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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学-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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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马小刚当场拍给夏国强一个三千块钱的存折,于是,夏国强从里面取出两千六买了一辆只能拉开两个门的旧面
包车,确切的说倒是能拉开三个门,但有一个门只要拉开就很难合上。在马小刚的指导下,夏国强在火车站前的广场花
一个小时就学会了开车,第二天就开到马路上看到路边有等车的人就冲他们喊:上哪去?有些不知好歹的就上了车,把
目的地告诉无证驾驶的司机。
    夏国强过来的时候,我和马小刚已经每人喝了两瓶啤酒了,正准备开第三瓶,“砰”一声,一个灰头土脸的家伙破
门而入,进来后一拱手:来晚了,来晚了,不好意思!
    这是王小明,这是夏国强。马小刚把烟叼在嘴上,两只手一起比划着给我们互相介绍。
    夏国强握手的姿势做出一半又迅速收了回去:手太脏了,全是机油。
    刚哥成天说你,你也是咱县的名人!夏国强坐下,用餐巾纸使劲擦了几下手。
    马小刚潇洒地弹了两下烟灰,问夏国强:今天生意咋样?灰头土脸的夏国强喝了一大口啤酒:别提了,又坏了一个
车门。
    夏国强的头发乱七八糟,眼窝深陷,因为瘦的缘故,颧骨突耸着,他把裹在身上的一件军大衣脱下来搭在板凳靠背
上,里面穿着一件高领的黑毛衣,可能是太脏了,呈现出乌亮的光泽。刚才马小刚介绍的吉他手形象和眼前的夏国强几
乎一点也联系不起来,我发现他的右手的一个指头上还贴着一块创合贴,不知道已经贴了多久,上面沾染了很多县城的
灰尘。这样的手指头弹吉他,按出的和弦一定很揪心。
    我和夏国强没有说多少话,后来马小刚提议唱卡拉OK,就让服务员把房间的电视、音响打开了。马小刚唱了一首黄
家驹的《光辉岁月》,他的嗓子虽然很沙哑,但音域很宽,节奏感也很好,把这首歌演绎的相当完美。我和夏国强都觉
得不错,就努力把掌声鼓得更响亮些。在马小刚极力怂恿下,夏国强也唱了一首,他出去从车里提出把木吉他,唱的歌
我很熟悉,是许巍的《两天》:我只有两天,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我只有两天,一天用来希望,一天用来
绝望……我只有两天,一天用来想你,一天用来想我……我只有两天,一天用来路过,另一天还是路过……
    夏国强唱的简直是无可挑剔,他的歌声再次让我产生错觉,和刚才给我留下的印象大相径庭。一个能发出这么苍凉、
粗犷的歌声的人怎么会在县城开“招手即停”呢?马小刚问我唱什么歌,我说我也唱这首《两天》吧。夏国强说好,我
伴奏。我说你也别伴奏了,一起唱吧。然后我和夏国强就一起唱了起来:我只有两天,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
…我只有两天,一天用来希望,一天用来绝望……
    马小刚不会唱这首歌,他从箱子里取出一瓶啤酒,“砰”一声,瓶盖被他手中的打火机撬开,飞到空中,划了个令
人眩晕的抛物线,然后又落到地上。


    临近春节,动物们就陷入一种空前的恐慌。众多家禽和家畜被高级动物有组织有计划的谋杀,它们煮熟的尸体充盈
着高级动物们的节日。对在县城里生活的高级动物来说,他们的恐慌在于:必须在这个传统节日来临之前,把礼品送给
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同类。这段日子,县城的马路上出没的高级动物多了起来,夏国强的生意也好些,“招手即停”
    的收费标准涨到了两块钱一位,夏国强手头一宽裕,就请我和马小刚喝酒,开车接我们,喝完酒还要开车送我们回
家,这时候他的车速比没喝酒之前要快很多,尽管车上的时速表早就坏掉了,我们依然能从巨大的颠簸中明显感觉出来
世界的动荡。我多次提醒他说慢点慢点,可他刚慢下来一会又快了,这辆破车也像个醉汉,酒力一阵阵往发动机上涌,
我最担心的并不是车会和别人的车或者固定建筑物相撞,而是怕突然就会一个轮子受不了醉汉的折磨,孤零零地叛逃到
马路对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后果实在不堪设想。马小刚干脆往靠背上一躺,说:强弟,我马小刚的命交给你了。
    我对夏国强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其实和我是一个中学毕业的,比我低一年级,但上学的时候我们从没打过交道。
他曾是校广播站的播音员之一,遗憾的是我从没有留意听过任何一次广播;他还曾在学校礼堂的一次新年联欢会上表演
过一个独唱,但我那次好像是逃学打电子游戏了;在他的讲述中,我终于找到了一点似是而非的回忆:有一年学校举行
越野赛,我和夏国强都是参加比赛的上百人之一,由于路程比较遥远又相对曲折,不少人都作弊了,坐在中途埋伏好的
自行车上无耻的冲刺,我和夏国强都没有作弊,并且当那些作弊者从我们身边超过的时候,我们都异口同声地大骂,后
来作弊者被检举出取消了资格,最终名次我是第十八,夏国强是第八。
    马小刚本来有个打算,就是在这个除夕之夜把我和夏国强叫到一起喝酒,但由于传统观念的影响,最终取消了这一
打算。这个晚上应该是家家团圆的日子,中华民族都传下来这么多年了,不能破坏在我们三个人手里。所以我就在家,
中午贴春联,把父亲的毛笔书法贴到院子里所有的门上,就连树和墙都要糊上个“春”或者倒着的“福”字,下午下雪
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让我有活在一副年画里的感觉,都狠不得亲自光着屁股套一红兜抱条鲤鱼开心。这样的感觉在济南
能有吗?晚上和父母一起吃年夜饭,母亲做了一桌子菜,全是我爱吃的,勾得我口水长流。我还陪父亲喝了一壶白酒,
盛酒的锡壶是爷爷当年留下的,酒喝之前放在盛着开水的瓷碗里温了温,喝到肚里,香气从肚脐眼往外溢。年夜饭在八
点结束,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一群穿着五颜六色服装的孩子冲上流光溢彩的舞台,让人感觉
即将到来的春天肯定会小草一样天真无邪。
    春节晚会过半,似乎是要压轴的赵本山出来了,他一出来,电视机里的观众就鼓掌叫好,因为他一下子说了一串话,
虽然听不清楚,但好像很压韵,如果诗人也像赵本山这样受人欢迎该多好,我到我住的房间给诗人严卫东打了个电话,
他竟然关机了。我又拨老马的号码,老马说他正和仙女在泉城路闲庭信步,济南的除夕夜灯火辉,仙女也祝我过年好。
    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听筒里传出一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
    我猜你可能回老家,给你拜个年。
    我明明知道她是谁,但还是问了一句:你是谁啊?
    张小洁说她是张小洁,我说那我是王小明,张小洁笑了,我也笑了:瑞士也过年吗?
    我也回故乡过年了。
    张小洁说出“故乡”这个词,显然是海外生活对动物地域观形成的影响。动物离出生地远了,心里才会生出故乡的
概念,并且因为这个概念而多愁善感起来,严重的还会转化为一种臆想症。具体表现有:看见块云彩就以为是从故乡飘
来的,看见月亮就挑剔不如故乡的圆。有点科学常识的人都知道没有能飘这么远的云彩,而月亮也只有一个,如果一口
咬定故乡还有一个的话,就犯了和猴子捞月类似的错误。那些动不动就歌唱故乡的人,他们真正的故乡可能就只是一片
穷山恶水,处处皆见刁民,从经济文化到自然风景都不如现在的地方,否则故乡那么好谁还到处乱跑?
    张小洁的故乡在江苏北部一座小城市,这座小城市一直是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也是历来兵家相争的军事重镇。张
小洁曾给我说过,她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老家,从行动上看,她一直在努力摆脱,先是到济南上大学,又在济南找工作,
然后费尽千辛万苦,飞到声称永无战火的瑞士,终于将硝烟弥漫的故乡远远的甩到心灵深处。从地图上看,张小洁故乡
和我故乡的距离并不算远,被一根小线头似的的国道弯弯曲曲地串起来。张小洁说:这次我大概在家呆一个月。
    回中国过月子啊?要不要我带点红鸡蛋来看你?
    想看我你就来,红鸡蛋省着孵小鸡吧。
    我不去,我在家有事。
    什么事?
    孵小鸡。
    那我去看你。
    我也没什么好看的,还那么长。
    流氓!我年初二去看你。


    大年初二在我们这里是个走亲访友的吉日,对于新婚夫妇来说,这一天还有特别的日程安排,就是说新郎必须要在
这一天和新娘一起回娘家,叫做会新客,娘家会隆重接待,安排些酒量出众的人,目的是把新郎喝醉。新郎毕竟寡不敌
众,因此允许带一个帮手过来陪酒,这个帮手俗称“挎斗子”的,所谓“斗子”,就是早年新郎新娘盛放礼品的工具,
第一次正式回娘家,自然要带有份量的礼品,能挎这个斗子,要力大无穷才是,随着时代的进步,礼品的份量和重量已
经不成正比,斗子的这个力就转到了酒量上,挎斗子的人要能喝酒,还要能言擅语,关键时刻要能挺身而出帮新郎解围。
    高级动物的所谓婚姻简直演变成了战争,为了繁殖后代,有那么多毫无必要的程序。我在大年初二下午到县汽车站
接张小洁,看到很多骑着摩托车回娘家的年轻夫妻,冷风吹得他们满脸通红,像是刚刚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性行为。
    张小洁从长途汽车上跳下来,温差让她一时难能适应,在红色鸭绒服里面躲藏的身体打了个哆嗦。假如是在几年前,
我肯定会走上前去,把她抱在怀里,形成一场温暖的相逢。但现在,我只是从远处挥了挥手,确定我的存在,然后走过
去,帮她拖行李箱,我问张小洁:怎么这么重啊?装了金子吗?寒冷并没有冻僵张小洁的笑容,她说:金子都让我吃了,
屡次自杀未遂。
    夏国强的车在车站门口等着,他说外国人都有汽车,坐惯汽车了走路就不适应,大老远来了适应完时差、温差还得
适应汽车差。本来我家离车站连半公里都不到,如果是喝多了的话,夏国强一分钟之内就打个来回,但没喝多的夏国强
却坚持要和我一起接张小洁,我知道这对他好不容易才兴旺几天的生意来说简直是釜底抽薪,但也只得接受他的盛情。
夏国强的语气斩钉截铁:不能让她看不起咱县城人。马小刚开始也要来,但由于早早答应了一个“挎斗子”的任务,不
得不遗憾的说:你再找个时间,我请弟妹吃饭。
    夏国强把车开得很平稳,看来他自己也了解这辆车形同虚设的减振功能。张小洁告诉我她刚刚在长途车上遇到了一
伙用秘鲁币骗钱的人,整个车上除了张小洁几乎都落入圈套,本来张小洁准备揭穿骗局,但是坐在她身边有个身强力壮
的家伙说想活就别出声,为了能够活着见我,张小洁只好保持沉默。那伙人中途下车了,张小洁说如此短暂的旅程都这
般惊心动魄,为了爱情真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凶险。夏国强的车到我家门口停住,我把张小洁的行李箱抱下来,夏国强
说他不进去了,我便指挥他倒车,调好车头,夏国强小声对我说:姑娘不错,你心别太高。
    张小洁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总是光芒万丈,我妈就非常喜欢她,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把张小洁当成了一个失散多
年的亲人。张小洁从他沉重的行李箱里取出给我们全家带来礼物,我爸收到了张小洁带来的一件羊毛衫,暖洋洋的套在
的身上,微微发福的肚皮让羊毛衫充实圆满;我妈收到了一块精美的瑞士手表,张小洁一边给我妈戴一边说:阿姨,这
是王小明特意让我捎的。
    这孩子真不懂事,这得花多少钱啊。
    花不多少钱,我说:小洁卖一次身就够了。
    这孩子!净胡说。
    我妈问张小洁将来是否回国发展,张小洁微笑着回答:估计可能性不大,那边的移民手续快办好了,过两年小明可
以也去瑞士发展。
    我可不去,我不会说鸟语,再说妈也不让,对吧,妈?
    我巴不得你赶紧走,将来我和你爸也好去出国旅游。
    就为旅趟游就把你儿子赶出国门?我还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你不是,小洁才是。母亲紧紧搂着张小洁的肩膀,仿佛松开一点,张小洁就会插翅飞走。
    除了责怪我没把张小洁的事情更早告诉他们外,父母看上去都特别开心,张小洁和我住一起他们非但没有异议,简
直还在怂恿。母亲特意多拿了一床被子,还坚持要把自己用的电热毯给我们铺。她竟然用普通话对张小洁说:中国的冬
天冷。我第一次听母亲说普通话,那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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