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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兮眼底都红了,指腹压在瓷片边缘被拉出小口子,滴答滴答掉着血珠。
“行了,来者都是客。”裎北站起身把她扯回椅子,“不要失了礼数。”
“这才乖嘛。”明楷南眯起眼睛,转身推了推净峒,很不耐烦的瞪眼睛,“怎么还不走,等我撵呢!”
椅子被一脚踹翻,宴兮呼啦一下窜起来,被裎北利索的按在桌子上,她绝对想不到自己疼爱多年的弟弟会做出这般如同背叛的行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她彻底恼了,手脚乱扑腾想要挣开裎北的钳制,挣扎之间的衣服上都沾染了菜汁儿,却是徒劳无功。
大门静静的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
裎北松了手,宴兮失去支点跌倒在地毯上,如同失了竹骨的纸鸢,失魂落魄。
“晚饭吃了吗?”裎北拉开主位的椅子,笑得很温和,“要不要来点?”
明楷南狐疑的站着原地,裎北的性情大变让他吃不准态度,但心里又想着,不过是个孩子,能翻出什么天,自己这般顾忌实在是不够大气。
“饭就不用了。”他的眼底噙着微芒,慢慢眯起缝隙,“有酒吗?”
“哥哥要的东西,自然有。”
都开始叫'哥哥'啦,一定不对劲啊。
明楷南走过宴兮,坐在主位上,看着一桌子杯盘狼藉,再看看面无旁色一脸笑容的裎北,捻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才赢上酒瓶口。
琥珀色的廉价鸡尾酒,口感极劣,根本称不上是酒,压根儿就是果汁。
一杯半口半口的喝了一刻钟,照常人定然会烦躁,但裎北仍旧是那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样子,看在明楷南眼底,就更加觉得不对劲。
这样的酒要是下毒应该也发现不了。
明楷南晃了晃香槟杯子,酒液泛起薄薄的泡沫。
只是,明裎北哪有这样的胆量和心思,找往日也就是个躲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的主。
想通个这个关节,他就更放心了些,一口闷掉剩下的,杯子敲着桌子上脆响连连,脸上的表情嚣张得意极了。
“太舒坦了啊!”
规规矩矩站在一侧的裎北看起来格外的乖巧,他心念一起,想要扯过他摸摸他看起来很扎人的头发,手底下一用劲儿,却抓了个空。
“哥哥。。。?”
重新伸出手,眼前却已经开始模糊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等想要开口大声叫的时候,舌头也已经麻木了。
“哥哥这是困了吗?”
裎北微笑着拿过那只杯子放在一边儿,伸手勾起他的一缕卷发。
他瞪大了眼睛,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出简单轮廓。
“那就睡吧。”
轻轻的把他的脑袋压在桌子上,明楷南根本没有力气挣扎,只觉得脸颊一凉,就失去了意识。
晚餐根本食不知味,一整天都惶惶不安,又走了不知道多久的路,前几天劳累下的病尾巴又没去干净。
在走过长途车站前的最后一个路口,胃里的翻绞已经没有办法忍下去了。
净峒按在箱子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中央,双腿止不住的打哆嗦。
手机铃声响过不知道第几番,这下干脆响到一半就断掉,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剩下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前后都没有光亮,偏就她站的地儿有一方昏黄,抬头一瞅,是个老旧的路灯。
磨蹭到车站里随便买了个城市的车票,坐在空旷到吓人的候车室等着发车,高挂于中央墙壁上的时刻表咔哒咔哒的走着。
暮春初夏的夜晚凉得如同深秋,单薄的一件衬衫根本抵挡不了凉意。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想要掐掐自己,却连抬起手的气力都没有了,胃里的疼已经弥漫到整块肚腹的不舒服,拿了个水瓶用力抵到麻木。
工作人员见她就一个人,好心的捧了热水来,细细抿了几口,才恢复了几分血色。
夜车晚点,到凌晨一点才坐上车。
列车长亲自出来道歉,尽管半车的乘客都睡得睡昏的昏。
车轮压过城市的边线,慢慢驶进苍茫的道路上,旧日的人和事都渐行渐远。
净峒歪着头,车子一颠,闪躲不及狠狠的磕在玻璃上,她捂着脑袋低下头,略略慌张的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睡着,没有人往这边看。
长嘘一口气,窝进座椅中想要休息一下,却半分睡意都没有。
想要看看电子书什么的,手机又没有电。
她哭笑不得,只能望着窗外,从黑夜到黎明。
用力扯了扯麻绳,又在椅子后面打了几个死扣,裎北才放心的坐下来,漫不经心的等他醒来。
宴兮就站在桌子正面,惊愕的望着他。
从他在电视柜里拿出麻绳慢条斯理的捆明楷南的时候,她就保持着这个样子。
这还是她的弟弟吗?
裎北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示意她坐下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再清楚不过。”
裎北望着宴兮脸上藏不住的愕然,微微的眯起眼睛。
以前是故意不想懂。
多少都是持着成全她们的照顾心,自己乖顺一些,也不会给她们添堵。
其实说开了,就是觉得如果自己一直都很单纯什么的,姐姐们就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她们不放心,就会留下来。
长年病痛的身体和支离破碎的家庭让他看透了这个人世间,但为了她们,他全都藏起来,一丝一毫都不能被发现。
但,终究是藏不住的。
弥蒙那么好。
她似乎早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却什么都没有说。
反而心疼他照顾他,如此细心温柔的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才发现,扮猪吃老虎有时候真的会被吃残了。
纯真善良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太过奢侈的东西,昂贵到需要他付出最珍贵的东西来支付。
他付不起。
裎北心底的爆裂物被点燃,终究会把所有人炸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篇现代的完结以后,就要专心写古代的了。
嗯,24号考试,希望能顺利。
代更君:祝你考试顺利!!!
☆、残羹夜宴(下)
他和明楷南果然是亲兄弟。
明宴兮。
那伤口从来都没有愈合过。
他只是简单的长好了创口,用干净的外表迷惑所有关心他的人,让他们相信他已经好了。
真正的伤口却藏在内里,一点一点的化脓腐败,烂的更深。
裎北开着电视吃着零食,宴兮就坐在他身旁,心慌成一地乱弦。
他似乎忘记了屋子里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男人。
宴兮觉得自己应该劝劝他,但身旁的人已经不是自己的那个好糊弄的弟弟了,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太好笑了,明宴兮居然有一天不知道怎么跟明裎北开口?!
“裎北,你想做什么?”
“姐姐以为呢?”
他从小到大从没正正经经的那一声'姐姐',就算她为此恼极了,他也只是叫着她的名字来安慰。
这一声'姐姐'真是在冰冷不过的称呼,宴兮愣住了。
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剌出难看的黑痕。
“不要弄坏我们家的地板啊。”
“明裎北!!!”
明楷南怒不可遏,惊怒交加。
手脚被捆的结实,胳膊都开始麻木了,捆绑的手法实在粗暴,根本没有逻辑可言,仅仅是牢牢的在他身上绕了很多圈,只是如此就能让他这么个会点儿拳脚的成年男人动弹不得,可见明裎北想要困住他的心思有多笃定。
真是再糟糕都没有了。
来之前想过可能会遭到明宴兮的打击报复,可能会被明净峒翻脸不认人,就是没想到会被这个懦弱得像一滩烂泥的明裎北算计。
如今这幅样子已经不可能讨到半分好处,能全身而退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明楷南心思几转。
来的时候没有带人,就算明裎北对他做了什么,等被发现肯定也已经是明天了,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一口一口的吃肉嗜血,裎北也能将自己的尸骨蚕食的干净。
没有好办法,只能先谈判了,既然他只是绑住自己并没下毒,那就还有谈判的余地。
“你想怎么样?”
“你说我想怎样?”裎北从挂在衣架上的大衣里摸出一把手枪,看起来小巧伶俐,应该是女士的款。
宴兮这才觉出事情走向真的开始脱轨,却被裎北先行一步发现她的动作,没等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就一把抱住她,从后颈着力将她敲晕。
要不是亲眼看见,明楷南死都不相信明裎北会对明宴兮动手。
裎北这一手也是凑巧,大多吃准了宴兮对他没有防备,又占了偷袭的空子。
慢慢的踱步过去,他扬起枪管挠了挠头。
“你说我这样要是一个不小心是不是就死了啊。。。?”
他明明笑得像个孩子,却让明楷南不寒而栗。
“我们是兄弟!”
明楷南吼叫,虽然他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
“我们的确是,我们都是野兽。”裎北舔舐着唇角,似乎自己就是一只茹毛饮血的兽类,“野兽都是吃人的。”
明楷南注视着他的眼睛,摸不准他话里的意思。
“但是弥蒙不是!她是人!”裎北眯着眼睛,脸上仍带着笑,声音却如坠地狱般冰冷而又滚烫,“她是有血有肉的人,你们就这样,杀了她!”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剥夺她的存在?!她该活着,该是活着的!”
“你我,没什么差别,都该死。”
他眨眨眼睛,孩子般歪着脑袋,抬起枪管顶着明楷南的脑袋,笑得恍如向日葵般灿烂。
太阳穴脉络突突跳得兴奋。
冰凉的枪口却被移开了,还没松口气,一把刀子就扎在了两腿之间的椅子上,刀柄颤巍巍的。
“怎么能这么容易让你死呢?”裎北把枪放在桌子上,“你们让我们家蒙蒙那么疼。”
天蒙蒙亮,长途车驶进站。
等出了车站,净峒才知道自己竟然买了回西棉的票。
坐着巴士一路摇摇晃晃颠颠簸簸从城东的车站辗转到西棉大学,正是周末,校园里寂静无人。
还是很多年前的样子,一树簇白合欢花静谧绽放。
她拎着箱子站在大门口,看门的大爷看她站的久了,就出来问她有什么事儿。
“我只是来看看的。”她笑了笑,“我以前是这里的学生。”
“哦,戴老师,周末怎么来了?”
老大爷突然向她身后问好,净峒转身,正好撞进来人眼底,两厢怔忡,都愣住了。
“你们,认识?”
“是,她是我的学生呢。”
戴绍低声解释,顺手拎着她的箱子,半扯着她进了学校。
“你怎么来了?”
“我。。。”净峒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回来看看。”
“你从来都不会撒谎的。”
“家里有些事,我搬来西棉。。。住一段时间。”
戴绍定下步子,上上下下看了她许久,终究没有再就这个问题吻下去。
“找到住的地方了?”
“还没,刚下车。”
也是呢,还拎着行李呢,戴绍松开她的手腕,眯起眼睛。
“这边教职工的宿舍还在出租,有几间空房,你要不要看看?”
“不在这里工作也能。。。?”
“嗯,南苑儿的校咖啡厅在招人,你要不要去试试?”
“你一下子说这么多,我也。。。”净峒低低头,“再说吧。”
还是那副乌龟样子,遇事就这样儿,大概是不想欠自己人情吧。
这是什么鬼想法,她一个姑娘家家,一个人来西棉,没亲没故的,除了他,哪儿还有人能照应她?
居然还见外。。。
唉,不过也对,当初弄成一拍两散的局面,现在要不尴尬也有些难。
净峒沉默着不说话,戴绍站在那里,手里拎着的箱子把手也烫手起来。
“先转转吧,这里变了很多吧。”
“嗯。”
气氛松了几分。
戴绍挂出微笑,摆出半个兄长的架势来带她重游校园,两人对曾经的事都闭口不提,转过一半路程,净峒才微微露出些许笑容。
阳光正好,伊人在侧。
恍恍惚惚间似乎回到了多年前他们仍旧在一起时的样子。
只是,时光荏苒,物是人非了。
脖子稍稍一动弹就咯吱咯吱的疼,天花板都阴沉沉的。
“啊,姐,你醒啦。”他在笑,眼睛里却熔铸着锋利的恨意和残忍,“刚刚手重了点儿,你别生气啊。”
乖孩子蜕变成野兽需要多长时间?
宴兮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身子。
这不是裎北,这不是她那个天真阳光的弟弟。
何处寻来的恶魔吞吃了裎北,让他只剩下精致的外壳,内里却如行尸走肉般腐败?
连他的微笑都透着腥味儿。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