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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几分,强撑着起身脱了睡衣,耐着心磨着性子,从裤子到衬衣,从皮带到领带,连领带夹和上襟口的绢布都整整齐齐的弄好。
站在镜子面前,望着和房间阴暗融为一体的自己,莫名的有些烦躁。
粗鲁的扯开窗帘,润湿的光芒漏进来,尘埃在空气中浮浮沉沉。
穿衣镜里的少年,青涩病弱,鬓角已经长到耳垂,眉眼空洞,唇色如纸,一身刻板的黑西服,却几乎撑不起来。
他光着脚在镜子前站了好久好久,默默的攥了拳。
一场春雨一场寒。
天气预报昨日就应该降临的小雨姗姗来迟。
大片的绿树成荫,遮挡住远处被高楼封顶的天空,细密密的漏着些许光影斑驳。
净峒倚着冰箱往偌大的落地窗外看,除了粗鲁简洁的绿,什么也看不到。
掌心凉凉的,瓷砖上晕了潮气,实在不适宜久坐。
但这样安然平和的时候,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天气本在逐渐变暖,却被一场小雨压回低温,原本收进衣橱的外套又有了用武之地。
“有什么吃的吗?”
宴兮探头过来,黑裙子边边挂花,低调的不符合她平时张扬的性子。
“昨晚还剩下几个包子,我腾了几个,白菜的。”
净峒掀开锅盖,蒸汽上扬,几个软绵绵的包子窝在白瓷盘子里,烟雾缭绕。
宴兮静静的走过来,拿出一个啃,顺手拿过杯子递给净峒,净峒给她泡了杯咖啡,想了想,也给自己泡了杯。
没有人讲话,厨房里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咖啡的香味。
吃完了顺手就想用衣服擦手,视线下移,在黑裙子上定了定,宴兮皱了眉。
“真讨厌黑色。”
宴兮瞅瞅自己,再瞅瞅净峒身上的女士黑西服。
“该叫醒裎北了。”净峒知道她想说什么,却没有顺着接话,“葬礼不能迟到。”
“我讨厌他!”
宴兮猛地尖叫,眼圈红了一片,泪如雨下。
“你够了。”净峒难得的没有了好脾气,也跟着红了眼眶,“大家都难过,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我只是。。。”宴兮软了下来,糯糯的躲在一边,“不能接受。。。”
“谁能接受。。。”
“姐姐。”裎北走进来,从锅子里摸了一个包子吃,“早出门吧,我想剪头发。”
宴兮冷笑着瞪他,小拳头捏的紧紧的。
“好。”净峒递了个杯子过去,裎北接过来放在身边,却没再去碰。
窗外雨势渐大,敲打着窗,打开门,大团的氤氲涌进来,让人呼吸一凉。
已经快到五月了。
这不是程见薇第一次参加葬礼了。
以前家里也有一些长辈去世过,但并不真实,那是一些从没见过面的人,她只是听着大人们的命令,该磕头磕头,该烧纸烧纸,像个磕头虫般乖巧。
现在长大了了,这大概是她在二十岁后的第一个葬礼,主人是她前几天刚刚见过的人。
今天实在很有葬礼的气氛,阴雨绵绵。
公墓里,来祭奠的人都穿着黑衣服,打折黑色的伞,一个两个,三三两两静谧而来,站在那座晶亮的黑色墓碑前静立,望着照片上那个年轻美丽的女子,不知道是在对她说着什么,或者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来的人实在不多,程见薇算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那女子的父亲,第三个是程见菲,因为他们是一起来的。
明裎北实在是姗姗来迟。
他剪了头发,小西服笔挺,他跟在明净峒和明宴兮后面,像是个乖顺的孩子,低眉顺眼的站着墓碑一侧,甚至都不是正面的地方。
程家办了很高档的葬礼,牧师低声祝祷,大家都闭目,只有明裎北死死的盯着墓碑。
“对每个人来说这是一个特殊的时刻。。。”
墓碑后放着一个檀色棺材,上面放着一束玫瑰花,娇艳欲滴。
“回顾普天之下的每件事的时刻。。。”
雨丝落在墓碑上,顺着她的照片和名字流淌到草丛里面,洗刷着天光。
“是时候出生,是时候死亡。。。”
宴兮突然绷不住情绪,啜泣起来,净峒紧紧的捏住她的手,给她力量,让她不要跌倒在地。
“是时候播种,是时候除草。。。”
唐彦就站在宴兮身边,他撑着她的一边身子,让她哭泣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她泪眼婆娑的看他,就像一根砺剑插进了他的心房。
“悲痛后愈合,铲除后重建。。。”
净峒也在无声的流泪,苏徵钦揽着她,希望能给她一点支撑的温暖。
“哀悼后庆祝,丢掉石子后聚集起来。。。”
裎北直直的站着,没有任何表情,好像跟他那件刻板的黑西服融为了一体,僵硬的像是石头。
“拥抱。。。”
“亲吻。。。”
“永远的怀念。。。”
年迈的父亲似乎瞬间老的不能看。
他支着拐杖,蹒跚着从离去的人群中走过来,站在裎北身边。
“你就是我女儿中意的人?”
他的话像是一把钢刀直直的插进裎北心脏里,又狠狠的转过一个钝角,搅得他胸膛里血肉模糊,他却没有任何表情。
“嗯。”
“唉,眼光真差。”老人笑了笑,却又立刻弯下身剧烈的咳嗽起来。
裎北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拍拍他的后背,还是该关心一下什么的,但自己好像又没有资格。
“听说你快死了?”
“嗯。”
“荨儿似乎希望你能活着。”
裎北没明白他嘴里的'荨儿'是谁,但只用了一霎,就从老人的眼睛里得到了答案。
“我想去陪她。”
“活下去吧。”老人的话像是叹息般沉重,“替她活,老天不收就不要去死。”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救,我本来就快死了。”
他望着墓碑桑弥蒙的黑白照片,轻轻的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难过就要从眼底溢出来了。
老人望着年轻男人悲痛欲绝的脸,默默的拍拍他的肩膀,似乎是想给他一点能活下去的勇气。
“女人都麻烦,大概,她爱你吧。”老人静静的望着墓碑,“你可能没有发现,也许从很早以前,她就开始爱你,她帮你做饭,每天给你整理衣服,认真的听你讲的话,包容孩子气的你。。。”
“不,她都没做过。”
老人尴尬了,嚼了嚼嘴里的假牙,沉默了。
“但我知道,她是喜欢我的。”
她从不单单为我一个人做饭,但我想吃什么她总是很清楚。
她没给我整理过衣服,但每次都会告诉我要穿什么衣服,不要冻着或者热了。
她其实也没有怎么认真听我讲话,有时候我说什么的时候,她就跑神了,但我的事她都会在意。
只有最后一个吧。
她是真的很包容我。
“我就是知道。”
“看来我女儿遇到好男人了啊。。。”
如果说裎北的绝望是一个绵延千里深藏地下的煤矿,老人的话就是往充斥着瓦斯的矿洞里丢了一根正在燃烧的火柴。
“我不是!我根本保护不了她!”
裎北直挺挺的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老人脸上逐渐浮起怒气,他一拐棍敲在裎北后背上,下手并不轻,砸在他后背上闷闷的响。
“我女儿中意的男人不能这么怂,站起来!”
裎北抽泣着站起来,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不是一起意外,是程家人,他们动的手。”老人安静的说,“你想如何?”
“说什么都晚了,不是吗?”裎北抹抹眼泪,声音阴沉的像是从地狱而来,“弥蒙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附骨之疽
她把自己的遗憾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的无所谓。
明裎北。
噩梦如附骨之疽缠绕不去,他在梦境里一次又一次的回到那一天。
那个恐怖的日子。
“好,等我十五分钟,我换个衣服。”
弥蒙揉揉眼睛,看了看裎北。
裎北点点头,站在原地没动弹。
弥蒙又看了看他,他奇怪的歪头望着她,一脸的诧异。
“我要换衣服。”
“嗯,嗯?!哦,我下下面等你。。。”这下裎北直接慌不择路的逃了。
天气不算冷,弥蒙只是换了件轻薄的线衣,这就让在客厅的裎北差点儿摔了杯子。
“小心。”弥蒙拿过他手里的杯子,顺手喝了一口,搁在茶几上,“凉的不好,现在走吗?”
裎北点了点头,摩挲着指尖,伸手过去碰了碰她的指尖,然后攥在掌心里包住。
“这样怎么换鞋?”弥蒙笑了笑,用哄孩子的语气安抚他,跟他商量,“先放开一下好不好?”
裎北心甘情愿的松了手,快手快脚的穿好了鞋子站在门口,等她锁好门就赶紧凑过来,再度牵起她的手。
总觉得街道被拉长了,就这么安静的走着,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谈,却很安心。
她身上有种淡淡的香味,仔细闻着又不太像是花香,到更像是洗衣液的馨香,淡淡的,不靠近几乎察觉不到。
并肩走着,她似乎只看着前方,只有在他盯着她的时候,才会投来疑问的目光,对视得久了,偶尔还会羞涩的闪开视线。
步履不快不慢,不似轻快的学生,也不似沉重的上班族,他切实的感觉到他们是在约会,安静而又淡然的散步,只是为了身边的人,只为了在一起。
因为不是周末,超市里人很少,两人推着车子慢悠悠的逛着,也没有什么目的性,看到什么感兴趣就去货柜那里看。
在衣服那里流连最久,购物车放在一边儿几乎被遗忘了。
裎北的身材纤细,简直就是动漫里的病弱少年,难得多年来没被病痛击倒,反而养成阳光的性子,弥蒙拎出几件衣服在他身上比了比,真是怎么看怎么合适。
“蒙蒙。。。”裎北虚握拳头挡住自己绯红的脸颊,“喜欢裙子吗。。。?”
“夏天偶尔会。。。”弥蒙一愣,望着裎北拿着的那条碎花长身连衣裙,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的笑了。
“这个。。。喜欢吗?”
“你买给我?”
“要是你喜欢,那是自然。”裎北不争气的变成了西红柿,头顶都要冒蒸汽了。
“过几天再来看,好吗?”
裎北点了点头,领头推着购物车往别的方向走,弥蒙乖巧的跟了上去。
一个小时像流水般,眨眼便过。
购物车里却只放了弥蒙买的钢笔水和裎北要的袜子,他们只逛完了只有文具杂物和衣服鞋袜的二层,这才慢吞吞的往去一层的电梯那里走。
到了食物一层,简直就是屠戮式的扫荡,裎北这个被宴兮调教多年的吃货,看见什么都跟看见一道菜似的,没用多久就填满了车子,要不是弥蒙劝着,估计他能给垒的老高。
出门的时候才纠结怎么没开车出来,就算是骑自行车来也好。
两个人,一个手两个袋子,足足八个袋子,除了弥蒙手里鸡蛋的一个单独的袋子,其他都是实打实的负重,光看着就手痛。
好不容易挪到门口,俩人都没力气了。
在门口的椅子上坐着休息,裎北买了柚子柠檬水来,弥蒙便捧着杯子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吵扰声从地面停车场侧面传过来,听着声音距离他们并不远。
裎北没有在意,毕竟超市里寻常的宣传活动之类的应该都不少,放炮啊什么的并不稀奇。
但弥蒙却惊觉起来,她站起身来往声源看了看。
“裎北。。。!!!”
“嗯?”
裎北抬抬头,却撞上弥蒙的惊慌失措,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弥蒙扯着胳膊跑进超市大厅里,等回神的时候,他们俩已经躲在衣服柜台后面了。
正在莫名其妙着,“呯”的一声响,一梭子子弹从头顶上半尺多的地方射进墙壁。
小心翼翼的从衬衣和衬衣的缝隙往外看。
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壮年正端着一把手枪,哆哆嗦嗦的站着门口,表情很是怪异。
裎北望向弥蒙,正想要说什么,却被她捂住嘴。
弥蒙摇了摇头,示意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裎北点点头,哆哆嗦嗦的蹲在那里,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都是魔鬼!!!”
那罪犯大吼一声,抬手冲躲在各处的人群开枪,枪子儿梭梭破空的声音混合着硝烟气味,恐惧像是一种疾病,在这里疯狂弥漫。
不断的有人逃散,也不断的有人倒在血泊当中,大厅里到处都是惨叫和哀嚎。
不知道谁跑动的时候碰倒了这边的货柜,钢架子倒下来很大一声响,果断成功的吸引到了罪犯的注意力。
躲在后面的裎北和弥蒙都被发现了。
一切根本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