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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不用,就坐三站公交车,你喝什么?小菜在呢,让她给你做。”
小菜在吧台后对他招手,袁宇笑着对她挥了挥手,又说:“我快要走了。”
我停住脚步,抬头看他:“回美国吗?”
他点头,又更正我:“去美国,我的家还在这里。”
是,大家都这么说,然后再也不回来。
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我一直希望他快些回去,但他真的要回去了,我又有些失落。
“我送你过去吧,路上聊几句。”他这么说。
我再也找不到推辞的理由,袁宇仍旧开那辆雪白的车子,我坐上去,想起它停在宿舍楼下时曾引起的万众瞩目,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车子开上大路,记忆里袁宇最会飞车,这次倒变了风格,一路都开得慢吞吞的,我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时间,他就问:“赶时间?”
我老实回答:“还有半个小时。”
他肯定地说:“足够了。”
我问他:“琳达和你一起回去吗?”
“不,她下一站是泰国。”
我惊讶:“你不陪她?”
袁宇笑起来:“常欢,你真以为她是我女朋友?”
我更惊讶:“不是吗?你们都住在一起了。”
袁宇瞪我一眼:“我家有足够的房间。”
我认真地说:“琳达是个好姑娘。”
袁宇气结:“街上好姑娘多的是,每一个我都能要吗?”
我也瞪了他:“可她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她跟我说的,在台北的时候。”
袁宇哈地笑了一声:“她还说喜欢你呢。”
“那不一样。”
袁宇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是不一样,她对你喜欢得更认真一点儿。”
我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大对,一时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车子又开过两个路口,袁宇看一眼我抱在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包,开口问:“你的兼职?”
我点头:“一家咨询公司,就是做数据分析,还给我配了电脑,很好吧?”
“你哪里找到的这么好的兼职?”
“网上啊,我投简历,他们打电话给我,按项目结账呢,都不需要一直待在公司里。”
“这么好,不如把我也介绍给他们。”
我哭笑不得:“我做一百个项目也买不起这辆车。”
袁宇咳嗽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这车是我表姐换下来的,不是我自己买的。”
我笑一下:“这有什么,你还是学生呢。”
他转头对我说话,神态认真:“我一直有做投资,如果我真的想买这辆车也没有问题,常欢,你相信我。”
我被吓到了,两只手都在指前头:“看路袁宇,看路。”
袁宇转回头,打了一下方向盘,失声笑:“常欢,你慌起来的样子真可爱。”
师兄,你开起车来真可怕。
我抓紧安全带,只想叫救命。
“我相信你,不过师兄,开车的时候你能别这样吗?我害怕。”
袁宇翘着嘴角:“常欢,你这么胆小。”
我在心里大叫:我只是不习惯坐你开的车!我熟悉的男人永远优雅稳重,坐在他身边的我连世界毁灭都不会担心。
心口那种酸得发疼的感觉又回来了,我闭上眼睛,等待那一阵熟悉而可怕的无力感过去。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袁宇正在看我。
车子停在红灯前,这给了他足够的时间。
他的目光对上我的,那种我曾见过的、乍明乍暗的光芒又在他的眼中出现了。
我不喜欢被他那样看着,更不喜欢他露出这种眼神。
我本能地感觉到紧张,但袁宇在我还来不及闪避他的目光的时候突然开口。
他说:“常欢,你还想着严子非,是不是?”
我大脑有两秒钟的短路,然后就愤怒了。
我怒视他。
袁宇并不回避我的目光:“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常欢,你不要傻了,他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你忘了吗?”
他的话刺痛了我,我的声音尖锐起来:“我知道他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不用你来提醒我,你也没资格对我说这些话。”
“我是关心你!”
“我不要你这样的关心!”
我大叫一声,车后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打断了我们的争吵,我转头,看到路口已经跳转的绿灯以及在路当中对我们大幅度挥手的警察。
袁宇踩油门,车子在无数怒目中开过路口,我握住车门把手:“让我下车。”
袁宇咬紧牙:“常欢,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我拍打车门:“让我下车!”
袁宇转动方向盘,车子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在路边停下,他转过身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你听我说!”
他的双手太用力了,让我悴不及防地痛的叫了一声。
他立刻放松了手指,但仍是握着我的肩膀,脸上的表情简直是慌乱了:“对不起,弄痛你了吗?”
我因为他脸上的表情,激烈的反应就继续不下去了,声音也哑了下来。
“没有……你先把我放开。”
袁宇迟疑了一下:“你听我把话说完。”
我点头。
他收回手,很是沮丧地说:“我没想跟你吵架。”
我放下肩膀,疲惫至极:“我也不想。”
他的肩膀也落了下来,袁宇永远是精力充沛的,这样的他看上去像是另一个人。
他低声说:“我就要走了。”
我的声音也弱下来,连说话的力气都在离我而去。
“我知道,对不起,是我情绪失控。”
袁宇肩膀动了动,那是一个想要靠近我的姿势,但他终究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公司就在下一个路口,时间差不多了,我等着他开口,如果他再不说话,那我就只能下车自己走过去。
但我仍是希望与他好好道别的,他要去的是地球的另一端,对我来说那就是另一个世界。
我知道,所有对我好的人都将离开我,我无法挽留他们,一切都是宿命。
袁宇终于开口,他看着我,十分郑重地。
他说:“常欢,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美国吗?”
第十六章 洋葱
1
我愣愣看着他,至少有十几秒,然后笑了,哈一声,仿佛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不可能,学校已经有了公告,我没被选上。”
袁宇答:“我已经知道了。”
我看着他,他从车后座拿了个信封过来:“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我请教授帮忙给你做了份个人推荐,我替你提交的申请,直接发到UCLA招生办公室的邮箱里,UCLA很满意你的材料,决定再增加一个名额,指定给你的。”
我张开嘴,又闭上:“你替我申请的?我怎么能接受你的……”
袁宇打断我:“常欢,你的成绩是没问题的。我们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常欢,你是符合条件的,我没有替你做什么,我只是如实把你的材料递交给学校。”
他又说:“奖学金很优厚,学校提供住宿,你有了学生签证,在国外一样可以打工,生活毫无问题。”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常欢,你可以飞得很远,不要把自己困在原地。”
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说完这些话,然后再公司门口将我放下就走了。临走前他落下车窗,说他还有一周就要走了,表格只需要我再填写一些个人资料就行,我不用现在就决定去或者不去,等我想好了再去找他。
袁宇说完这些就走了,十分干脆,怕被我打断那样。我拿着那个信封站在路口看着他的车子远去,没有一点儿真实感。
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袁宇带来的消息是突如其来的,从不在我的想象范围之内的。
但袁宇说了,常欢,你是符合条件的。
他还说,奖学金十分优厚,在国外你也可以打工,生活毫无问题。
他说,常欢,你可以飞得很远,不要把自己困在原地。
我打开信封,袁宇说的没错,我被录取了,只要我接受。
我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如果不离开,我会被困死在这个城市里,这里每一个熟悉的角落都像是一根透明的蛛丝,他们纵横交错、无所不在,它们令我举步维艰,每一次呼吸都不能顺畅。
我该离开吗?或许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但我怎么能接受这样的帮助?我将永远都还不清这份情,我将再不能坦然面对他。
“常欢。”
我转过头:“齐经理。”
挂着胸牌的齐经理是咨询公司的项目负责人,我的面试官就是她,也是她当场拍板让我得到了这份工作。
她对我笑:“来了怎么不进公司?我正等着你呢。”
我将袁宇给我的信封与表格收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才到。”
齐经理看看表,笑道:“也没差几分钟,你一向准时。”
话说到这里,她就突然收了声。
我随着她的目光朝公司大门望过去,就看到一辆车在公司正门口停下。
真正的好车,远看都气势惊人。
齐经理往前快走了两步,然后又想起我,回头道:“我们大老板来了,难得看到他,我先过去打个招呼。”
我看着她步履匆匆地赶过去,公司里已经有几个人出来了,阵势很是热闹。
就连我都对那位老板充满了好奇,忍不住驻足望去。
驾驶座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脸上笑笑的。
我木了几秒,然后心里砰了一声,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
那是肖,留白的先生,严子非的朋友。
齐经理已经走到他身边了,不知对他说了句什么,又遥遥指了指我。
那双带笑的眼睛转向我,隔着十数米的距离,并无一点儿意外之色。
所有人的目光跟着肖一起投向我,几秒之后,肖对我略微欠身,并且点了点头。
我简直能够听到所有人心里的尖叫声。
我只想掉头就走,但天可怜见的,我还没拿到我的工资。
穷人没资格讲个性,很快就要开学了,袁宇的提议也好,美国也好,奖学金也好,在现实面前全都遥远到无边无际。
现实比什么都深刻都紧迫都沉重,现实是不可逃避的,我暂时还飞不起来,我得脚踏实地,每一步都走到实处。
齐经理对我十分客气,几乎是立刻就签了付款单,还打电话要财务准备好等我过去。
她一直都对我很好,好得都让我有些奇怪了。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因。
我还以为是老天在补偿我,原来是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齐经理从电脑里调出新的项目文件给我,我把公司配给我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放在她桌上,回答:“谢谢,但我不想再继续这份兼职了。”
齐经理一脸惊讶:“为什么?”
我简直能从她脸上读出她心里的潜台词。
为什么有人送钱给你你都不要?
我不是不想要,是不能要。
她不会明白,我也不想对她解释。
但我不会放弃我所完成工作的报酬,我已经付出劳动,那是我应得的。
我从财务室出来,把装着现金的信封放进包里,与袁宇给我的申请材料放在一起。
我把包抱在怀里向前走,感觉它无比沉重。
到公交站要走三条街,走到第二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车停在我身边。
有些人和物是令人过目不忘的,比如肖和他的车。
我站住脚步,叫他。
“你好,肖先生。”
肖从驾驶座上推门下车,绕过车头走到人行道上。
真奇怪,他居然自己开车。
“常欢,好久不见。”
他对我微笑,我没法不回答他:“是啊,好久不见。”
他眨眨眼:“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我摇头:“谢谢,不用了,我坐公车。”
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前方:“路口有警察啊。”
我奇怪地看着他。
他突然加快语速:“这里不能停车的,他要走过来了,快上车。”
我身不由己地上了车,车门砰一声合上,他坐进来,带来无比大的压迫感。
我真不该和这个男人都说一句话,他比谁都危险。
车子已经起步,我想立刻下车,但我不能像对待袁宇那样对待他,包还在我手里,那个装着钱的信封硌痛我的手。
我像所有靠打工为生的人一样,对“老板”这种生物充满了敬畏,更何况是肖这样的。
他开口,这一次十分直接:“小齐说你不愿意继续兼职了?”
我不敢看他,轻声回答:“是的。”
他问:“为什么?”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他有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
“就因为我是严子非的朋友?”
我吸了口气,这个名字仍旧刺痛我。
我别过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