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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集第一部 by宁江尘-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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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醒你呀。” 

“你白痴啊!”我抓起一个想依法炮制,又马上丢开,冷得彻骨。 

鸵鸟一直住在热带,太冷的话……会死的。 

扬将塑料袋拿开,以免没吃几个全糟蹋了。从厨房里出来时,手中托著冒气的毛巾,不知是冷气还是热气。 

“你呀……”无奈的语气,执起我的手,包在其中,暖融融的。 

慢慢的,从围住的部分,染成了红通通的颜色,原本的水该是很烫吧,他的手更红。“冬天生冻疮吧。” 

“每年都会,习惯了。”只要习惯,无论是痛,还是痒,都无所谓了。不去想就好。他低下头,凑近,嘴唇触著皮肤的感觉,微微颤抖著。 

温热而湿濡的,像护著某件易碎的,呵护在心头的珍物。他的眼神迎著我的无措,怎麽了。 

没有避开,呼吸间,掌控不了眼前,恍惚著,闭上眼睛。 

未及多想,只是反应,照直觉而来。当时的直觉,好像这样,才安全。 

同性的气息欺近,他贴在唇边的,暖热的味道。想寻求空气,方启唇便被攫住,不再属於自己一般,被动而接受。 

原以为会适可而止,却没有。 

抬起的手终究放弃,任其下去罢,反正……那个人又不会要……是谁也没关系了。 

抱著我的身体松开,他拭著我的脸颊:“对不起。” 

摇头,不想说话,怕一出声,会出卖自己。 

“我不该的,明知道你……” 

没关系的,早就……不痛了。真是,只是沙吹进眼里,如此而已。 

靠著他的胸膛,掩著眼睛的手被他握住移开,“不要看……” 

破碎的声音,破碎的水滴,止不住。 

“别哭……” 

 

 

 

 

我觉得,你好像在哭。 

这里,看到也听到了。 

好怕你哭…… 

 

 

 

 

记忆的影像,仿佛时空的错觉,不想分辨。 

闭上了眼,双唇相接时,倾尽所有,尽成摇曳的迷离,只愿就此沈溺,不再醒来…… 

 

 

(22) 

似乎听到某样惊叫的声音,一回头,便撞到罗芷欣惊恐的眼神。 

她──为什麽会在这里?! 

时间瞬间的停滞,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被冻住,被抽干,降到最冰点。 

我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产。 

罗芷欣一步一步,用手捂著嘴,无意识地後退。 

为什麽……为什麽…… 

我逃避她的双眼,对不起。 

她绊到门的身体被跟随进门的孟星桥扶住,“你没事吧。” 

她神情恍惚,目光中根本没焦距,我看得心慌,想冲过去,手臂被扬拉住。 

他冲我摇头,无声地说:别过去。 

可是芷欣…… 

我站在中间,无所适从。 

她转向我的地方,半晌,缓缓抬起手。 

绕到後颈,摸索著解下垂在胸前,已如讽刺般的黑水晶项链。 

他伸长手,慢慢地松开,让其在我眼前,滑落──犹如难以挽回的流水。 

水晶掉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振荡著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 

两行泪水,流淌在她出奇苍白的脸颊上。 

芷欣…… 

我还给你了,是我的,不是我的,都还给你了。 

她转过身,绕过怔著的孟星桥,走出了大门,将我……远远地抛在身後。 

蹲下来,拣起握在手心,棱角分明,磕得生痛。 

早已注定的──劫数。 

 

 

 

 

走向玄关,被拦住,望他一眼,继续向前。 

“你等一下。”他向我身後喊,“你不留他吗?” 

没有声响。“你会後悔的。”孟星桥又叫道。 

我的手扶住门,从身後一股力量将门推上,发出“砰”的一声。 

“要去当回好哥哥吗?” 

“你明知道的。”我,无从选择。 

“……再留一天。” 

许久。 

“……好……” 

 

 

 

 

我想起在哪里见过孟了,头脑中的记忆如此的清晰,令人哑然失笑。心还在跳动,我静静地体味。 

孟拿了些东西。 

“请凌君帮我请一下假。” 

他点点头,看一眼我攥著不放的链子,水晶取下来了,扬说老抓著,会受伤。 

“这是你的?” 

“算是吧。” 

“扬老是拿著翻来覆去的看,我都快把他当成恋物癖的变态了。一个捡来的东西哪会这样,就算是银的也中过几十块钱。原来是你的,那就难怪了。刚才那个是姓罗吗?你放心好了,女孩子的话,扬来一个挡一个,来两个挡一双,包你安全。” 

“你……大概误会了……” 

“误会?”他指著脸上的伤,“误会会一句话不说地给我一顿拳头吗?还揍了两次呢!不就是抱一下吗?我是怕你昏倒到地上会摔个粉碎性骨折耶!真是误交匪类。打起来了不知道留点情面,以为每个人都是像他那样的钢筋铁骨呀。”他碎碎念一堆,突然“哎哟”一声。回头时,怒火化为谗笑,“扬老大……” 

“拿了东西还不快走?” 

“老大,你搞搞清楚,这可是我家,回家可不是什麽十恶不赦的大罪,你摆张阎王脸吓谁呢?喂,我还没说完呢!喂──” 

声音关在门外,扬的动作驾轻就熟,一气呵成。 

这个,大概就是典型的鸠占鹊巢吧。 

唔……我又不是在说你…… 

敌不过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我转身向後,“我饿了,今天吃什麽?” 

 

 

 

 

我已经想通了,究竟会如何,反正一向是随遇而安,或者说随波逐流。 

晚餐是饺子,我面前的碗里有十个,扬的则数不清,当皮与馅分离,又捣和了些汤汤水水,任谁也数不清。 

扬吃得很香的样子,我则食不知味,好像喝了满口汤的是我。 

“别担心。”含糊的声音,塞了满口的食物,扬没有抬头。 

放下筷子,“我没有。”站起来,移开椅子。 

眼前旋转,涣散的影子,“扬……”怎麽会…… 

黑暗一片笼罩上来。 

再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枕著的地方有暖和的气息,扬盯著我,视线的相对,直至不再半昏半迷。 

“安眠药?”过去常吃,口感差不太多,没什麽改进。 

“我怕你想不开。” 

“我的样子像吗?”而且有什麽想不开的,人生?命运?我有吗? 

“你太平静。” 

“什麽烂理由?”我掀开被了要起来,被他拽回去,跌到身上,果然硬梆梆的。 

太平静?太平静也是错误吗?更何况,我真如表面的平静? 

“想见他吗?” 

靠著他的胸膛,头好像做了左右的运动。 

“人为什麽会喜欢另一个人?” 

扬闷闷的,半晌道:“不知道。” 

“我原以为是因为寂寞。” 

“後来呢?” 

“……我也不知道。” 

扬苦笑,“你呀……” 

大部分的时候,总在脑子里转的不会是那个人,只是闲了,会想起,然後会莫名其妙地放下一切,发呆,或者见他,远远的一面,会心一笑,又回归真实。 

依旧寂寞,不再寂寞。有时候,会以为并不如想像中的深,淡如幽谷芝草。又离不开,心揪起来。 

那样,是喜欢罢。没得比较,左右徘徊著。 

不想见,见了又会不甘心,会多想,渴望那一双眼光里,有我,不是披著哥哥外衣的陌生,是单单的人。 

这种心情,说不清道不明,也没办法叫别人懂。 

扬,我是不了解的。听到他先前的话,有点吓到的样了。明明无交集的,仅有的几次谈话也是清汤白水。 

我问他,他反问我:“相不相信一见锺情?” 

不信。干脆的回答让他失笑。 

那就没什麽好说的了。 

他搪塞的技巧的待提高,可惜听者并非是个执著的人。 

链子大概是某次来学校找人捡到的,虽然我有点怀疑他的妙手空空的绝技,怨刚刚才说“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把那条破链子还给你”。浑然不将原主人的主权放在眼里。这种人居然参过军,我对国家的钢铁长城还真是怀疑。虽然现今当兵是个肥差,供吃供住还安排工作,有人走後门都想留在部队,但好歹还是要挑选一下吧。 

扬对我的学说已经到了无语问苍天的地步。 

我嫌他的表情不顺眼,按住他手臂上的某处伤口,他痛得扭曲著浓密的眉毛,大叫著要掐我。 

我钻进被子里,他也跟著进来。 

狭小的空间,我知道他就在我身後。喘息声,感受得到。黑暗里,耳朵都灵敏了些。 

快闷死了,一点也不好过。我抓著被子,刚掀起一角,光亮的稍泄让我瞧见炯炯的双眼,手被压住,他倒过来。 

干嘛? 

你说呢? 

放开…… 

死也不放…… 

心,跳得极快。如潜入水中的飞鸟,力气被抽干。 

哑著嗓子,低沈的,似有似无。 

一叶扁舟,在波涛中沈浮,快淹没的预感,向下坠。 

怕吗? 

…… 

无法解释,不能解释。 

是单纯的,想要暖和丰收来,无关其它的本能…… 

还是救赎的逃避…… 

方感觉,心底好似结了冰,即使如此激烈,依旧寒气逼人。 

碰触的地方,早已麻木。 

恍惚中,只剩一片蒹葭苍苍,竟如隔夜杜鹃所栖的栈地,点点斑斑。 

 

 

 

 

(23) 

这是哪里? 

地狱。 

你是谁? 

你的同类。 

不,这不是,你是扬,而我是……我是谁? 

记不起来,头好痛。你知道我是谁吗? 

为何抱住我,为何束缚我,为何…… 

不──不要……不可以…… 

为什麽不可以? 

……你不是他,别碰…… 

他?只能是他吗? 

他是谁?你不要再晃我了,你抓得好痛……你怎麽这样伤心,我说错什麽了吗? 

他不会属於你,你也不会属於他。 

是吗……?我知道,早就一清二楚呀。他叫我哥哥,纵使全心全意地待我,一心让我好,让我开心,但那是对哥哥。如果,如果他肯回头看我一眼,我宁愿和那个在坟墓晨的人交换位置。喜欢一个人,为什麽会这麽辛苦?扬,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麽不说话?你也烦了吗?……我想也是,谁会在乎……反正是自作自受了…… 

沈寂,仿佛感觉不到身边还有一个人。呆怔一会儿,围著被单,赤裸著脚甫接触地面,便被一股强力扯了回去── 

“不许走!” 

扬压著我,赤红著双眼,没有见过的模样,如困兽般欲冲破坚固的铁笼,越来越低,“不许走……不许走……” 

还能走向何方,无意识的,唇角已扬走,没有心的笑,还是哭…… 

濡湿的,他的唇贴上我的,明明是同性,气息那麽刚烈,仿佛有某种铁锈的残味,还是斑驳的光影。感觉著,那双手伸入发间,带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拉扯著,迫使微仰起头,启唇相随。 

陌生却没有排斥,自然地,身体内的兽在叫嚣,自我摧残的因子随血液的流动在其间沸腾。 

完整大概是生命的罪过,无论是坚持怎样的固若金汤,终究抵不上世界上唯一能刺穿你的匕首。也许,那一刻会心甘情愿地扑上去,用颤抖的双手捧出淋漓而滚烫的心,奉献给已将目光移往他处的勇士面前,或者,从开始起他便视你如沧海一粟。 

“为什麽……”喘息著,间歇破碎的言语,不知是在问眼前的人还是沈浮於弱水中的自己。 

他没有回答,那样的心知肚明,这是无义的问话,只是求取解脱者一种无谓的呻吟,如同绞刑架上的犯人最後的挣扎,明知逃不脱,却顺从本能地向上帝证明自己的怯懦,可怜的羔羊呵。 

仿若惩罚,他将牙印遍及惨色的皮肤上,深深的红色,刺激著沈眠的痛觉,蜷缩起身体,亦是徒劳。 

是罪吗?会有感觉,会痛。 

不是,谁也没有。如果有,也是我。 

你为何总是这麽叫人看不透?扬,你不是表面的简单……别用这种方式转移我的问题,你可以不说,但别这样逃避。 

他收回不安份的手,改为抱著我的身体,贴和得没有缝隙,能感受到生命的温热跳动,安静地,下巴抵在我的头发上。 

表面有时就是现实的一个方面,每个人都一样,什麽时候都不同,会喜会悲,会沈默会流泪。 

你流过泪吗? 

没有你多。 

…… 

能哭也算是一件好事。什麽叫“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只是借口,只硬扣的帽子。 

大多数的时候不会哭,也不想。 

那是因为被压住了,负担太重也会哭不出来。还有一种是明知无用。 

流泪有用过吗? 

都说能将堵塞的郁闷发泄出来。 

能排泄得出还用哭吗? 

所以我说没有用。如果前後情况一样,就不会再想哭了。……相听故事吗?蛮普通的一个故事,也许早有人讲过。 

……我想睡了。 

突然间,不想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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