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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4期-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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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勒同志的表现(至少是现存史料中的表现)远胜于歌德。因为,他不仅一生只有这一个夫人,而且,他好像婚后基本就再未真正零距离接触过其她的红颜知己。 
  以“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唯物主义历史观来看,冷莎露的付出回报巨大。 
  因为,虽然与席勒有过瓜葛的女人为数众多,可是在整个德国文学史上,只有一位“席勒夫人”。 
  与冷莎露结婚,不仅让席勒获得了自己平生的第一张写字台,而且让此前为写作自由而被迫在德意志大地颠沛流离的他,第一次获得了宁静的生活。婚后不久,在给克尔纳的信中他写道:“在心爱的女人身边生活,跟单身一人踽踽而行完全两样——哪怕已经是夏天。我现在享受着美丽的大自然和身在大自然中的生活。我再次沉浸在诗意形象之中,我的胸中常常心血涌动。我现在的生活多么美好!……再过几年,我将完全生活在精神享受之中;是的,我希望再次回到青春时代;内心的诗意生活将把青春交还给我。”在这一时期的书信中,席勒的婚姻幸福溢于言表,充斥着诸如:“我过着多么幸福的生活呀”、“虽然并不充满激情,但近来的日子过得平静而明亮”之类的语言。冷佳琳记得很清楚,这个时期,当席勒完成一部作品之后走进家人中间,他是全世界脾气最好的人。 
  温暖幸福的家庭生活让席勒变得平和宽容。中国老话中对女性有“旺夫命”一说。如果中学确实西传,则冷家姊妹显然是“双倍旺夫命”:席勒自从见到这对姊妹花美女开始,便一改前半生颠沛流离的飘泊,运气空前好起来。 
  正是因为有了冷家姊妹的殷勤看顾,年轻时对生活要求很低的席勒,也慢慢养成了一些特殊习惯:对穿衣变得很挑剔,书桌上东西必须按照他的习惯摆放。喜欢在屋里摆花,尤喜百合花,最喜欢紫色,最厌恶蜘蛛,等等。 
  与传说相反,写作时席勒从不喝葡萄酒和香槟,倒是经常喝咖啡。此外,席勒有个异于常人的怪癖:他在写作时喜欢闻烂苹果。作家有怪癖并不出奇,因为作家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出奇的是,这个怪癖居然被冷莎露接受,她经常亲手在席勒书桌里装上一抽屉烂苹果,让他始终笼罩在烂苹果的气味之中。 
  与其他作家不同的是,席勒不喜欢旅行。可能他觉得拥有冷家姊妹等于坐拥整个世界。反正他一辈子没走出过德意志。当时正是欧洲地理大发现时期,亚历山大·封·洪堡就找到赞助去了趟美洲,考察当地的动植物与风土人情,回国之后风头无二,一跃成为社会闻人。当然,席勒本人也确实从未主动争取过这些机会。曼海姆与德累斯顿的阴暗经历让他深刻地体会到了“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与歌德相反,席勒还不太喜欢音乐,而他自己对此的说法匪夷所思,可发一噱:“大家都指责我对音乐不敏感,可我现在觉得,我不喜欢音乐,音乐本身也有错。” 
  在他之前,中国的猪八戒先生说过同样性质的话,却长期被讥为“倒打一钯”。 
  在爱的时候,席勒会在完全的信任之中开放自己,并将自己彻底交给爱人。这不是爱人的要求,而是发自他内心深处的需要。没有爱情的生命对于席勒来说就是荒凉的不毛之地,而缺乏温柔与高雅品仪的女人对他而言则像包着粗粝外壳的柔美海鲜一样难以下咽。席勒像柏拉图一样相信世界上有时光无法撼动的爱情,他跟绝大多数作家一样,内心世界在女性的柔美面前一触即溃。 
  天生我才必有用,天生席勒必写作。假如我们粗线条地端详席勒的生命,则如果抽去写作,他的生命中大概就只剩下冷家姊妹。这就是“大作家”的标杆。以写作为生命惟一意义的人不一定都能成为大作家,但大作家肯定以写作为生命的惟一意义。实际上,从才能来说,有潜力成为大作家的人比比皆是,问题是绝大多数人都有太多的票子、房子、帽子、儿子横陈胸中。当心里充满旁骛,我们在什么地方安放“写作”呢? 
  而席勒始终在写作。即使他完全沉醉于爱河的时候。 
  1790年9月,他的另一部史学名著《三十年战争史》出版,同时开始写作《华伦斯坦》。本来就很喜欢亚里士多德的席勒,经常在南德温润的夜晚把《荷马史诗》中《俄狄蒲斯》的段落直接从希腊原文口译给只属于他自己的美丽听众——冷家姊妹。 
  1791年,席勒去埃尔福特拜访达贝格,晚饭后突然发高烧。稍好之后他回到耶拿,但回来之后马上胸口剧痛。冷佳琳赶去耶拿照料他。当时在席勒病床前服侍起居的还有一个文学青年哈登贝格。这个哈登贝格后来以诺瓦利斯的笔名成为德国著名作家。经医生确诊,席勒得的是肺炎和胸膜炎。这两种病现在并非疑难病症,可在当时却无法治愈,席勒不得不于7月去卡尔斯巴德疗养。但是,他孱弱的身体,却再也无法摆脱这些病症的影响。 
  虽然第一次见面颇不成功,但冷家姊妹却一直利用她们的号召力积极撮合着席勒与歌德的会面。她们盼望席勒与歌德这两颗文学巨星有朝一日能擦出耀眼的闪电照亮宇宙。这一日在1794年来临。 
  1794年7月20日,刚刚结束回乡旅行的席勒参加了耶拿自然研究协会举办的一次会议,散会时偶然在门口遇见歌德。礼貌寒暄之后,他们开始讨论会上谈到的“原始植物”。这场谈话直接把歌德谈到了席勒家里,话题也转到了艺术和艺术理论。经此夜一战,两人终于发现彼此见解惊人相同,从此开始频繁交往,最后发展成德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友谊。他们两人之间仅通信即达1000封,被歌德自诩为“赠给德国、甚至是人类的一份厚礼。” 
  因为冷家姊妹的殷勤照料,两人很好发展为通家之好,歌德成月住在席勒家,而席勒在歌德家也一住就是几星期。1794年夏天,他在写给克尔纳的信中这样描述他们的友谊:“我们俩相得益彰。从现在起我播撒的思考种子在歌德那里扎下了根。他现在觉得有必要与我联手行动,并与我共同走上他迄今为止孤独无援走过的路。我们的精神交流对我来说收获甚丰,我为此而欣喜莫名。” 
  两个文坛巨匠的神交,并非人人乐见。所以马上有好事者向席勒指出,如此与歌德交往,将有抑此扬彼的副作用。席勒的回答证明了他人格的伟大:“我开辟的道路让我走进了歌德的领地,这是确定无疑的;诚然,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可能会失去点儿什么,可剩下的东西都是天生我才,他永远也达不到,所以他的优越不会损害我和我的作品。我想,这就叫各得其所。” 
  冷佳琳在回忆录中称歌德让席勒焕发了创作第二春。可从歌德的角度看过来,他的所得更大。从1795年开始,他们共同出版《时序三女神》——席勒的《人类审美教育书简》、历史论文《围困安特卫普》和美学名篇《论素朴的诗与感伤的诗》均在此发表。1796到1800年,他们共同出版《文艺年鉴》,席勒还与歌德合作讽刺短诗在《文艺年鉴》发表。这期间席勒继续写作《华伦斯坦》。这期间不愉快的事情只有一件:1796年9月7日,席勒的父亲去世。 
  就在1796年8月,席勒美梦成真:在外飘游了一段时间的冷佳琳回来了。在几经婚姻之后,她终于嫁给了从巴黎使馆回德的追求者沃威封,而后者在魏玛大公那里找到了工作。所以,冷佳琳正大光明地跟着丈夫回到了魏玛,回到了席勒身边。对此,冷佳琳写道:“我们少女时期的诗意梦想终于实现了,美丽的生命活色生香地呈现在我们面前。”从此之后,席勒又可以经常看到两姊妹像穿花蝴蝶一样在自己的家里,在自己的身边,飘来飘去了。 
  冷家姊妹这期间的贡献,是促进了席勒与歌德的友谊突飞猛进。他们此时的交往不仅是一种伟大的精神交流,而且也成为双方日常生活中的赏心乐事。歌德非常投入地干预席勒的一切事务,同时还不忘时时与爱好建筑的沃威封讨论建筑史。擅长绘画的歌德曾在席勒家为冷莎露专门作过一幅月下景色画,影响得席勒也开始拿起画笔。 
  他们的这些精神交流的成果,是人类史上不朽的作品:席勒的《华伦斯坦》和歌德的《赫尔曼与窦绿苔》。《华伦斯坦》中明显含有歌德的气息,而《赫尔曼与窦绿苔》中席勒的精神也一目了然。歌德曾眼含热泪向冷家姊妹朗诵《赫尔曼与窦绿苔》的片断,朗诵完毕,他一边擦去眼泪一边说:“我们就是这样被自己的心火熔化。” 
  1798年,歌德与席勒共同推动的魏玛剧院将要落成,歌德决定用席勒的《华伦斯坦》来为这个新舞台揭幕,逼着席勒日以继夜地加快写作速度。1798年10月12日,剧院以演员朗诵《华伦斯坦的阵营》作为落成典礼,当晚在观众席上观赏这一盛大典礼的只有冷家姊妹、歌德和席勒。 
  那是一个难忘的夜晚。虽然此前已经多次听过席勒自己的朗诵,可冷家姊妹仍然再次深深地为席勒的这部伟大作品感动。而席勒,则因为她们的感动而感动。 
  是的,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同时让两个爱人幸福更愉快呢?何况她们还是姐妹!何况她们还是公认的如花美人! 
  1799年秋天,在两个儿子之后,冷莎露给席勒生了一个女儿。产后11天,她患了严重的产后忧郁症,幻觉严重,甚至企图自杀。与歌德不同,席勒并不忌讳老婆的病。他守候在冷莎露床前,夙夜匪解,举案齐眉,直到她12月初勉强痊愈。12月3日,他们终于实行了冷莎露的计划——西迁魏玛。 
  40岁的席勒举家搬进了他负债买的房子。他的这次搬家最大目的是有利于他与歌德的友谊:席勒的新家与歌德位于“女人们策划”广场的家只隔了几栋房子。席勒住在新家的最高一层,房间里清晨与中午都充满了愉快的阳光。惟一美中不足的是,席勒母亲在他们搬入新家的当天去世。如果中学可以西传,这将是“子欲养而亲不存”的德国版。 
  此时的席勒并不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只能再活五年。 
  他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冷家姊妹。 
  产女、病妻、搬家、丧母,如此纷繁复杂的世务之下,席勒丝毫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在离开耶拿之前,他彻底结束了《华伦斯坦》三部曲,并开始写作剧本《玛丽亚·斯图亚特》。 
  席勒搬到魏玛的目的没有落空。搬到魏玛之后,席勒和歌德两家几乎合二为一。冷家姊妹与伍碧丝和夏露笛的良好关系,保证了这两位文学巨星的伟大友谊。冷家姊妹未曾料到的是,她们就此酿成了自己爱情的惟一一次失败——席勒曾称自己与歌德的友谊是“我整个生命中最美的事件”,超过了他与冷家姊妹的爱情。当然这样的失败,是真正可以称为“败亦欣然”的。 
  歌德家地方宽大,还有一个大花园,所以每逢周末他家总有聚会,而通常不喜欢凑热闹的席勒不仅每请必到,而且每到必兴致高昂,流连忘返。据歌德回忆录记载,他与席勒很多诗作的灵感均来自这个私人聚会。席勒在这个时期写下的诗作《钟之歌》(Die Glocke)2004年更被评为“德国人最喜爱的诗”。他们的友谊如此之深,以至于迎接新千禧年的1799年12月31日之夜,他们都未参加宫廷和社会组织的庆典活动,抱病在促膝谈心中进入了十九世纪。 
     新世纪新生活。席勒的家庭虽然仍然难说富裕,但却在冷家姊妹的主持下丰富多彩,席勒的创作也随之进入了高峰期。但是,他的身体状况同时却走上了下坡路。1800年,被称为“德国莎士比亚”的席勒终于实现了他长久的心愿:将莎士比亚的《麦克白》改编成德语演出剧本。6月,他结束悲剧《玛丽亚·斯图亚特》。1801年,描写英法百年战争中的法国民族英雄圣女贞德的《奥尔良姑娘》完成。这个剧本被誉为德国解放战争的宣战书,鼓励德国人民将祖国从拿破仑的异族统治下解放出来。同年,席勒改编了意大利的中国题材名剧《图兰朵》。 
  1802年11月16日,在魏玛大公的大力促成之下,席勒被普鲁士国王册封为贵族。席勒本人对此当然不以为意,但是,12年前冷莎露为了嫁给他而被迫卸下的贵族头衔,他现在可以亲手给她戴回头上,对席勒这个文学江湖的大侠而言,何尝不是快意恩仇的仰天长啸时刻! 
  作为文学巨星,席勒的朋友遍天下,然而历数他的终生莫逆,只得三男三女。三男即克尔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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