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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一开始,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扑簌簌的掉下来,凤紫泯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走到她的面前,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身上,她的眼泪很快染湿了他的龙袍。亭奴过来传菜,在珠玉的帘拢外头便看到了这一幕,他往前的脚步停了下来,停顿了一会儿,便退了回去,顺便遣散了外头伺候的侍女和内侍。
靠在他的身上哭的时候,云裳似乎有点明白了过来,原来她只是累了,只是乏了,只是无计可施了,不然她怎么会靠在这个人的身上也会觉得温暖?
“云裳。”头顶上的人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似乎刚要说些什么,便听见外头红栌那个冒失的孩子喜气的唤了一声,“陛下,陆将军回京了!此刻已经快到宫城,老百姓们都在欢呼,夹道迎接他呢!”
怎么是现在?
不止是喝多了头晕的云裳,连凤紫泯都是一愣,在红栌和亭奴进来之前,他松开了抱着云裳的手。
红栌兴高采烈的进来,却吓了一跳,“哎哟,这,公主这是……”
“说正事。”凤紫泯打断了他的话。红栌吞了后面的话,“陛下,刚才赵将军不是在朝上已经和您说过了么,陆将军的队伍已经快到宫城啦。您是要今天接见他,还是改到明天?”
第二百五十三章 酒泼大学士
陆慎获了如此战功,理所当然的,凤紫泯应该在今天,也就是现在,亲自去迎接他。凤紫泯刚刚一动,他的龙袍袖子便被云裳抓住,云裳摇了摇头,低声说,“一个北侯已经足够显耀,陛下不可。”
她因着酒醉,所以说话也不是十分的连贯,却难得她这个时候还能思考问题,还能说出这样的劝告性质的话来。
凤紫泯停了一停,云裳说的不错,陆家已经有了一个握着兵权的北侯陆灿,他今日又赏赐了陆慎一个骠骑将军的官职,此时若是再亲自出城相迎的话……这光耀也委实太过大了些个。
低头赞许的看着她迷离的眼神,竟然在看着她的时候,忘记了自己刚刚想要说的话。红栌一见这架势便瞪大眼睛朝亭奴求教,亭奴微微摇了摇头,一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赶紧离开。两个人默契的很,一个转身,都走了。
绿倚阁里,此刻才当真称得上是偎红倚翠,云裳的绯红色衣裙在他的龙袍陪衬下,竟然又比之前更加艳丽了几分。
她眼中尚有未擦净的泪水。
看的他好不心痛,凤紫泯轻轻捧起她的脸,在心里告诫自己,就这一次,就这一次跟随着自己的本心走,就这一次……
他的那张阴鸷的脸在这一会儿散出来的,是让人温暖的且迷乱的柔光,云裳呆呆的看着他,他和他的唇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连彼此的呼吸都能被感知。他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让云裳昏沉沉的脑袋里蓦地爆出一点清灵。
在紧要关头的一个刹那,她的手推开了凤紫泯。
虽然力量不大,却足够让凤紫泯的脸色僵硬。
“我虽然有些难过,却也还不至于做出立刻左右逢源的事情来。”她闭了下眼睛,真奇怪,刚刚凤紫泯对自己想要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居然一下子跳出来一张涎皮赖脸的脸孔,和一对标志性的桃花眼。
这让她觉得她是个不贞的女子。
凤紫泯此时也冷静了下来,看着她笑了下,却透着无限的无奈,果然还是太快了,这样的快,会吓到她。
“陛下虽然不可亲自出城迎接,但是,在银安殿里摆摆酒席接风洗尘还是可以。”云裳巧妙的将话题拽回到了刚才。
凤紫泯点了下头,对着外头说道,“红栌,今晚在银安殿准备酒席,为陆将军接风洗尘。”
红栌应了一声,立马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恋恋不舍的亭奴说道,“听着点发展到哪一步了,回来给我讲讲。”
云裳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也走了。”
凤紫泯苦笑着拉了她一把,她身子一软,跌进他的怀里,忽然闯进来的软柔让凤紫泯身上一僵,轻轻揽住她的腰让她不至于跌倒,“喝成这幅样子,还能自己走么?今天晚上陆慎的接风宴席你来不来?”
“自然来的。”云裳身上软弱无力,脑子里还算明白不糊涂,点了点头,眼睛里盈盈的一团水汽还未退净,“当然要来的,你不知道,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她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有点坏坏的,手指不老实的放在了凤紫泯的下巴上,挠了一挠,凤紫泯苦笑着将她的手扒拉开,“调皮。”
“你有白头发了。”她忽然盯住凤紫泯的鬓角,有点恍惚,凤紫泯才多大岁数呀,居然就早生华发了。
凤紫泯一呆,又是一串苦笑,大概再过几年,他和她就真的成了一个绝代风华,一个白发苍苍。
“就在绿倚阁里休息,到了晚上开宴的时候,我会叫亭奴来叫你。”将云裳安顿在绿倚阁的卧房之中,凤紫泯一直想做的事情,终究是没有做成,她的头在靠着枕头的一瞬,便已经睡了过去。
“陛下,陆将军已经进宫城了。”亭奴听完小内侍的禀报,不敢耽搁,立刻跑进来禀告,实际上,他也有点担心,凤紫泯会在云裳酒醉的时候,做出什么不君子的事情来。
入夜得到时候,已经进宫拜见过皇帝反而陆慎重新换上一身宫服,在入宫的时候他解下了腰间的佩剑递给了身边的随从。
刚刚打了胜仗的陆将军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仍旧是冷面冷心的一幅冻死人的模样,偏偏宫里的小姑娘们都喜欢这样的调调儿,争先恐后的围拢过来,打算一睹陆大人的风采。他的兄长伴在他的身旁,好像是一滴安静的水珠一样,跟着自己风光正盛的弟弟往宫里走,别人对他们兄弟的眼神到底是什么,他根本不在乎。
此刻,冷面冷心的陆将军正在琢磨的,是下午回到自己府邸的时候,父亲和兄长对自己说的话,因为他之前和那个人还有过点交集,所以他的父亲,北侯陆灿特意叮嘱他对无忧公主一定要留心,不可太近,也不可太远,更不能……得罪。
他很好奇,那样一个倔强脾气的小姑娘,为什么会让自己的父亲都畏惧如虎了?他在来京城的一路上也听说了,听说无忧公主是个祸乱媚主的狐狸精,虽然是个公主,但是和皇上又说不清楚的关系,而且,她现在在宫里的地位非往日可比。
她,开始掌握了实权。
这些谣言他一概不相信。这一切的真相,他都会根据自己的亲眼所见去判断。
“陆将军到,陆大人到。”
尽管下午刚刚见过,凤紫泯还是亲热的走了上前,在陆家兄弟要跪拜的时候将两个人拖了起来,这份尊荣,显得十分的隆重。
因为是庆功宴,又是洗尘宴,银安殿之中十分的热闹喜庆,竟好似提前过了年一样的隆重。除却后宫中仅存的一位妃子之外,皇室中人的位置竟在百官的巨大人数面前显得十分的凋敝。
这便主要成了文武百官的欢聚了。
从喜乐巡行之后赐宴开始,凤紫泯就刻意放松现场气氛,尽可能让百官都自在一些;而喧闹的歌舞、醇香的美酒,也的确将宴会的气氛不断推向高潮。
宾主尽欢,如果忽略掉一个小插曲的话。
不过这个小插曲,却无法被百官忽略,因为当事人双方,举足轻重。
一位是三朝元老,誉满天下的清流领袖顾大学士顾文伦;一位是天子近臣,传闻以美色获得圣宠的无忧公主,楼云裳。
其实早朝时分,在皇帝正式公布了边关大捷、重赏陆慎等一干有功将士,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同意了云裳的请求之后,这件事就已经是朝野震动、议论纷纷了。
多少双眼睛,都盯在了以顾大学士为首的清流文官身上。
然而,出人意料的,这些人却并没有对这样的举措提出太多的反对意见;尤其是顾大学士本人,对皇帝的安排几乎是不置一词。当然,这也是表面现象,真正手眼通天的人物还是了解到两日前皇帝召见太傅曹汝言,学士顾文伦与户部尚书陈立,曾于银安殿内恳谈两个时辰之久,或许,那一次,太傅便已与皇帝达成共识了吧?
顾大学士没有动作,人们猜测他是顾虑陆慎凯旋回京,或是已有筹谋,不急于一时,但人们还是没有料到,率先发难的,居然是云裳。
酒过三巡,云裳离席,各处敬酒。
如今的云裳,人人知她量大好饮,少不得多来献媚,哪里有她四处酬酢的道理?而今天,云裳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与人频频敬酒,寒暄都快要省略,直接奔了主题,就是喝酒。
几大杯灌下来,云裳又直往顾大学士而去。
老头子在这样的酒场上,也是正襟危坐,面前几盘御赐的珍馐,也只是微微动了动。
“大学士大人请了。”入目处是云裳有些欠扁的笑容,还带着微醺的醉意。
其实顾文伦倒是不很介意接受云裳的敬酒。虽说是忠奸自古不两立,她之前在殿上给自己也着实太不留半分面子。但云裳到底还年少,若真心悔改也未为不可;何况,还有皇帝曾经居中调停。
不过云裳没有在众官之中,第一个敬他的酒,这实在是扫面子的事情。
所以顾大学士没有起身,板起面孔训斥道:“楼家小儿,可是真心认错么?”
云裳依旧满脸是笑,居然伸肘靠上顾大学士肩头:“大学士大人,今日陆慎凯旋归来,民心共喜,何不同饮一杯,且乐今宵?”
这态度无礼之极。顾文伦觉得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日早朝时分,面前的少年一样的狂妄、一样的恃宠而骄,哪里有陛下所说的半分悔改之意?!
顾文伦的手,又不自制地颤抖起来,躲开云裳的狼爪,直直地指向云裳的面门:“你,你,老夫不与佞臣同饮!”
于是云裳在众官瞩目之中,将一杯琥珀佳酿,涓滴未剩,全泼在了老头子襟前。
一时席间大乱。
没有人听见云裳在气得浑身乱抖的顾大学士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大学士日后尽管攻击我楼家,管教日后大凤朝史中记载:顾文伦与楼云裳私怨,屡相构陷。”
云裳这样做,并不是临时起意。她对顾文伦本没什么敌意,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姐妹淘顾籽萄的亲爹?即使是对方几次三番上书要求撤她的官职,又责骂她丢进楼铎的脸面,她也不太在意;但是她对顾大学士和周大学士这两个人却是不得不防:别的不说,这二人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忠臣典范、清流领袖,又曾做过几年帝师。如今自己刚刚抄了那么多人的家,如果放任顾文伦大举讨逆之旗,她担心早晚凤紫泯抗不住压力将她定罪。
如果是以前,云裳可以不在乎;但,现在不行。
一直是这一次酒宴的主角,凯旋归来的陆慎,在那一杯酒泼向顾文伦衣襟上的时候,来之前心中的那些疑问,似乎已经被无形的坐实了。
无忧公主,果然和从前不同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有个人变心
一场好好的接风宴席似乎即将被这样的一个差头给搅了局,但是云裳毕竟是云裳,不是一个随随便便没有大脑的女汉子,她做事,向来懂得,前想三,后想四。
而所谓前想三,后想四的意思就是往前走一步要提前先欲要向到向前三步内都有什么,而若是想要向后退上一步,也要想着后面的四步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陆慎这一次出征出了好几个月,不仅平安回来,而且还打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大胜仗,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毁了人家好好的庆功宴。
一时之间,酒宴上有些混乱。
顾文伦岂是一个吃亏的主儿?除了生气之外,几乎是喊着要凤紫泯处置这个目无尊长的狂徒小儿。周大学士并几个顾文伦的徒弟徒孙跟着帮腔作势,而亲楼一派则忙着平息和安抚。
只是此刻的始作俑者却执着空酒杯闪退到了一旁的角落,斜靠着殿内的雕龙玉柱,慵懒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场闹剧一样的事情继续发展。
恰好这一处的廊柱旁边,非是她一个人的冷静所在。
陆慎也正抱着肩膀,站在这里,云裳起初没有看见他,因着当时的场面实在太过混乱了一些,她只顾着自己躲到一旁,再一抬头的时候,却看到了陆慎正抱着肩膀站在另一边,看着自己。
想来想去,毕竟是自己坏了人家的一场庆功宴,云裳是个爽快的人,想了下,终于还是端着杯子朝他走了过去,“陆少将军,我还没有向你道喜。”
陆慎不知是今天夜里真心开心,还是喝多了酒,脸上红润润的,抑或是他在塞外打仗打了些许日子,皮肤被晒黑了也说不定。
不过这样的一个陆慎看起来,倒是比从前少了几分那么清傲孤高的模样,瞧着倒是有了几分生人的活气。云裳瞧了他一会儿觉得心内十分欢喜,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同他敬酒,喝得时候才发现自己杯子里的酒水早在刚才豪爽的被自己泼送给了顾大学士。不由得尴尬的顿了一顿。
陆慎瞟了她一眼,自己转了个身,走了。
这人哎!忒不给面子了点儿吧?云裳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刚刚她同他说的是一句真心实意的好话来着吧?怎么刚还好好的站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