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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上没提南京啊……”
“南京”两个工整的毛笔楷书字静静的躺在纸笺上,铁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凝视着它们,袁朗站在他的斜对面,姿态笔挺。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因此在黄昏的阳光照射下,他们二人的脸都若隐若现。
“这个消息您一定早就知道了。”袁朗的表情让人觉得笑容从来都没在他脸上出现过。
铁路没有说话,他就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吴哲从不知名的电波信号中截获了这条消息,我们恐怕还会被继续隐瞒下去。”
铁路仍旧不开口,他也不去看上司的脸色,继续道:“虹桥机场打第一枪的时候,给我的命令是侦剿共匪,这里成了孤岛,给我的命令还是侦剿共匪。”
他的话声调不高但是掷地有声,铁路深吸了口气,仿佛不得不开口:“如果我这样向上面汇报情况,就能得到抗日的命令,那么我早就做了。”
“南京的血已经干了,难道要我们等到那些尸体都化成了灰吗?”
铁路的手按在了那张纸笺上,关节发白,一瞬间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二人的心跳。
“找到共党的那部电台,”铁路抬头望着袁朗,眸子里被夕阳染成了红色,“然后再来跟我要抗日的命令!”
高城在自己那间花匠的厢房内背着手转圈,刚刚进屋的白铁军和马小帅溜边往里走,害怕沾到他的边伤了自己似的。
坐下之后很久,仍旧看不见高城有停止的迹象,白铁军小心翼翼伸出手,将一份报纸递过去:“七哥,报纸买回来了……”
高城这才略微停下,从他手里夺过报纸,展开翻了翻,顺手又扔了:“妈的,连这新报也天天登爱情小说了,自从去年年底就没见它再提过一句战场的事!”
白铁军把报纸捡起来,掸掸土放在一边:“要不,我去买两张那外文的报纸?”
高城瞪他:“废话,老子看不懂那玩意儿!”
“七哥你不是说你上过教会学校吗?”
“上过半年,逃了五个半月的课,然后就背着我爸南下考军校去了,到现在连26个字母都记不全,妈的早知道就好好学了,也不会现在闹个睁眼瞎……”
高城骂完继续烦躁的转圈,马小帅忽然灵机一动道:“对了七哥,当初不是军统的人把咱们弄到这儿来的吗,要不你还是找他们吧,看有什么法子把咱再弄出去!”
可没等高城说话,白铁军便先给他后脑勺一下子:“得了吧你,军统的人是你找得着的?那天晚上那几个人有的连脸咱都没瞧见,进了租界就认识那个蹬三轮的伍六一,你说找谁去?你能站在马路上喊‘我要找军统特务你们谁是都给我过来’吗?”
“那咱就找伍六一呀,他把咱们接进来,那肯定跟军统有关系!”
“你看他那样,硬得攥不出水来,你问他他奏说啦?”
“那……找那小白脸!找那拆白党,吃软饭的!”
这话让高城险些暴跳如雷。“找他?上次要不是他故意拖着我,我早溜出去啦!还诬蔑我想跟他……那什么……”看到白铁军马小帅好奇的目光,声音立刻低了下去。
但片刻之后,当他稍微冷静了一下,脑子转了几圈,忽然一拍大腿:“不行,我还得找他!”
“啊?你不是说他故意不让你走吗?”
“那也得找他,找着他就找着根了!”高城眼里开始闪烁自信的光,“军统的人都是他叫来的,那他肯定有办法把我弄出去。”
“可是七哥,咱怎么找他啊?租界那么多人,大海捞针啊!”
高城用指头在马小帅脑门上一戳:“走走脑子!他不是吃软饭吗,还能跑别的地方呆着去?”他甚至有些兴奋的狠狠的搓着双手:“我挨家夜总会俱乐部找,不信堵不着他!”
袁朗在往自己的身上喷香水,毫不吝惜瓶子里的淡黄色液体,然后又给本已十分光亮的头发上抹发油发蜡,用梳子仔细的梳成三七开。
站在穿衣镜跟前,他给自己系了条鲜红色的领带,身上的西装和衬衣都颜色纯白,白得刺眼,在这样的映衬下,领带也红得刺眼,甚至他的头发都亮得刺眼起来。
他在最后整理着仪容,连半根头发丝都不放过。镜子里倒映出窗外不远处的教堂塔尖,他的目光滑过那个模糊影子时,忽然笑了。
“半径一公里范围内……”
他显出一种胸有成竹的神情,随后,毫无预兆的,打了一个响亮的大喷嚏。
二十八
高城一身西装,头戴一顶压得很低的巴拿马草帽,出门就看见许三多推着三轮往外走,便叫住他。
“高……七哥!”许三多露出白牙,“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在他们身后的巷子拐角处,负责掩护的白铁军马小帅从墙背后探出脑袋来小心监视。
高城拍拍肚子,做出悠闲的姿态:“哪儿也不去,刚吃饱了出来遛达遛达,老呆在屋里都要胖成猪了!”
许三多实在的上下打量他:“七哥,你不胖,我还觉得你比刚来的时候瘦了呢!你要觉得屋里闷,就到花园转转呗。外面乱,到处是难民,还有鬼子的便衣特务!”
“那个,我走不远,就这条胡同里走走,十分钟就回来!”
说罢,高城也不理许三朵还要说什么,快步走开了。
许三多刚要喊,又见高城走到拐弯处,又冒出来两个人影跟在他后面一起走了,于是大惊,嘀咕道:“不好,有人跟上七哥了!”便也蹬上三轮追赶而去。
成才追在仙乐都的王经理后面央求道:“经理求求您了,让许三多回来上班吧!他再也不犯了再也不犯了!”
王经理头也不回道:“成才,我留下你已经够开恩了,那呆子在我这儿搞砸了多少生意气走了多少客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儿没商量!”
“经理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哥俩,背井离乡无依无靠的,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工作……”
“你少跟我哭穷,如今这租界里比你们俩倒霉的多多了,谁不可怜啊,谁不无依无靠啊,我们这儿是做生意的,不是收容所,你要诉苦找错地方啦!”
成才一直到追到洗手间门口,王经理仍旧面如磐石般不肯松口,一推门,袁朗正好从里面走出来,还在用手绢擦手上的水。
王经理一见袁朗,又骂了句“晦气”,走了进去,成才一见他,却像老鼠见了猫,掉头就跑,被袁朗一把揪住。
“哎哎,平常见了我哥长哥短,今天怎么不认识我啦?”
成才被揪着无可奈何的挤出点笑容来:“我我没注意……这不是袁大哥吗,最近发财了吧,看你气色多好……”
袁朗冷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勾肩搭背的往回走,说道:“怎么,心虚,怕我报复?”
成才被他钳制住动弹不得,只好继续陪笑:“大哥,那天晚上我我不是故意跟你过不去,我吓傻了,从小到大没见过那阵势,你说谁不是危急关头保命要紧啊……”
袁朗拍拍他的脸蛋:“行啦,不用跟我撇清,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要说起来你和你家那呆子还不错,嘴挺紧的,没给我到处乱说,就冲这个,我还得谢谢你呢!”
成才打了个寒颤:“不不不不敢当,不敢当,袁大哥你不记恨我们俩,就是大恩大德了!”
他们走到了舞池入口处,一株高大茂盛的热带植物盆栽后面。袁朗掏出根烟点燃,说道:“听说你们俩现在挺难的,刚从收容所出来,那呆子还失业了?”
成才被勾起了心事:“别提了,我刚才求王经理半天了,就是不同意让三呆子回来上班,不就是那天没换工作服来上班么,有那么严重么!”
“我认识一位太太,她跟这儿的老板是好朋友,或许我可以去求她帮忙说个情。”
成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真的?!”
袁朗示意他小点声:“这么点小事你喊什么喊……不过我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不,我做不到我也能做到!”
袁朗叼着烟卷笑得很神秘:“你肯定能做到,其实特别容易,你不是在圣马力诺教堂的收容所住过吗,肯定认识那儿的神父。”
“认识认识,修道士我也都认识,他们可好了!大哥你是不是想要入教,找他们办洗礼啊?”
“你好好听着,成才,我要你替我观察观察,这些日子有没有除了神父和修道士以外的人,经常到教堂去,而且一呆就是很久的。”
成才有点糊涂:“有啊,好多难民呢,自从去年冬天鬼子占了上海,就来了好多难民,到现在都挤不下呢,好多年轻力壮的都慢慢找到事儿做,搬走了,现在教堂那边剩下的都是老头小孩什么的。”
袁朗拍拍他的肩膀:“我说的不是难民,是那些经常来教堂但又不住在那儿的人。”
“哦,那就是信教的人呗,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最近尤其多,世道不太平嘛……”
“你就给我注意中国人,三天之后,我等你的消息,你干的好,我立刻就说情让许三多回来上班!”
成才忽然感觉到今天的袁朗有些狰狞,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恐惧,但他后半句话的诱惑实在太大,便把恐惧抛到了一边。“没问题,我保证不让你失望!”
高城从一家夜总会里走出来,帽沿几乎盖住了半个脸,他刚走下台阶,迎面便驶来一辆三轮车。
“先生要车吗?”
他不用抬头便听出这是许三多的声音,于是有些不高兴。“不要!”
许三多缓慢蹬着车跟他往前走,不停地说道:“先生要去哪儿,我拉你!”
“不用了,我自己认识!”
“还是坐车吧,又快又省劲!”
“我不着急,我有的是劲!”
“先生你认识路吗?”
“认识。”
“那你要去哪儿啊?”
高城猛地站住,许三多由于惯性的原因没有刹住车,急忙又往回倒,高城已经换了个方向,过马路走上另一条街了。
等许三多调整好方向还要追,马小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跃上了他的三轮车,喊道:“三轮,去霞飞路!”
许三多只好停下来:“我有事儿,不能去!”
马小帅抓住他的衣服:“不行,老子上了你的车,你就得拉,快走!”
他们拉扯之间,高城已经没影了,许三多好不容易摆脱了马小帅,骑着车子追过马路,却发现眼前一片人流,根本找不到高城了去向。
仙乐都夜总会门前,高城站在台阶下面仰望霓虹闪烁的大字招牌,嘀咕道:“这里再没有就只好明天再来找了。”
他压了压草帽,确定四下无人注意到自己,便跟着三三两两的客人走进旋转门。
走进大厅,首先是一阵眼花缭乱,还来不及适应,便被站立两侧等待召唤的服务生成才瞧见了。
“糟糕,他怎么来了?”成才连忙把头偏过去,视线又一下子落在拥着位阔太太跳舞的袁朗身上。
袁朗正在说一个笑话,把怀中的胖太太乐得肥肉乱颤,偶然间目光扫向门口,那里的一个身影将他惊呆了。
高城此刻也看见了他,正要走过来,却被他的眼神给制止了。
成才将他们的动作和表情全都看在眼里,灵机一动,快步抢在其他服务生之前走到高城身边鞠躬道:“先生请问几位?”
高城正琢磨袁朗那眼神的意思,忽然扭头又看见个熟人,不由得一愣。“我我我就一个人。”
“一位啊,那这边请。”成才殷勤的给他带路,将他让到一处比较僻静的角落中,一张只有两个座位的桌边。
高城身处公开场合不敢轻举妄动,只有跟着他走,等落座之后才看见袁朗那边的目光变得放心了许多,于是确定无碍,大大方方坐下。
“先生要喝点什么?”
面对成才递上来的法文菜单,高城摸了把脑门的汗:“随随便!”
整个晚上高城就面对着桌上那杯颜色怪异的洋酒运气,不能一次都喝掉,但一口不喝又不合适。
袁朗坐在女士太太们中间,眉飞色舞的讲笑话,乐得一位中年女士险些从椅子上翻倒下去,于是他急忙伸手去扶,那女士顺势扎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腰不起来,袁朗的嘴在她的粉脸上蹭呀蹭,笑起来露出牙齿,活像一条要啃火腿的大狗。
高城面部抽筋,下意识举起那杯酒喝了一大口,险些给呛死。好多人扭过头来看他,他只好把脸尽量往下低,狠命的压帽沿。
袁朗也把目光投向他,只是看到了他衣领间涨红的脖子。
成才端着几杯鸡尾酒出了操作间便碰上袁朗,这次他不怕了,一笑俩酒窝,甜甜的喊道:“袁大哥!”
袁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