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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俩一路无话,小施将我送到校门口,我看他的意思还向往里走,只好又开口,说不用了,到这里就好。
小施沉默的面孔很有压迫感的看着我。
我在心里叹口气:“不用再送了,学校里都是老师和同学,晚上很安全。”
话说到这里,就有人走过来为我做了证明。
“常欢。”
我一回头,看到袁宇。
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了,假期里袁宇家某个定居美国的亲戚去世,他与全家飞过去参加葬礼,耽搁到开学都没能赶回来。
过年的时候他倒是给我打过电话,但我没有手机,又一直打工,每次都错过,只看到宿管阿姨给我留的纸条。
我也没有打回去,我没拨过国际长途,不知道价钱,也想不到要与他说什么,交流打工经验明显是找错人了:说日常琐事?虽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但无话不说--还没有亲密到那个地步。
我应了一声,又转头对小施道:“遇到我师兄了,施先生,多谢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
袁宇继续走过来,三两步就到了我们面前,开口前先看了小施一眼,小施居然施认识他的,欠一欠身,道:“小袁先生。”
袁宇微讶:“你怎么在这里?”
“ 我送常小姐回学校。”
我站在旁边,颇觉荒谬。
小施见到袁宇便不再坚持,告别之后转身走了。袁宇面对面地看着我,天还是冷,她穿一件黑色皮外套,笔直的两条长腿,这么久没见像是老成了许多。
回宿舍区的路只有一条,我们并肩走了一会儿,袁宇隔一会儿才问我:“刚才你与严大哥在一起?”
我知道他认出小施,自然会联想到严子非,但没想到他竟这么直白地问了出来。
我想了想,并不隐瞒,只点点头。
袁宇啊了一声,像是意外我竟不否认。
我又补充道:“严先生介绍我到咖啡店打工,晚上遇到了他。”
我说的都是实话,至于其他,我有权利选择说与不说。
袁宇听得明白,扬眉道:“他介绍你去咖啡店工作?”想了想又道:“施,你去patric哪儿也是他介绍的。”
我点点头。
宿舍区并不远,我们这样说着话,前头也就到了,我在男女生宿舍分隔的小路前立定:“我回宿舍了。”
他看着我,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常欢,我给你打过电话。”
我想起阿姨交给我的那几张纸条,不好意思地说:“是,阿姨给我留条了。”
他低着声音道:“去世的是我爷爷。”
我又是一阵内疚,觉得自己太不关心朋友,立刻低下头:“对不起,我才知道,你一定很难过吧?”
袁宇又扬眉:“还好,都快一百岁了,是喜寿。”
我没话说了。
我们俩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过了数秒他才开口,脸上露出笑来:“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常欢,今晚你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有种被耍了的感觉,脸上就不好看了:“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宿舍了,很晚了,一会儿们就关了。”
袁宇笑:“关了才好,这么久没见,不如我们找地方聊天去,我请你喝酒。”
我确定他是在于我开玩笑了,便瞪了他一眼:“我回宿舍了。”说完转身就走。
“常欢。”
他在背后叫我。
我停一停步子,没回头。
“常欢!”他又叫了一声,声音大了许多,不远处的宿舍楼立刻亮起基站灯来。
我怕引来注目,立刻回头:“干什么?”
袁宇并没有追过来,站在原地笑嘻嘻的,声音倒是小了下来:“下周patric教授就回来了,项目组见。”
我松口气,点头道:“好,项目组见。”
他又说:“晚安。”
我已经转过身了,只背对他挥了挥手,算是告别了。
我回到寝室,洗脸忘了拿盆,刷牙时牙膏落在胸口,白色的一点渍,怎么擦都擦不掉。躺到床上根本不能入睡,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严子非,他坐在咖啡店沙发上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与我说的每一句话,红酒释放在空气中的香味,还有他倾身过来,给我的一个吻。
宿舍里鼾声梦呓此起披伏,只有我在黑暗中慢慢红了脸。
这梦一样的一夜让我不舍得合眼,好像这样就能让它离开得慢一些,拖延上数分数秒也是好的。
但这一夜终究时要过去的,第二天我照常上课,严子非没有给我打电话,我也没有打过去,上午又政经课,头发半秃的老师喜欢在课前课后各点一次名,偶尔还要在两小时中抽查一次出勤情况,期末从不划重点,考勤就是全部的保证,三次不到即告挂科,没有一点儿商量余地。我坐在课堂里,知道自己应该如鸡啄米一样将老师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但耳边总有幻觉,幻觉听到了百米以外的宿舍楼里的电话铃声。
午休的时候我破天荒地没有走出食堂酒进图书馆,匆匆刷了碗就回寝室去了,电话果然在响,但并不是打给我的,同寝室的小孟用半小时重复了三句话:侬想我伐?真的啊?个侬到底想不想我啊?(你想我吗?真的啊?那你到底想不想我啊?)其间夹杂娇笑无数,蜜里调着油的声音,我坐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听着,一点儿都不觉得烦。
我很幸福,一个人幸福的时候,风是暖的,花是香的,阳光是无处不在的,一切都是值得微笑的。
晚上我仍旧道咖啡店上班。
小菜一边洗杯子一边同我说话:“常欢,你恋爱了。”
我没听明白:“什么?”
她抬起头看着我,又肯定地道:“没错,你恋爱了,五分钟笑三次,每次都露出六颗牙。”
我略有些心虚,心里想:有这么明显?接着反驳:“笑出牙齿很正常啊,你笑起来每次都露八颗牙。”
小菜一脸正色:“我一直是这么笑的啊,可你不是,”
我脸上发烫,再想说些什么,小菜已经一脸神秘的凑了过来:“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我向着门铃响起的方向扭头,假装没有听到她在说些什么,有客人推门走进来,我欲招呼,却未开口就愣住。
还是来客先与我打了招呼,有礼却没有温度的一声:“常小姐。”
进来的是小施,也不走过来,只在门口问:“有时间吗?”
小菜一脸惊诧,嘴巴开合,我怕她冲口而出什么奇怪的话,赶紧从柜台后走出去,走到门边问小施:“有事吗?”
小施向门外做了个手势,我看到停在街边的车并没有熄火,车灯还是亮着的,明显示不打算多停留。
“严先生要我带些东西过来。”他这样说,又伸手推开门,等我走出去。
5
我向车子走过去,小施明明走在我后面,却先我一步走到车边,并且打开门从后座取了件东西给我。
是个牛皮纸袋,扁扁的,并不大,小施关上门,没有要我上车的意思,站在车边等着我,明显是等我查收完毕就要走的。
我在晕黄路灯与咖啡店里投出的光线中打开纸袋,纸袋并没有封口,我伸手进去,抽出来的是一沓a4纸,最上面附着张白色信纸,寥寥数行,字字风骨,一看便是严子非亲手写的。
常欢:
家中有旧书若干,想你或有需要,书已按表格整理,随时可以取用。
严子非。
我惊喜,并且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信纸下是一沓表格,清晰地按照着首字母顺序列出书名:多恩布什,鲁宾菲尔德,罗伯特平狄克,还有过几日就要回到中国的patric教授,再翻到下一页看到费希尔,斯塔兹的时候,惊喜已让我忍不住低叫出来。
“太好了,书在哪里?”
小施道:“都在公寓书柜里,这是门卡。”
我看着那信封,就是一愣。
我当然知道这门卡所通向的地方,那套简约而漂亮的公寓,位置就在这条街的末端,深深绿荫后每扇透着光的窗户都是一幅画。
“常小姐。”小施保持着递出信封的姿势,双目看着我。
我被他这样盯着,街对面就是思凡漂亮的花园,背后又是咖啡店透明的玻璃窗,总觉得有许多人在看着我,一时颇有些压力,不知不觉就伸手将那个信封接了过来。
信封一入手,明明是轻飘飘的东西,我却觉得沉,不由抬头张了张嘴。
小施像是预料到我的反应,又从口袋中拿出个手机来:“严先生请你打电话给他,号码已经设定了。”说完看看表,“时差有十五个小时,现在那里是凌晨三点,你可以现在就打,不过我建议……”
我点点头:“我迟些再打。”
他把拿手机递了过来,又补充:“充电器在放书单的纸袋里。”
再等我回神,手里已经被塞满了。
小施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一声道别就往驾驶座走,我如梦初醒,想要奔过去拉住他,小施身高腿长,两步就到了车的另一边,都已经打开车门了,间我过来只扶着车门对我说:“电话簿中也有我的号码,常小姐有任何问题,请随时联系我。”说完顿了顿。
我看他颇有些想说“谢谢你配合”的意思,只是忍住了,便觉得如果我将这些东西都还到他手里,可能会让他为难。
想到面无表情的小施为难起来的样子,我就说不出话来了。
小施见我不说话,于我再次告别,低头坐进车里发动车子,晶亮d车灯一闪,很快消失在接到尽头。
我又在街边站了一会儿,双手抱满了东西,冷风吹进我单薄的店员制服,我却恍若不觉,直到身后传来门开合时带起的铃声。
“常欢,你不会来啦?”
我一回头,看到小菜站在门口叫我,因为冷,抱紧了双臂不停摩挲。
我应了一声,低头把表格信封与手机全都塞进牛皮纸袋里,转身走了回去。
我们回到店里,小菜两眼看着我,又不与我说话,我把纸袋放到自己包里,有客人进来点了两杯拿铁,我便开机器做咖啡,见小菜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又自己端盘子送了上去。
等我从二楼下来,小菜才开口。
“常欢,你怎么可以有新人!”
我噎了一下:“什么新人?”
小菜正色:“刚才来找你的是谁?那位他一来你就看不到其他人的先生呢?”想了想又道,“他是老板的朋友,老板会告诉他的。”
我哭笑不得,又有些莫名的感慨。
小菜说话一向简单直接,任何客人都是这个人,那个人,顶多加个形容词,唯独对严子非,每次提到都尊敬有加地成那位先生,区别真大。
她甚至为他出头谴责了我,怪我移情。
我想到这里,忍不住心里一动。
原来严子非对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特别的存在。
我想了想,解释道:“刚才那人是来给我送东西的,你别乱猜。”
小菜立刻松了口气:“不是追求你?”
我摇头:“当然不是。”
她笑了,全盘信任不加追问:“那就好,常欢,喜欢一个人是很难得的,坚持到底就是胜利,你看我,我一定会坚持到底的。”
我叹口气:“我替你告诉老板。”
我猛点头,双目放光地抓着我的手:“好的,一定要啊。”
我忍不住笑,想小菜这样强烈的执着多远的时空都会清晰传递过去的,老板刚才一定在打喷嚏。
笑完我又出神。
如果是这样,那我再严子非面前,是否也是透明的呢?
第七章 气泡水
1
我算着时间,想何时拨通电话才是好的。
但五分钟以后,电话就响了。
铃声是最简单的,在包里响了数声我也没有反应过来,还在想是哪位顾客这么久不接电话。
还是小菜提醒我:“常欢,你包里有声音。”
我惊起,打开包一阵摸索,东西落在地上都顾不上了,好不容易找到手机,它却安静了,留下最后一声尾音,长长地拖在我耳边。
屏幕上显示着未知号码,我当然知道是谁打过来的,心脏怦怦跳着,手指碰着没有温度的手机,却刹那出了汗,滑滑的,几乎握不住。
小菜都看不过去了:“断了就打回去好了。”又凑过来看,“第一次用啊?”
我也知道自己表现奇怪,又克制不住,只好握着手机连手一起放进口袋里:“我出去打个电话。”
走到门口背后还有声音,小菜叫:“外面那么冷,出去干什么?”
我己经推门出去了,夜里的风刮过来,连着再次响起的电话铃声。
手机是金属壳的,很薄,己经被我攥得发热,按在耳朵上一阵烫。
我听到严子非的声音,就在耳边,问我:“还在上班?”
我像是突然意识到,上一个再会之后,在此之前的每一分钟,我都在等这个声音响起。
我回他:“还有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