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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 玉指环-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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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多少个下一次了。”顾惜朝的脸上已经慢慢地恢复了血色,道:“我很快要离开了。”

蓦然间想起刘独峰说的,他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肯定不会长留在这个小镇里。戚少商叹道:“那也不要来了。你也知道这是死过人,而且还是横死的,总归有些邪的,还是离远一些好些。”

顾惜朝摇摇头道:“我在戏台子上出生的,再怎么邪,我也无所谓。我常常想,如果我一个人在这里唱戏,我爸妈会不会过来看看我。”

戚少商随口问道:“你爸妈在哪里?”

顾惜朝顿了一下,才道“他们已经死了。死了好多年了。”

戚少商又是一阵发悚,怕勾起顾惜朝的伤心往事,忙赔着不是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问的。”

顾惜朝笑了笑道:“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抬头望戏台,隔了好一阵子,脸上现出一种万分凄楚的神情来,“我呆不了很久了,来一次,就少一次,我爸妈就不能再看到我了。”

戚少商听他这意思,是还会再来的,那么这只断臂搁在这里,冷不丁的,还会吓到他。想到这里,他拔开草丛,把那只断臂全露了出来,这只断臂想必是一直躺在那里的,日晒雨淋的,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顾惜朝的包压断了旁边的草,就把它露出来了,那只手,姿势也很怪异,手腕微扬,掌心向下,五指微屈,像是要来抓什么东西的。上面还沾了些不知是烂纸还是破布的东西。戚少商也不嫌脏,抬起那只断臂,走到戏台边,居高临下的扔了出去。“扑通”一声,断臂砸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很快地宁河水打了一个漩,就又恢复了平静。

风吹过来,被断臂压久了一块分不清是什么颜色的破布,从地上剥离开,飘到顾惜朝的脚面上。

顾惜朝厌恶的跺了跺脚,也没能挣开,戚少商忙替他踩住了,才算是摆脱了。

经此一番,两人算是有了些同仇敌忾的意思,顾惜朝拎了包,看了看戚少商道:“你这次是路过,还是有事?”

听他这话里有几分挽留的意思了,戚少商连忙答道:“不是路过,我是专门来这里的。”

“回镇上吗?”

“回,我有车,我们一起走。”

两人走下戏台,走了一程之后,戚少商忍不住又回过头,又看了几眼那个戏台,褐黄的土堆,带着深远的空落,在暮色的黄昏渐渐远去,这一次,却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不舍。

顾惜朝的家是尚书街上一座斗拱飞檐的老屋。传说这里在明朝的时候出过一个尚书,整条街古色古香,脚下是青石板,白石板的路,两边是木格子的窗户,高大的青砖贯斗的房子,屋顶还有几蓬瓦松。屋子里干净整洁,只有几件旧家具。

顾惜朝给戚少商沏了一杯茶,两个人坐在灯下聊天,顾惜朝便说了自己出生在戏台的往事。其实这在太和镇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只是年代久了,就没有什么人提起来了。

“我妈是以前剧团的台柱子,我爸也是剧团里的,会写剧本呢。那年他们去走亲戚了回来,我还在我妈妈肚子里勉强七个月,那天下着大雨,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我妈走到这戏台子跟前,就要生了,我爸又不敢扔了我妈一个人去叫人,就在这里帮我妈接生。本来戏台上还有个钟馗庙的,头天晚上也让雷给震塌了,戏台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我爸爸就抱着我妈在背风的那边,用自己的衣服给我妈遮雨。”

“你哪天出生的?”戚少商的心呯呯直跳,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同一天,他匆匆忙忙地在戏台边上的宁河里出生,而顾惜朝在戏台上第一次向世间亮出他的嗓音。 

“一九八一年,农历七月十五。 ”

戚少商艰难地咽下口水,才涩声道:“我也是。”

顾惜朝挑了挑眉,目光在他的脸上,忽又一笑,“天底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多得去了,不差我们两个。”

犹豫了一会,戚少商还是大着胆子问道:“你信不信鬼神之说?”

顾惜朝笑道:“我不信。”

“那天,你跟我说,你一回了这里,就觉得有人在盯着你看。是真的吗?”

夜已经完全黑了,在这样的老宅子里讨论这样的话题,就算是铁胆,也有些心虚了,顾惜朝又忍不住拉下脸:“你问这些做什么?天都黑了,你呆会儿不是一个人要去旅馆的吗?也不怕鬼跟着你。”

戚少商半真半假地说道:“我是很怕,你这屋子这么多地方,不在乎多我一个人吧。”见顾惜朝没有马上拒绝,马上来了精神,又恳求了几句。

顾惜朝心底也是有些害怕的,乌黑的眼睛不安的闪了闪,才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戚少商到底还是没忍住刚才的话题,“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有人在盯着你?”

顾惜朝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心里被戚少商说得有些发毛,若说是看到了什么,灯火通明,什么都没有,如说是没看到,却又分明感受了一点点……怪异。

他是一个从不轻易所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的人,而今天三番两次的在戚少商显得胆怯,有些恼羞成怒:“不许再说了这个了,再说我撵你走!”

“那说什么?” 戚少商无辜地看着顾惜朝,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毛了他。

顾惜朝命令般的说道:“天南地北的,随便什么都行,你不是给国家地理供过稿吗,应该去过不少地方吧,随便说点什么!”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戚少商只得把头点得像啄米的小公鸡。

这一夜,两人聊得很起劲,夜深以后,顾惜朝把他安置自己的卧室里,而他在旁边房里睡下了。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睡了多久,就听到有人敲他的窗户,“戚少商、戚少商”一声接一声地叫着。仔细一分辨,分明是顾惜朝的声音。

外面正是艳阳高照,原来天已经亮了吗?戚少商有些疑惑,好像才刚刚睡下的。

顾惜朝站在院子里,半垂了头,看起来跟刚才有些不一样,穿了件灰色的大棉袄,扣着大黑扣子的那种,戚少商依稀记得是在电视里见过那种样子。 也不知道顾惜朝从哪口旧箱子里扒出来了。

昨天进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戚少商没有仔细地看院子里是什么样子,这会才看清了,是很普通的农家小院,檐下吊几个老玉米。几吊红尖椒。最滑稽的是,院子里居然还有一垛柴。现在镇上还有烧柴的吗?还好晚饭是两个人打电话叫来的,用不着在灶门口烟熏火燎的。戚少商有些疑惑,随即又有些羡慕起顾惜朝来,好大的院子哦,足有一百平米,啧啧,光是这块地就得值多少钱啊。

顾惜朝半垂了头,也不说话,半晌,像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似的,向戚少商的手里塞了一样东西,他的手上肌肤远不如脸上还有脖子上露出来的那部分那么细腻,有些扎手。“给你。 ”

“什么啊?”戚少商摊开手,顾惜朝塞过来的是一枚柔和如脂的白玉指环,通体光洁滋润,还有淡淡的花纹,对着阳光一看,那花纹竟是一条天然沁色而成龙的形状。

戚少商连忙要把这指环还回去:“这东西很值钱的,我不能要。”

顾惜朝有些不悦:“什么值钱不值钱的,这年头,什么东西也变不出钱来。”

莫明其妙的戚少商就有些怕他,他一蹙眉,戚少商就不敢再说什么了,手僵在那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顾惜朝压低了声音道:“别让人看见了。这指环,我奶奶藏了好久了。”

戚少商糊里糊涂的,明明心底知道是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也分辨不清楚:“为什么要送我?”

顾惜朝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吱吱唔唔地道:“呃……那个……就算……呃……要不是你,我就没命了……大家认识一场。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

“你什么时候救过你?”戚少商越发迷糊了。

“你烧还没退吧。”顾惜朝伸手在他额头上按了按,嗯了一声,“果然还有些热的。”

戚少商暗自庆幸顾惜朝及早抽回了手,体热并不一定是因为发烧的,原来这个人居然不懂的。

“玉能辟邪的,还是你自己戴着吧。”

“我还有一只。”顾惜朝摊开手来,他的手里果然还有一只,色泽,样式都是一模一样,顾惜朝对着太阳举起那枚玉指环,把里面的沁色指给他看,“这里的这条龙是龙回头的样子。跟你那只不一样的。”
一人一只?像定情物吗?

戚少商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偷偷瞄了一眼顾惜朝,他还在看那只玉指环,一天一地的阳光里,他的手像那枚玉指环一般透出几份晶莹剔透来,戚少商看得痴了。

顾惜朝很快就察觉了,忙缩回手,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去,“我要做事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戚少商心里十二万分的舍不得,拉住他道:“你也别去了,休息一天吧。”

“不行。再休息,他们今年连假都不会给我批了。”

顾惜朝生怕有人撞进来看见了,又传出些闲话,急着抽手,挣扎着要走,戚少商拉着不放,心里不知怎么尽想着他身体虚弱,应该好好休息的。

两个人正纠缠之间,戚少商突觉腿上被人踹了一脚,火辣辣的一阵生疼,整个人突然就清醒过来了。

他攥着的果然是顾惜朝的手;不过是不是刚才的顾惜朝;而是下午见到的顾惜朝。身上穿的是件浅青色的睡袍,也不是那种土掉牙的棉袄。

两枚玉指环也只是南柯一梦,手掌心那份温润的质感不知道来自梦里的玉指环,还是来自被他攥着的顾惜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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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俏脸生寒,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一声暴喝:“放手!”这人哪里像摄像师了,分明就是一土匪,这么大力气,他这唱武生出生的人,都奈何不了。刚才在睡梦中,听见戚少商急切地叫着他的名字,忙过来看,就被他抓住了手,动弹不得,还好他还有脚,自小练功,这腿功可不是小觑,还只踢了一下,这混蛋就醒过来了。

待眼睛完全适应了灯光,戚少商才发现,这亮堂堂的不是日头,而人也还是在卧室里,忙松开手,呐呐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做梦了。”

顾惜朝怒道:“你多大的人,还说梦话!”

戚少商委屈地辩解着:“会做梦就会说梦话,而且做梦,跟年纪大小没关系的。”

“你还狡辩!”顾惜朝瞪了他一眼,揉着发红的手腕,恨恨地道:“你说,你是不是还会梦游?”那架式,大有戚少商要说声是,马上就把人撵出去睡大街的架式。

戚少商恨不得指天划地的赌咒:“不会,不会,我从来也不会梦游。”

顾惜朝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副姑妄听之的样子。

小镇很静,到了半夜三晚,更是听不到一点声音,连狗声都没有。戚少商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毛,他不是不做梦的,却很少做过这么清晰得近于真实的梦,第一次是在戏台边上做的白日梦,那种眼睁睁地看着灭顶的死亡一步一步逼近却又无力挣扎的痛苦与恐惧,还历历在目。而这一次,梦里的玉指环的质感、沁色、形状,此刻还牢记于心,仿佛这玉指环已陪了他一生一世了,梦里的人现在正以另外一种姿态,带着迫人气势就站在他的面前。

然而他敢发誓,他从来没有就没见过那种东西,他见过玉佩,玉镯,玉佛、玉观音,唯独从没有见过那种玉指环,但那份真实,却是实实在在的。而这份真实却如同的他的出身一样,说出来,就又像假的了。见顾惜朝要走,戚少商连忙叫道:“顾惜朝。”

顾惜朝回过头不耐烦的问道:“又什么事?”

嚅喃了一会儿,戚少商还是大着胆子问道:“你家里有玉指环吗?”

“什么玉指环?”

戚少商便把梦里的那两只玉指环形容给他听了。

顾惜朝耐着性子听完了,道:“没有!听你形容的这么好听,要是真有,说不定可以在江城换幢房子回来。”

“那有没有一种黑色的,很土气的,钉着大黑扣子的那种棉袄。是厚布做的面子,里面的铺的也是棉花。”

“你是不是《银杏飘落》这样的电视剧看多了。那种棉袄现在农村人只怕都不穿了!”

《银杏飘落》是这两天正在热播的一部描写知青生活的电视剧,知青?是的知青!那样的一身装束的顾惜朝,活脱脱就是《银杏飘落》里走出来的男知青!

“二十多年前死过两个知青。”知青,又是知青,那个女的是知青,戚少商梦的到顾惜朝似乎也是知青,任是半夜寒气沁骨,戚少商还是忍不住冷汗涔涔而下,眼见顾惜朝又要走了,连忙用几乎变了调的腔调喊道:“顾惜朝。”

顾惜朝气得快要快狂了,他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脾气还是很好的了,不如别人传说的那么糟:“你又怎么了?”

“我怕。”为什么会做这些怪梦,那个女知青是不是还跟着顾惜朝?

“你怕什么?”

“我就很怕,呃……陌生的地方,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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