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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我第一次听母亲说普通话,那语气仿佛把张小洁当成了一条花纹斑斓的热带鱼。
我严肃地向母亲声明:张小洁也是咱中华儿女,被逼无奈才叛国投敌的。
六
夜里是有点冷,屋顶上的积雪还没有化,甚至都能听见在积雪在瓦上正在结冻的声音。枕边的张小洁嘴里散发温热
的气息,我的手滑进她的保暖内衣里,张小洁说:电热毯还插着吗?我说早拔了,咱俩还用插这个吗?我直接插你身上,
又发电又发热。
张小洁假装不让我碰他:去,你没有守身如玉。
我这肥水是流了点外人田,那不是因为自留地被割走了嘛。
流了点外人田?我看至少浇了几十亩。
快,让我检查检查,你是不是被灌溉成了一片沃土。
这次和张小洁做爱真象时光重现,我曾以为我此生再见不到的女孩此刻又回到我的身体下面,她的叫喊、她的喘息
都和过去一模一样,她的双臂紧紧环绕着我冰凉的脊背,她的身体还是那么温暖柔软,缠绕着把我从一些荒唐的事情中
拽回来,在一次次荡漾中,回到纯洁、美好的从前。
高潮来临的刹那,我的大脑产生了幻觉。我觉得我和张小洁根本就没有分开过,我和张小洁怎么会分开呢?从谈恋
爱的第一天,她就对我说过要永远在一起,我也很严肃地说:当然,后来还在黄河边的泥滩上发了誓。我们怎么会连自
己誓言都会违背呢?那该是多么愚蠢和滑稽!张小洁去瑞士其实只是给我开的一个玩笑,其实我们是在玩童年那种捉迷
藏的游戏,张小洁暂时离开我们同居的房间,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藏起来,然后她开始找我,这个房间实在太小了,我怕
她太容易找到,游戏丧失了很多乐趣,于是我从窗户跳出来藏到另外一个地方,又从另外一个地方藏到老家县城,结果
张小洁还是找到我了,游戏圆满结束。尽管我们玩得很开心,但我还是得告诉她这样的游戏往后再也不能玩了,因为太
危险,太恐怖,我们已经老了,已经开始脆弱,再也经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我瘫倒在张小洁身上,极不情愿地从幻觉中一点点清醒过来,幸好没开灯,张小洁看不到我夺眶而出的泪水,否则,
该是一件多么令我羞愧难当的事情啊。
我的心在张小洁的胸膛上砰砰直跳,张小洁带来的热在我身上慢慢散去。我说张小洁,我们是不是有很久没有做爱
了。张小洁说是。张小洁是个诚实的孩子,她对我从来都不会撒谎。张小洁用手抚摩着我的脸颊:你果然一点也没瘦,
并且开始松弛了。我把头滑落到张小洁的乳房上:只要你不松弛就好。张小洁说她感觉我已经变了,我说没有啊,因为
我不是孙悟空。张小洁说女人的感觉是灵敏的,为什么她到了那么远的地方都没有变而我哪里都没去就变了。我说真的
没有,如果我变了,就不是我了,如果我不是我了,那我是谁呢?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谁才好,所以只好以不变迎万变。
张小洁说:今天我对你妈说的话是真的。
我说:什么话?
张小洁说:你也到瑞士去吧,其实那里挺适合你,你不是很向往欧洲吗?那里的确是艺术之乡,你可以从瑞士到法
国,到阿尔,去梵高的故乡,你会爱上欧洲的。
我说:你说的很好,但我不能去。
然后我们在漆黑中沉默了很长时间,这么长的沉默险些让我睡去,但我知道自己暂时不能像个混蛋那样用不负责任
的呼噜去搪塞身边这个女人。我们毕竟是相爱的,就算现在不相爱了也曾经相爱过,就算只有那么一天、一小时、一分
钟甚至一秒钟,也是相爱过的。就算从此再不相爱了,甚至再也不相信爱情了,也无法否认曾经相爱的过程。我伸手摸
了摸张小洁的脸,已经被浸湿了——她的泪混杂着我的泪。
我语重心长地对张小洁说了一番话:你了解我,一个土生土长的汉人,在这片生我养我并且我一直热爱着的土地上
活了小三十年,突然换成另外一种生活的话,无异于遭受了阉割。我又没司马迁的能耐,他连命根子都没了还能排出屎
记、尿记来,而我远离了长期依赖形成的习惯,就成了彻底的废人。我爱吃烧饼油条,爱喝拉面豆浆,只会写方块字只
泡过中国妞,万一去了人生地不熟的瑞士,一切全完了,只能在他们钟表精确的滴答声中苟延残喘,你忍心看我生不如
死吗?
我看张小洁没说话,就又强调一遍:你了解我,对吧?
有烟吗?张小洁套上一件毛衣,从被窝钻出半个身子。
学会抽烟了?我打开灯,从床头摸出一盒“将军”,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用嘴吸着了,递给张小洁。
张小洁浅浅的抿一小口,趁我扭头放打火机的时候,猛地把燃着的烟按到我赤裸的肩膀上。
我使劲压抑着才没让自己发出巨声惨叫。
我操!你傻逼啊?
我要你个王八蛋永远记着我!我要你一想起我,就疼……张小洁说不下去了,拉起被子蒙头大哭。
七
张小洁在我家只住了这一个晚上就走了,母亲怎么挽留都没有用。马小刚说好了要在这一天为张小洁接风,张小洁
说什么也不愿意去,说她不想再认识我的朋友。我也没把张小洁这么快就走的消息告诉夏国强,而是在马路边随便拦了
一辆“招手即停”,把张小洁送到车站,张小洁的行李箱还是很沉,我都不知道箱子里还放着什么,也没好意思多问。
张小洁上了长途汽车,把车窗拉开,看着我一言不发,汽车缓缓启动时,她才开口轻轻的说了一句:王小明,永别
了。
如果这是一部战争电影的话,事实上,慷慨赴死的人是我。我站在原地看着张小洁乘坐的汽车发呆。这一次的感觉
和上次送张小洁去机场的感觉完全不同,上次感觉送走的只是张小洁一个人,而这次觉得我也把我自己送走了,站在这
里呆若木鸡的这个人只是我的一个躯壳,真正的我也在这辆车上,在张小洁沉甸甸的行李箱里,被张小洁从瑞士学来的
魔法牢牢禁锢住了,连挣扎一下都无能为力。
张小洁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母亲都跟着我问这问哪,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我妈口头禅就是“你看人
家张小洁”,百说不厌。
你看人家张小洁,一直都不忘了学习,到瑞士还学习呢!
你看人家张小洁,多懂事,你也到她家去看看!
你看人家张小洁,给我买这个,给你爸买那个,你怎么也不给人家张小洁买点啥啊?
你看人家张小洁……
我心想我倒是还想看人家张小洁,可我还能看的见她吗?
动物和动物是不一样的,有的动物天生就会飞,有的动物一辈子只能在地上蹦跶。 在地上蹦跶的动物想吃在天上飞
的动物的肉,这种想法已经被众多动物当成典故嘲笑几千年了,我再犯同样的错误,实在是大逆不道。何况,只是想吃
肉而已,这是我本能的需要。天涯何处无臭肉?天鹅肉就比癞蛤蟆肉好吃吗?客观来说这些稀奇古怪的肉都不会太好吃,
因为高级动物演变了这么多年,也积累了相当丰富的饮食经验,知道什么肉好吃就养什么,猪、牛、羊、鸡、鸭、鱼是
天下最极品的美味,只是到目前为止,高级动物们吃的都倒了胃口,就开始抱着猎奇的心理去尝试酸涩的山珍和咸苦的
海味,不过是对胃口的自虐而已。做为一名还没有退化的高级动物,我的胃口只是一扇敞开的门,让任何对我身体有兴
趣的动物长驱直入,如果它们嫌弃我的胃酸以及消化不良,随时都可以远走高飞。
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我往张小洁家打了个电话,她妈接的,说张小洁已经走了,问我是谁,我说我是她大学同学,
她又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雷锋。
八
传说春节是一头猛兽,每搁三百多天就骚扰一次安居乐业得高级动物们。在很久很久以前,为了免遭猛兽得骚扰,
高级动物想出了很多办法,比如燃起火堆,把竹子放到火堆里,噼里啪啦地烧。火光和声音令猛兽感到恐惧,就丧失了
进攻高级动物的胆量,一次次无功而返,就不来了。尽管如此,高级动物却遗留下来很多吓唬猛兽的习惯,就是所谓的
年俗。正是由于这些年俗的存在,再次证明了高级动物的胆小脆弱。
这一年春节,传说中的猛兽扑到我的心里,我能明显的感觉出他的张牙舞爪,它把我的五脏六腑撕成碎片,即使我
吞下一串燃烧的鞭炮,也驱赶不走,它给我带来的是一场劫难。
我呆在家里,陪父亲聊天,他原来所在的工厂倒闭了,所有的工人都盼望着自己能拿到每月三十几块钱的最低保障
金。民政机关对拿保障金的要求十分苛刻,比如必须夫妻双方年龄都在五十以上,并且还没有办理退休手续;必须都没
有工作,家里都是城市户口,不能有耕地;必须孩子也没工作,如果孩子在十八岁以上具备了劳动能力就要以有工作看
待;家里的家用电器不能有太多,至少不能有空调和冰箱,否则就超出了可以领最低保障金的范围。父亲负责这些钱的
发放,事实上他在按照要求执行的过程中,大致相符就可以了,因为真正完全符合这些条件的人,没等最低保障金拿到
手,就像阿富汗难民那样饿死了。从父亲口中,得知还有那么多比我还惨的人近在眼前,我就没那么痛苦了。
还有一件能够令人快乐起来的事,就是帮母亲做饭。我下厨比写作要有天赋,把生的食物通过搭配组合,再经过煎
炒烹炸就成了一道味道鲜美的菜肴……我最擅长的菜是水煮鱼片:把一条活鱼杀好,弄干净,然后用锋利的刀片成片,
再把油热好,先放进白菜炒熟,盛出来;再把鱼片倒在锅里,用水煮熟,再把鱼片倒在白菜上,最后,也就是最关键的
一部,就是在锅里放两勺油,把麻椒、干辣椒和一些作料一起倒进滚烫的油里,用这些油浇到鱼片上。如果这只鱼有灵
魂的话,它这时候一定很痛苦,我把痛苦转移到比我低级的动物身上了。
以上两种办法对暂时摆脱痛苦具有一定的效果,但是很快就没什么作用了。父亲厂里的下岗工人为了能拿到最低保
障金,拿着伪劣饮料来送礼,他走后我从包装艳俗的纸箱子里取出一瓶,刚喝一口,马上就吐了,看来贫穷丝毫也锻炼
不出人们美好的品德,相反,只能让性格更加狡诈。
偶尔做做饭还可以,但实在是太麻烦了,就拿做水煮鱼片来说,要经过那么多繁杂的工序,有一次我险些把手指头
剁下来,伤口愈合后也影响了我对麻将花色的敏感程度。
经验告诉我,要想解决痛苦,还有一种更有效的办法,就是找女人。这种时候,新鲜的女人可以像一剂杜冷丁,即
使是癌症晚期的人,也能暂时从痛苦中解脱。
女人,县城里的女人。
马小刚倒是经常在和我喝酒的时候提议去嫖娼。我犹豫再三还是没能破这个戒。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拉不开脸面,
最主要的原因是县城里的妓女档次实在太低了,成员以临近县的少女为主,也包括一部分本地年轻的下岗职工,没有多
少值得称道的姿色,也没有卖煎饼果子、炸油条的谋生技能,只得用自己带着汗臭味的身体去蹭来一点点铜臭。她们的
价钱实在便宜,马小刚说有个什么乡,那里找一个妓女只需二十块钱,这么低廉的价格让那个乡闻名遐迩,大有经济腾
飞之趋势。可不知道为了什么,马小刚兴高采烈说的时候,我脑子里总是想起那个下岗职工送的饮料,一阵阵泛着恶心。
尽管县城没有泉水,可我的七十二泉计划还要继续实施,我决定在县城干涸的土地上打几个泉眼。正好邮局发行了
一套七十二泉的邮票,我买来放在枕边,努力地回忆着以前那些女人的名字,把每个名字写到一张邮票背面,有四五个,
我怎么也想不起名字来了,好像是姓杨还是姓李?姓马还是姓牛?我也记不清楚她们的模样,那些人在我记忆中简直一
塌糊涂。
记忆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信赖记忆的人终会遭到它的捉弄。
电视机里每天都在放着各个地方的春节晚会,主持人一再说“辞旧迎新”,这是句实话,我已经辞了旧,再不迎新,
就把自己荒废了。
这一天,我看到县电视台也办了一台春节晚会,主持人是个女的,在屏幕上看起来大约有三十来岁。在县电视台上
镜和在严卫东过去在的省电视台上镜不同,同样是在屏幕上显得有三十来岁的人,如果是在省台,真实年龄可能是四十
来岁;但如果是县台,可能仅仅二十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