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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醒你呀。”
“你白痴啊!”我抓起一个想依法炮制,又马上丢开,冷得彻骨。
鸵鸟一直住在热带,太冷的话……会死的。
扬将塑料袋拿开,以免没吃几个全糟蹋了。从厨房里出来时,手中托著冒气的毛巾,不知是冷气还是热气。
“你呀……”无奈的语气,执起我的手,包在其中,暖融融的。
慢慢的,从围住的部分,染成了红通通的颜色,原本的水该是很烫吧,他的手更红。“冬天生冻疮吧。”
“每年都会,习惯了。”只要习惯,无论是痛,还是痒,都无所谓了。不去想就好。他低下头,凑近,嘴唇触著皮肤的感觉,微微颤抖著。
温热而湿濡的,像护著某件易碎的,呵护在心头的珍物。他的眼神迎著我的无措,怎麽了。
没有避开,呼吸间,掌控不了眼前,恍惚著,闭上眼睛。
未及多想,只是反应,照直觉而来。当时的直觉,好像这样,才安全。
同性的气息欺近,他贴在唇边的,暖热的味道。想寻求空气,方启唇便被攫住,不再属於自己一般,被动而接受。
原以为会适可而止,却没有。
抬起的手终究放弃,任其下去罢,反正……那个人又不会要……是谁也没关系了。
抱著我的身体松开,他拭著我的脸颊:“对不起。”
摇头,不想说话,怕一出声,会出卖自己。
“我不该的,明知道你……”
没关系的,早就……不痛了。真是,只是沙吹进眼里,如此而已。
靠著他的胸膛,掩著眼睛的手被他握住移开,“不要看……”
破碎的声音,破碎的水滴,止不住。
“别哭……”
我觉得,你好像在哭。
这里,看到也听到了。
好怕你哭……
记忆的影像,仿佛时空的错觉,不想分辨。
闭上了眼,双唇相接时,倾尽所有,尽成摇曳的迷离,只愿就此沈溺,不再醒来……
(22)
似乎听到某样惊叫的声音,一回头,便撞到罗芷欣惊恐的眼神。
她──为什麽会在这里?!
时间瞬间的停滞,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被冻住,被抽干,降到最冰点。
我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产。
罗芷欣一步一步,用手捂著嘴,无意识地後退。
为什麽……为什麽……
我逃避她的双眼,对不起。
她绊到门的身体被跟随进门的孟星桥扶住,“你没事吧。”
她神情恍惚,目光中根本没焦距,我看得心慌,想冲过去,手臂被扬拉住。
他冲我摇头,无声地说:别过去。
可是芷欣……
我站在中间,无所适从。
她转向我的地方,半晌,缓缓抬起手。
绕到後颈,摸索著解下垂在胸前,已如讽刺般的黑水晶项链。
他伸长手,慢慢地松开,让其在我眼前,滑落──犹如难以挽回的流水。
水晶掉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振荡著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
两行泪水,流淌在她出奇苍白的脸颊上。
芷欣……
我还给你了,是我的,不是我的,都还给你了。
她转过身,绕过怔著的孟星桥,走出了大门,将我……远远地抛在身後。
蹲下来,拣起握在手心,棱角分明,磕得生痛。
早已注定的──劫数。
走向玄关,被拦住,望他一眼,继续向前。
“你等一下。”他向我身後喊,“你不留他吗?”
没有声响。“你会後悔的。”孟星桥又叫道。
我的手扶住门,从身後一股力量将门推上,发出“砰”的一声。
“要去当回好哥哥吗?”
“你明知道的。”我,无从选择。
“……再留一天。”
许久。
“……好……”
我想起在哪里见过孟了,头脑中的记忆如此的清晰,令人哑然失笑。心还在跳动,我静静地体味。
孟拿了些东西。
“请凌君帮我请一下假。”
他点点头,看一眼我攥著不放的链子,水晶取下来了,扬说老抓著,会受伤。
“这是你的?”
“算是吧。”
“扬老是拿著翻来覆去的看,我都快把他当成恋物癖的变态了。一个捡来的东西哪会这样,就算是银的也中过几十块钱。原来是你的,那就难怪了。刚才那个是姓罗吗?你放心好了,女孩子的话,扬来一个挡一个,来两个挡一双,包你安全。”
“你……大概误会了……”
“误会?”他指著脸上的伤,“误会会一句话不说地给我一顿拳头吗?还揍了两次呢!不就是抱一下吗?我是怕你昏倒到地上会摔个粉碎性骨折耶!真是误交匪类。打起来了不知道留点情面,以为每个人都是像他那样的钢筋铁骨呀。”他碎碎念一堆,突然“哎哟”一声。回头时,怒火化为谗笑,“扬老大……”
“拿了东西还不快走?”
“老大,你搞搞清楚,这可是我家,回家可不是什麽十恶不赦的大罪,你摆张阎王脸吓谁呢?喂,我还没说完呢!喂──”
声音关在门外,扬的动作驾轻就熟,一气呵成。
这个,大概就是典型的鸠占鹊巢吧。
唔……我又不是在说你……
敌不过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我转身向後,“我饿了,今天吃什麽?”
我已经想通了,究竟会如何,反正一向是随遇而安,或者说随波逐流。
晚餐是饺子,我面前的碗里有十个,扬的则数不清,当皮与馅分离,又捣和了些汤汤水水,任谁也数不清。
扬吃得很香的样子,我则食不知味,好像喝了满口汤的是我。
“别担心。”含糊的声音,塞了满口的食物,扬没有抬头。
放下筷子,“我没有。”站起来,移开椅子。
眼前旋转,涣散的影子,“扬……”怎麽会……
黑暗一片笼罩上来。
再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枕著的地方有暖和的气息,扬盯著我,视线的相对,直至不再半昏半迷。
“安眠药?”过去常吃,口感差不太多,没什麽改进。
“我怕你想不开。”
“我的样子像吗?”而且有什麽想不开的,人生?命运?我有吗?
“你太平静。”
“什麽烂理由?”我掀开被了要起来,被他拽回去,跌到身上,果然硬梆梆的。
太平静?太平静也是错误吗?更何况,我真如表面的平静?
“想见他吗?”
靠著他的胸膛,头好像做了左右的运动。
“人为什麽会喜欢另一个人?”
扬闷闷的,半晌道:“不知道。”
“我原以为是因为寂寞。”
“後来呢?”
“……我也不知道。”
扬苦笑,“你呀……”
大部分的时候,总在脑子里转的不会是那个人,只是闲了,会想起,然後会莫名其妙地放下一切,发呆,或者见他,远远的一面,会心一笑,又回归真实。
依旧寂寞,不再寂寞。有时候,会以为并不如想像中的深,淡如幽谷芝草。又离不开,心揪起来。
那样,是喜欢罢。没得比较,左右徘徊著。
不想见,见了又会不甘心,会多想,渴望那一双眼光里,有我,不是披著哥哥外衣的陌生,是单单的人。
这种心情,说不清道不明,也没办法叫别人懂。
扬,我是不了解的。听到他先前的话,有点吓到的样了。明明无交集的,仅有的几次谈话也是清汤白水。
我问他,他反问我:“相不相信一见锺情?”
不信。干脆的回答让他失笑。
那就没什麽好说的了。
他搪塞的技巧的待提高,可惜听者并非是个执著的人。
链子大概是某次来学校找人捡到的,虽然我有点怀疑他的妙手空空的绝技,怨刚刚才说“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把那条破链子还给你”。浑然不将原主人的主权放在眼里。这种人居然参过军,我对国家的钢铁长城还真是怀疑。虽然现今当兵是个肥差,供吃供住还安排工作,有人走後门都想留在部队,但好歹还是要挑选一下吧。
扬对我的学说已经到了无语问苍天的地步。
我嫌他的表情不顺眼,按住他手臂上的某处伤口,他痛得扭曲著浓密的眉毛,大叫著要掐我。
我钻进被子里,他也跟著进来。
狭小的空间,我知道他就在我身後。喘息声,感受得到。黑暗里,耳朵都灵敏了些。
快闷死了,一点也不好过。我抓著被子,刚掀起一角,光亮的稍泄让我瞧见炯炯的双眼,手被压住,他倒过来。
干嘛?
你说呢?
放开……
死也不放……
心,跳得极快。如潜入水中的飞鸟,力气被抽干。
哑著嗓子,低沈的,似有似无。
一叶扁舟,在波涛中沈浮,快淹没的预感,向下坠。
怕吗?
……
无法解释,不能解释。
是单纯的,想要暖和丰收来,无关其它的本能……
还是救赎的逃避……
方感觉,心底好似结了冰,即使如此激烈,依旧寒气逼人。
碰触的地方,早已麻木。
恍惚中,只剩一片蒹葭苍苍,竟如隔夜杜鹃所栖的栈地,点点斑斑。
(23)
这是哪里?
地狱。
你是谁?
你的同类。
不,这不是,你是扬,而我是……我是谁?
记不起来,头好痛。你知道我是谁吗?
为何抱住我,为何束缚我,为何……
不──不要……不可以……
为什麽不可以?
……你不是他,别碰……
他?只能是他吗?
他是谁?你不要再晃我了,你抓得好痛……你怎麽这样伤心,我说错什麽了吗?
他不会属於你,你也不会属於他。
是吗……?我知道,早就一清二楚呀。他叫我哥哥,纵使全心全意地待我,一心让我好,让我开心,但那是对哥哥。如果,如果他肯回头看我一眼,我宁愿和那个在坟墓晨的人交换位置。喜欢一个人,为什麽会这麽辛苦?扬,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麽不说话?你也烦了吗?……我想也是,谁会在乎……反正是自作自受了……
沈寂,仿佛感觉不到身边还有一个人。呆怔一会儿,围著被单,赤裸著脚甫接触地面,便被一股强力扯了回去──
“不许走!”
扬压著我,赤红著双眼,没有见过的模样,如困兽般欲冲破坚固的铁笼,越来越低,“不许走……不许走……”
还能走向何方,无意识的,唇角已扬走,没有心的笑,还是哭……
濡湿的,他的唇贴上我的,明明是同性,气息那麽刚烈,仿佛有某种铁锈的残味,还是斑驳的光影。感觉著,那双手伸入发间,带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拉扯著,迫使微仰起头,启唇相随。
陌生却没有排斥,自然地,身体内的兽在叫嚣,自我摧残的因子随血液的流动在其间沸腾。
完整大概是生命的罪过,无论是坚持怎样的固若金汤,终究抵不上世界上唯一能刺穿你的匕首。也许,那一刻会心甘情愿地扑上去,用颤抖的双手捧出淋漓而滚烫的心,奉献给已将目光移往他处的勇士面前,或者,从开始起他便视你如沧海一粟。
“为什麽……”喘息著,间歇破碎的言语,不知是在问眼前的人还是沈浮於弱水中的自己。
他没有回答,那样的心知肚明,这是无义的问话,只是求取解脱者一种无谓的呻吟,如同绞刑架上的犯人最後的挣扎,明知逃不脱,却顺从本能地向上帝证明自己的怯懦,可怜的羔羊呵。
仿若惩罚,他将牙印遍及惨色的皮肤上,深深的红色,刺激著沈眠的痛觉,蜷缩起身体,亦是徒劳。
是罪吗?会有感觉,会痛。
不是,谁也没有。如果有,也是我。
你为何总是这麽叫人看不透?扬,你不是表面的简单……别用这种方式转移我的问题,你可以不说,但别这样逃避。
他收回不安份的手,改为抱著我的身体,贴和得没有缝隙,能感受到生命的温热跳动,安静地,下巴抵在我的头发上。
表面有时就是现实的一个方面,每个人都一样,什麽时候都不同,会喜会悲,会沈默会流泪。
你流过泪吗?
没有你多。
……
能哭也算是一件好事。什麽叫“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只是借口,只硬扣的帽子。
大多数的时候不会哭,也不想。
那是因为被压住了,负担太重也会哭不出来。还有一种是明知无用。
流泪有用过吗?
都说能将堵塞的郁闷发泄出来。
能排泄得出还用哭吗?
所以我说没有用。如果前後情况一样,就不会再想哭了。……相听故事吗?蛮普通的一个故事,也许早有人讲过。
……我想睡了。
突然间,不想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