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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曾想,这番被宇文婉儿好容易请进了宫里,却是跟丫鬟似的待遇。秦羽瑶目光微微转动,在几位绣娘的脸上扫了个遍儿,她已经数清楚了,算上闫绣娘在内,这屋子里原本有八位绣娘。而她,是第九位。
方才有位胡绣娘透露,宇文婉儿似要从中撵出一个去,可是秦羽瑶瞧着,这里头大半绣娘都是安分模样,丝毫不显心思的,也只有两位绣娘吃饭时偶尔朝秦羽瑶瞧过来,那眼睛里闪烁着的并不是什么热情与善意。
“秦绣娘,怎么不吃呀?可是嫌我们动过了,你心里嫌弃?”说话之人,正是孙绣娘。
话音刚落,大半绣娘都抬起头来看向秦羽瑶。若说心甘情愿一大桌子人吃饭,抢来抢去,满桌子只怕挑不出一个来。可是她们都这样过来了,难道这位新来的绣娘竟想开辟先河不成?
面对一道道或看好戏或怜悯或故作平静的眼神,秦羽瑶淡淡一笑:“非是我不想吃,我下午与公主聊了许多话,早已又渴又饿。可是这桌上,委实没有多余的碗筷。却不知道新的碗筷从哪里领?”
话音落下,同桌的绣娘们都有些愣住了:“你同公主聊了许多话?”
秦羽瑶点头笑道:“可不是呢?公主当真生得艳丽无双,我仅仅是瞧着,便心中仰慕,忍不住同公主多说了会子话。”
鬼才信!此刻,众位绣娘的心中同时冒出这样的念头。宇文婉儿是什么人?赠她一句鬼见愁的名声,绝不冤枉了她!虽然宇文婉儿待下面的人着实大方,可是为人当真不是好相与的,宫中的宫女太监们,谁没被她抽过?
可以说,整个宫中胆敢与宇文婉儿说话的人,少之又少!可是秦羽瑶方才说什么?竟然被宇文婉儿的容貌所折服,聊了许多话?骗鬼呢?因而有位绣娘便咯咯笑了起来:“这位新来的秦绣娘,说话当真有趣儿。”
“是啊,有趣儿得很呢。”有人掩嘴笑着接话道。
“但愿这样长长久久地被公主喜欢才好呢。”又有人笑着说道。
此时,人人都以为秦羽瑶说的这番话,是为了卖弄她受公主喜欢。可是她也不想想,凭公主这样的脾气,她们难道就信了她不成?一个两个,都以为秦羽瑶在吹牛,纷纷撇过头不看她了,却是互相交头接耳起来。
秦羽瑶淡淡笑着,也不说什么。这时,面前忽然落下一副碗筷,抬头一瞧,却是闫绣娘:“快些吃吧。吃完了,我与你去安置。”
“多谢。”秦羽瑶遂拿起碗筷,开始吃了起来。虽然吃这么多人的剩饭剩菜,心中难免膈应,然而不吃却是会饿坏人的。
何况秦羽瑶前世做暗人的时候,什么苦头没吃过?如今不过是向上攀爬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石子罢了,便是踩过去又如何?
“闫姐姐就是心善。”有人道。
另有人接话道:“是啊,所以总是被一些装模作样的人哄了去。”
却是仍旧觉着秦羽瑶方才说了大话,吹破牛皮,心里很是不喜欢。
秦羽瑶又何尝在意她们喜不喜欢?只趁着她们分神聊闲的工夫,动作飞快,竟把盘子里仅剩的几块肉给挑走了。众绣娘们见了,纷纷心中憋了一口气,不由得又讽刺起来:“秦绣娘想必家中是个困苦的,好在终于被公主赏识了,总算吃得起肉了。”
秦羽瑶是谁,脸皮不是盖的,竟不先答她们的话,先将挑进碗里的几块肉全都吃进口中——总归抢也抢了,若是来不及吃,反被她们抢了回去,岂不憋屈?瞧她们的模样,却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众绣娘们只见如此,又是气了个仰倒,纷纷闭口不言了。唯独闫绣娘,捧着碗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吃着,目光里闪过一丝异样。
在秦羽瑶的好脾气下,一顿饭终是清净地吃完了。饭后,闫绣娘道:“这些碗筷自有人来收拾,你且不必管,跟我来吧。”
秦羽瑶便站起身来,朝众绣娘们笑了一下,跟在闫绣娘的身后走了出去。余下的绣娘们便纳闷了,这新来的秦绣娘,莫非是个脑子不好的?她们都这样讽刺她了,难道她居然没听出来?一时间又没了兴致,散了自顾自回了。
这座院子里原有八位绣娘,共三间屋子,其中两间屋子里分别住着三人,另外一间住着两人。闫绣娘说,这是宇文婉儿定的,谁的绣活好、出工快,便可以住到这间两人间里。每个月一次考评,优者上,次者下。
秦羽瑶听了,不由得有些感慨,宇文轩真没说错,这位宇文婉儿当真是个有心计、有手腕的。
“这间是我与胡绣娘住的,既然你来了,便睡那里吧。”闫绣娘指了一张空床铺,对秦羽瑶道。
秦羽瑶便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只见最靠里头还摆着一张空床铺,上面堆放着些杂物,闫绣娘走过去搬出来,辨清了分放在自己与胡绣娘的床铺上。
“多谢。”秦羽瑶客气一句,便把唯一的小包裹甩手丢在了床上。
闫绣娘的眼里便有了些笑意:“你这人也是奇怪,怎么就带了这样一只小包裹?日常用的都不带,怎么住下去?”
秦羽瑶便道:“我住不久的,待几天便回去了。”
听罢,闫绣娘顿了一顿,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神情:“你还想回去?”
秦羽瑶因是背着她,在整理床铺,故而只是点头道:“是啊,我家里小儿子等着我回家陪他玩呢。”
“回去……回去……”闫绣娘低低地道。
秦羽瑶因着捯饬被子,并没有听见,便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闫绣娘摇了摇头,正经了神色,道:“你第一天来此,想来没有活计安排给你,便休息罢。我还有些东西没做完,我去忙了。”
“好。”秦羽瑶等闫绣娘走之后,才渐渐眯起了眼睛。
方才转过身时,她分明瞧见闫绣娘的眼中闪过讥讽、自嘲、恨意等,秦羽瑶直觉其中有古怪。
隔壁的屋子里,偶尔传来妇人的笑声,掺杂在连虫鸣声儿都没有的静寂得仿佛深深坟墓一般的皇宫里,透着一丝丝诡异。秦羽瑶打心底不喜欢这个地方,此刻躺在床上,枕着手臂,望着屋顶,不由得想起宝儿来。
这个时候,宝儿却在做什么呢?没有她陪在旁边,宝儿可睡得着?脑中闪过临行前看见的大眼睛里噙着眼泪的模样,心里揪了起来,恨不得立时便回去将宝儿揽在怀里狠狠亲一口。
秦羽瑶如此思念宝儿,母子同心,宝儿也在想念秦羽瑶。只不过,与秦羽瑶想的有些不一样。
此刻,宝儿脱了鞋子坐在床上,躺在宇文轩的怀里,嘟着嘴手里拉扯着一只提线木偶,也不说话。今日秦羽瑶出去了。以往秦羽瑶虽然常常出门,然而都是当天就回了。这一次,却是不一样了。
宝儿心里知道秦羽瑶肯定会回来的,可是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是三天回来,还是五天回来,或者是更久,宝儿却不知道了。故而,心里头很有些不高兴。
本来今日是秀茹陪着宝儿睡的,三秀约好了轮流陪着宝儿睡。谁知天一擦黑,宇文轩便来了,叫秀茹回了自己的屋子,然后抱起宝儿来到床上,同他玩起来。
宝儿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宇文轩了,搁在平日里,被宇文轩揽着坐在床上,不知道有多开心。可是如今一想到秦羽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便不由得撅起嘴巴,怎样也开怀不起来。
宇文轩便逗他道:“宝儿这几日可有练字?”
宝儿点点头:“嗯。”
“练得怎么样了?”宇文轩又问他道。
宝儿仍旧是点头:“嗯。”
宇文轩便不由得笑道:“宝儿‘嗯’了一声,可是写得不错了?”
宝儿便又点头:“嗯。”手里头拉扯着提线木偶,有一下每一下的,很是打不起精神头来。
宇文轩原是为了引着他说话,何况他有些日子没跟宝儿玩,心里怪想的,便又问道:“小家伙,年纪不大,倒是不谦虚。我且问你,你娘亲可曾夸赞你了?”
宝儿便又点头:“嗯。”然而这一次,却又多了一句话:“娘亲夸了宝儿好几句呢。”
宇文轩只见终于引得宝儿说话了,便继续问道:“你娘亲夸你什么了?”
“夸宝儿写得好。”宝儿答道,倒是挺了挺小胸脯,说道:“娘亲很为宝儿骄傲的。”
“那么,宝儿是不是要谢谢爹爹?”宇文轩轻笑一声说道。
宝儿顿住,扭身瞧了他一眼:“为什么?”
宇文轩便道:“宝儿练字的那字帖,原是我做的,如今宝儿依着那字帖练字,却将字体练得好看了,难道不应该感谢爹爹?”
宝儿回过头来,仍旧没精打采地扯着提线木偶:“谢谢爹爹。”
宝儿不是个傻的,他只是心地纯善,却最是个敏感的性子。宇文轩十天半个月才露一回面,虽然总是带来许多有用的好东西,但是同日日陪在宝儿身边,起早贪黑忙碌的秦羽瑶相比,却是差得很多。
宝儿如今一天比一天长大了,愈发明白了,许多事情不能看表象,要用心体会的道理。故而,对宇文轩便不是多么亲近了。
宇文轩自然察觉出来了,心里有些叹息,面上却笑着说道:“这木偶玩着没什么意思,宝儿陪爹爹下盘棋怎么样?”
宝儿想了想,扔了提线木偶,答道:“好。”
于是,宇文轩取了棋盘并棋子,往床上这么一摆,爷俩就这么下了一盘棋。期间,宇文轩逗宝儿道:“宝儿可还记得,我们第一回下棋的情形?”
宝儿想了想,点头道:“记得。”
那一回宇文轩拔剑削了院子里的大青石,做了棋盘与他下棋,时至如此,仍然记得宇文轩拔剑削石时的威风凛凛。再看向宇文轩时,那一分倾慕便又涌上来了:“爹爹,我什么时候可以学武功?”
“宝儿喜欢习武?”宇文轩挑眉问道。
宝儿点头道:“学好武功,就可以保护娘亲了。”
以后再碰见登徒子挡路,就可以不用娘亲出手了。宝儿已经从秀茹的口中知道,那日拦路的大福,便叫做登徒子,是一种专门欺负女子的坏人。
“保护你娘亲的事,便交给爹爹好了,你年纪还小,过几年再说。”宇文轩答道。
宝儿便皱起眉头,说道:“你又不在我们身边,怎么保护娘亲?”这回却连爹爹也不喊了,直接用“你”来称呼了。
原来他心里早就存了不满,只觉得人家的爹爹都在家里,重活累活都包了,娘亲就在家里负责洗衣裳做饭就行了,还有的连洗衣裳做饭也不必,每日坐在村口唠嗑乘凉就好了。从前在秀水村的时候,村里的人都是这样的。
秦羽瑶可不是寻常女子,哪里需要人时时护在身边?若是如此,只怕她先要瞧不上了。然而这个道理,宇文轩跟宝儿却说不明白,心里有些委屈,只道:“爹爹一直在保护你们。”
宝儿垂下眼睛,只是不信。
宇文轩也没法子,这回实实在在感到冤枉,低头又见宝儿眼中有些思念和担忧,直是又叹气又怜惜,对他说道:“你娘亲去的地方,也有爹爹的人,你娘亲不会有事的。”
“当真?”宝儿将信将疑地转过头来。
宇文轩点头:“当真。”
宝儿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然高兴起来了,扭身蹭进他怀里,抱着他直喊“爹爹”。
当真是个小冤家,宇文轩有些无奈,只得抱着他。软乎乎的小身子,抱起来十分柔软,使得宇文轩的心里也软成了一团。忽然半开玩笑地说道:“宝儿,若是叫你在娘亲和爹爹中选一个,你选择谁?”
宝儿奇怪地抬起头,说道:“为什么要选择一个?”
宇文轩便道:“只叫你选一个,你选谁?”
“选娘亲。”宝儿理所当然地道,看着宇文轩的目光带着奇怪,仿佛他问这个问题是极傻的。
宇文轩愕然一下,随即又苦笑摇头,这个问题原是极傻的。然而又有些不甘心,便继续问道:“跟着爹爹,有好吃的,好玩的,有许多小伙伴,有大宅子住,有各种各样的人讨你开心,宝儿也不愿意?”
宝儿摇头:“我只要娘亲。”
宇文轩刚想说什么,忽然只听宝儿反问一句:“如果叫爹爹在我和娘亲中选一个,爹爹选谁?”
同样的问题,原封不动地还给宇文轩。只不过,不同于宝儿毫不犹豫地回答,宇文轩却有些张口结舌起来。
对于秦羽瑶,他是真心敬慕爱重。对于宝儿,因为是他的血脉,他是决计不可能放弃的。如此,当真两难。犹豫了一下,宇文轩便把宝儿抱进怀里,说道:“我一个也不选,因为你们都是我最爱的。”
“若是叫你选一个呢?”宝儿憋在他的怀里,犹不放弃地问道。
宇文轩只是道:“没有人能逼我做出这个选择,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
宝儿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