关系,令谭福也知道密道的事?
“你是二皇兄的人?”皇上阴着脸问,心中却砰砰乱跳。
“前朝的时候,世人都说太子没有子嗣。其实,他有个私生子,一直秘密养在宫里,直到六岁那年。只因为那孩子出身太不光彩,太子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换底,谋个好出身。可惜还没有办到,先皇就暴毙,宫中内变。”谭福轻声说,叹息着,像是哄着小孩子讲故事,声音又柔和,又遥远,“那孩子亲眼看到八皇叔,也就是皇上您带兵,突然出现在皇宫内庭,用一根琴弦勒死了太子。然后以雷霆手段,一举平定了皇宫和皇城太府都。可是志得意满的新皇并不知道,当时有个孩子正在玩捉迷藏,躲在没人注意的帘帐后,亲眼看到他父亲惨叫着,被割断喉咙,血流满地。当时他想,要活下去,要报仇。可在这宫里,怎么能活下去?怎么能避开新皇那斩草除根的心?只有做一个最低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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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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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轮回
谭福又叹了口气,“当时那孩子养在太子东宫时,因为年纪小,也说是个小太监。于是他躲了一阵子后,跑到了净身房。偏巧新皇登基,内宫的仆役要全部替换。于是,他把一个差不多年龄要净身的孩子,推进井里淹死,自己顶数而去。永隆朝之前,兵荒马乱的,谁会知道一个才六岁的小太监的底细。可惜,那孩子当时不懂得当太监意味着什么,为了活下去就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他语调平静,说到六岁时杀人也声音淡漠,说到变成太监时,更似乎是说别人。可在场的人明明知道,那个孩子就是他,因而不禁毛骨悚然。
“原来你也是皇族。”皇上喃喃地道,心念急速转着,要怎么对付眼前人。可是,他竟然半点主意也想不出来,只道,“二皇兄居然告诉你密道的事,就算你是他的儿子,也要立储之后才可以”
“太子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爱若珍宝,哪还管他什么狗屁的皇室规矩。”谭公公舒了口气,好像终于吐尽胸中郁闷似的,“不像有的人,连自己的妻子儿女也要往死里逼。这样的人连人性也没了,哪配为天子?”
“大胆”方清怒斥,“谭福,不管你之前是谁,皇上待你不薄,你怎敢如此欺心?”
“咱家说了半天,难道你不知道我隐忍多年,就是为了报仇吗?那些恩啊惠啊,于咱家而言是侮辱。”谭福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狗奴才,如果不是那个半死不活的老家伙,咱家何至于到了如此地步。这全是他害的你以为咱家多大年纪,为何像老翁一样?如果不是他,这天下都是咱家的”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你再争也无意义。不如朕下旨,让你后半辈子荣华富贵,就算对你这么多年苦楚的补偿。”皇上插嘴道,“只是前朝太子的事,再也休提。”
谭福一脸讽刺笑意,“皇上,您真大方。可惜啊,当年我亲眼看到那琴弦吱呀呀地勒进我亲生父亲的脖子,这么多年来没有一日不做噩梦的,您打算要如何补偿?那是我的一生,是杀父之仇,解不了的。”
“那你要如何?”方清面目扭曲,“有我在,你休想伤害皇上”
谭福并不理会方清,反而略退后半步,“咱家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一呢,是让皇上心里能够明白,不然我隐忍多年,这一刻如何能够痛快?二来……皇上,咱们说话的工夫,裕王殿下已经被人救走了。关于密道这种事,我能知道一个,这么多年藏在皇上身边,也知道第二个。”
“你”皇上的身子立即直起来,“你要造反?”
方清犹豫了下,他想阻止裕王殿下被劫走。因为只要离开皇宫,裕王等同于造反,那皇上父子之间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可是门外侍卫都消失了,他不能离开皇上。于是,只得死死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皇上这话说的”谭福掩嘴而笑,“我一个阉人,还有什么能为?”
“你和老七早就勾结”皇上怒得连气也喘不过来。
可谭福却仍然嘲笑,“身为一国之君,连识人之明也没有,皇上真够窝囊的。或者,是您的心肠太黑了,谁也不肯信,就算裕王殿下是您的儿子。我呀,勾结的是赵知信,我老早看出这老东西是个有野心的,他也好,我也好,忙来忙去,也不过是想挑拨得皇上和裕王殿下打起来。虽然半截让天真个死贱人给搅了,烧了元后保留的密诏,但也没有关系。皇上有一点看得明白,这世上,唯有裕王能破了皇上的安排。所以,他就是我们手中的剑。要感谢皇后,让我们把剑拿到了手。本来因为天真多事,我们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可皇后死的变故,又怎么能瞒住我们在宫中的眼线?这时候,只要联络到裕王殿下的人,他们就算不想与我们联手,为了救出自家主子,也顾不得许多。说到底,皇上铺得好路,却让皇后让给了我们,真是感激不尽。”
“这样,你有什么好处?”皇上心中后悔万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看到你被自己的儿子灭了,就是我的好处。当年看你亲手杀死我的父亲,如今看你千算万算的天下乱了套,就是我天大的好处”谭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谭福,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何必损人不利己,好好活着,未免以后没有好日子”方清见谭福的神情渐渐疯狂,试图劝解。
可谭福仍然不理他,只抬头看看天,似乎计算时辰。
皇上知道这时候慕容恪正在被人救走,知道慕容恪一旦出宫,就等同于放虎归山、遣龙入海,回过头来就是天翻地覆。可是,他虚弱到连坐的力气也没有。这一刻,他突然发现原来没有人在他身边,他什么也做不成。权利,让他甘之如饴的权利,被他用鲜血和亲情换来的那美妙的权利,此时正从他指缝中迅速流走,一丝也不会存留。
这,是他真正的恐惧。从心底升出、直达四肢百骸的、挥之不去的恐惧。
“裕王殿上差不多快出密道了。”谭福又舒一口气。
“那又如何?他的北军被困在北元都,其他三路军已经到了太府都城下,就算老七再有本事,武功再高,战力再强,无兵之将能做什么?”皇上冷哼。
他知道服软没有用,他有身为天子的尊严,他明白与其软弱,不如强势,说不定还可以压制一下谭福的可怕心思。
“皇上,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当年您通过宫变坐上龙位,裕王殿下为什么不可以?”谭福神态轻松,“再者,您以为控制了兵部尚书,我们就没人了吗?您可太小瞧赵知信了,他一心要当国丈,几十年来,哪能不做准备?”
“你以为,陵王和皇太孙是吃白饭的?”皇上冷哼,“你若早早回头,念在你是朕二皇兄的唯一骨肉,朕放你一条生路,还让你今后有享之不尽的清福。如若不然……”
谭福一直很嚣张、甚至是无理挑衅的眼神明显一窒。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那种嘲讽和阴森交织的态度,“皇上说得是。裕王殿下重伤,又没有强大助力,这一仗还真未必能赢。不过嘛……我可不是保他的,我只是利用他,要天下乱,要毁了你的基业,其他的并不在意。”一边说,他突然站直身子,向龙塌走来。
“你想干什么?”方清立即上前一步,拦住。
“看不出来吗?弑君哪。”谭福笑笑,就像说今天吃什么一样轻易,“若裕王被救出后取了天下,咱家自然劳苦功高,有大把好日子过。否则,咱家什么也不管,总之也如了心意。杀父之仇,必手刃才痛快呀,咱家怎肯假手于人?”话音一落,谭福突然暴起,不知从何处抽出两把短刀挥舞着,似有罡风附于其上,全是拼命的招数。
方清连忙应战。
皇上多疑,所以挑了很多小太监,着意培养,让他们成为高手在自己身边。谭福也好,方清也好,全是经历九死一生,才有的今天成就。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亲自挑选的,万般信任的身边人却是仇敌,而他一心防着的儿子,从没有有过篡夺龙位之心。
“皇上,快走”忠诚的方清挥着拂尘,一边与谭福缠斗,一边催促皇上离开。他深深知道,自己不是谭福的对手,只能拖得一时是一时,等皇上出了寝宫,只要遇到哪怕一个人,命就保住了,太燕的平安也保住了。
他们这批小太监中,谭福的悟性本就最高,加上近乎残酷的努力,造就了如今的无敌。他以前不明白为什么谭福可以如此苛待自己,难道只为了向上爬?现在,他明白那是仇恨使然。
皇上努力想爬起来,可是他衰弱到根本移动不了,只能徒劳的听着方清的嘶喊,移动着像是死木头般的身体,看谭福一刀刀砍在方清的身上,直到方清成为血人似的。
可是方清不肯让谭福绕过自己,被打趴下后,还抱紧谭福的腿,用血肉之躯抵挡谭福的前进,口中还不断喃喃叫着,“皇上,快走快走”
谭福被缠得极为不耐烦,不禁凶性大发,叫道,“本来还想留你个全尸,没想到你不识抬举,至死也要保着这个老匹夫”说着,手起刀落,把方清的整个膀子都斩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濒死的方清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残躯突然跃起,手中拂尘“啪”地打到已无防备的谭福的后心。
谭福只觉后心彻骨疼痛,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回手就是一刀。
方清头落,咕噜噜滚到一边,脸上闪过最后的忠诚。虽然遗憾,但他完成了忠君的梦想。
“慕容昭,你的死期到了。”谭福踉跄着向前。
皇上这时候倒镇定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他的元后陈丽华,就站在房门口看他,眼神仍然是无爱的,但满是怜悯。
谭福重伤,是方清以自己的命换来的成果。可这样的谭福想要杀掉即将油尽灯枯的他,也是易如反掌。
“有没有想过,当初你弑父弑君,如今却是同样下场。”谭福笑得可怕狰狞,“皇上,有人告诉你没有,你有说梦话的习惯,所以,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
皇上的眼睛外突,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响。算计了一辈子,强势了一辈子,坐上最高的位置,却在最后,死在了自己的原配和一个太监手里。
这,是不是一种悲哀,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