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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泰从雨衣下摸出香烟,叼在嘴里一支,可是火柴在雨中却怎么都划不着,连嘴里的香烟一起被雨水彻底打湿,陈泰把火柴盒丢掉,撩起雨帽,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
想开口报一下自己的名头,可是话到嘴边,却打了个转,最后说出口的只是一句:“谁上来,借个火?”
第五一六章 他天生的
褚耀宗穿着一身丝绸的对襟中式睡衣,有些睡意惺忪的坐在书房里。
“所有人都说,宋天耀这次跟了上海人,要帮于世亭他们在香港站稳脚跟,说英国人也卷了进来,想借机在香港洗牌。”
褚孝忠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坐在父亲对面,斟酌着语气说道。
褚耀宗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听见,呆呆枯坐了片刻,才把目光从空洞处移到褚孝忠的脸上,慢悠悠的端起茶盏:“你怎么看?”
褚孝忠微微摇头:“今晚,香港很多字头大佬都被宋天耀拉去了军营,一些最近风光的更是被枪杀,咱们褚家下面的阿十,阿信手下的金牙雷,跟着蔡元柏的烟佬,周锡禹门下几十年的丧恩,全都在内,据说……”“据说什么?”
褚耀宗听到褚孝忠话语间有些吞吐,把递到唇边的茶盏稍稍移开,开口问道。
褚孝忠犹豫片刻:“据说……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盛伯家里的长子徐恩伯,好像被宋天耀设计绑了,刘福不顾暴雨,带着两个警队的鬼佬去了盛伯家里了解情况。”
褚耀宗浑浊的眼珠忽然亮了一下,就再度暗淡:“绑了徐恩伯,这倒像是宋天耀干的事。”
“父亲……”褚孝忠开口:“我自然不信阿耀投靠上海人的,可是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不信两个字就能压服的,各个字头没了大佬,已经乱成一团,现在暗花,悬红满天飞,有人出一千万暗花,要宋天耀的命,潮勇义的人也不断打电话,询问褚家,没了十哥,接下来如何安排社团。”
褚耀宗喝了口参茶,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估计不止是潮勇义的人打电话给褚家,周家,蔡家,徐家都有下面跟着各个家族搵饭食的字头中人打电话,吵得各家今晚睡不好觉,字头死掉大佬这种事虽然不常见,但是活了这么久,也不是没遇见过,只要你说一句照旧,自然就不会再乱,毕竟人都要食饭的嘛,可是现在为咩乱了起来,因为一群老家伙都在等,等其他人先开口,总好过自己开口,而且凶手是边个,对谁而言都不重要,你话如果宋天耀之前仍在褚家做秘书,他搞死阿十,搞死一些江湖大佬,会不会有人跳出来用一千万来悬红?”
“您的意思是?”
褚孝忠看向自己打着瞌睡的父亲:“有人要搞阿耀?”
“阿耀从英国返来,都还没来得及给我送些英国特产,突然就投靠了英国人?”
褚耀宗摇摇头:“鬼才信他,当然是有人搞他,把他扔到这盘棋前,不落子就死,退场也是死,他怎么做?
当然是下棋喽,至少能活的久一点。”
“这扑街,就算不来当面讲一句,打个电话或者打发个人过来见一面总要有的吧?”
褚孝忠不满意的抱怨了一句。
虽然在褚孝忠眼中,宋天耀这家伙是自己弟弟褚孝信的亲信和朋友,但终归帮褚家做过事,如今搞这么大的事出来,就算不想褚家卷进来,至少也该通知一声,免得自己现在这样听着各种乱七八糟不知真假的消息,替他担心。
“所以呢,阿耀这家伙还是年纪轻,心思不够深。”
褚耀宗抬头瞄了一下书房里的座钟,已经就快十一点钟:“我平日十点之前就睡觉,今晚已经破例等他这么久……”“你觉得阿耀会来褚家?”
褚孝忠用力眨眨眼,看看座钟,又看看打着瞌睡的父亲:“他来褚家做什么?”
“你刚刚不是讲,就算他不来当面讲一声,也该派个人或者打发个人过来见一面?”
“现在整个香港都知道他被迫也好,主动也好,帮上海人做事,现在他再来褚家,难道是想褚家卷进来,真要是那样,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褚孝忠抓起茶几上的香烟点燃了一支,当自己父亲开玩笑。
褚耀宗也没有解释,瞧着座钟慢慢指向十一点,慢条斯理的喝着参茶。
就在差两分钟十一点时,恩叔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老爷,大少爷,之前在褚家做过秘书,如今帮宋天耀先生做事的江永恩,江小姐在外面,说宋先生让她来送些从英国带回来的特产。”
褚孝忠一瞬间就变了脸色,眼神凶狠:“扑街宋天耀!真的想让褚家卷入他掀起的这池脏水!”
褚耀宗则一扫脸上困意,哈哈笑了起来:“好,恩叔,让江小姐进来。”
恩叔在外面答应了一声,脚步声响起离去。
褚耀宗看向对面脸色略显狰狞的儿子,露出笑容:“怎么?
觉得阿耀不该来为我送特产?”
“送的太迟了!”
褚孝忠磨着牙齿说道:“这种时候,有心人说不定都在看着江永恩进了褚家的门,一定当成褚家背后支撑宋天耀!不然宋天耀无根无萍,哪来勇气投靠上海人,得罪香港这么多人!父亲,我去在门外打发了她,你……阿信的岳父可是正在想办法安排你在市政……总之不好卷进来……隔岸观火最好。”
褚孝忠想说,这池水无论如何,褚家都没必要再卷进来,宋天耀是真的投靠也好,假意归顺也好,与褚家无关,褚家如今正在上升期,不说自己如今的粮油,物流生意,也不说褚孝信的药品生意,只是父亲这块招牌,都要更进一步,褚孝信的岳父卢文惠正打算拉一下褚耀宗,把褚耀宗身上的商人标签镀一层新颜色。
“不迟,火候刚刚好,做事就该这样,做绝,现在连我都信他投靠了上海人。”
褚耀宗看向褚孝忠:“他来泼褚家脏水,那褚家该怎么做?”
“难道亲自下场对付他?”
褚孝忠听到父亲的问话,又有些犹豫:“不好吧,阿耀……”“他泼脏水,想诬陷褚家帮他,故意挑拨褚家和其他香港家族的关系,当然这时候你要站出来大骂他,无论去不去门外打发江秘书都不重要,和和气气把对方引进来,喝杯茶,聊聊天,叙叙旧,然后客客气气送走,然后你就可以打电话给蔡家,周家,打电话给潮勇义,就说一句话,无论边个开出了暗花,你都照价再加两百万!”
褚耀宗说完,打着哈欠起身:“不枉我等这么久,好啦,我去睡觉,你自己见见江秘书。”
“我?
我负责?”
“当然你负责,难道我一把年纪还要负责?
我当然不能露面的,别人问起,就话我被宋天耀气到,自己手把手精心调校的千里驹,最后反而踢了自己一脚,换成边个都会气的。”
“阿耀不会是父亲你调教的吧?”
褚孝忠撇撇嘴。
褚耀宗用手捶了捶腰:“当然不是,那家伙天生的,不过其他人一定相信是我调教的,他们是不相信宋天耀没经过我这种老鬼调教,就天生懂那些手段的!”
第五一七章 我已经知道了
“你要订婚这种事居然忍到现在才肯对我讲,亏我还拿你当成好姐妹。”
外面雷雨交加,褚孝信的妻子卢佩莹赤着双脚,慵懒的披着毛毯缩在沙发上,缩在港岛坚尼地道一栋联排别墅的地下放映室里,眼睛盯着银幕上正播放的电影,虽然话语带着埋怨,但是语气间却没什么怒气,更像是完全没相信对方说出的话。
虽然卢佩莹出身卢家,也算是大家族,但是卢家的大,更体现在名望与地位,对钱财而言并不是过分看重,生活偏西化,讲究生活的舒服就可以,并不会一昧追求物质享受,这种自家地下室改造成豪华放映厅和藏片室的夸张娱乐工程,在卢家并没有出现过。
蒂凡尼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来放到沙发旁的茶几上,用牙签插了一颗红提子递给卢佩莹,这才自己挨着卢佩莹身边坐下,自己伸手从茶几上拿起女式香烟点了一支,随后就眼睛看向银幕上的电影,不再出声。
看了一会儿电影,身边的女人没有回应,只有电影放映机转动胶片发出的微声,卢佩莹把目光从银幕上收回来,瞧向自己的闺蜜:“喂,该不是嫌弃我晚上跑你家里来过夜,所以你丢出个订婚嫁人的借口准备让我以后识相点,没事不要来打扰你吧?
都说了,阿信今晚和他一个好朋友一起吃饭喝酒,说好要一醉方休,晚上不回家住,免得吐的一塌糊涂,我一个人在家里太闷,所以才找你来消磨时间。”
“为什么要骗你?
你来我家里蹭吃蹭喝,哪次把你赶出去了?”
蒂凡尼撇撇嘴:“是真的。”
“真的?”
卢佩莹顿时来了精神,坐直身体抱起果盘,挨着蒂凡尼一边朝嘴里送水果,一边朝对方发问:“你看上了哪个靓仔?
都说你眼光高过头,不会是香港大学新来了英俊年轻的鬼佬教授吧?”
蒂凡尼看看对方的坐姿,皱皱眉:“你丈夫知不知道你私下里和个猴子没什么区别?
当心被人家退货啊。”
“要你管!”
卢佩莹瞪了对方一眼,随后插了一块西瓜递到蒂凡尼的嘴边:“来,吃一口,快告诉我,怎么追求你的?”
“我都没见过面。
“蒂凡尼吐了口烟雾,随后探头把西瓜咬了一口,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看在银幕光线折射下不断变换光暗却始终昏黑的天花板。
卢佩莹呆呆的看着蒂凡尼没有出声,直到蒂凡尼收回目光,卢佩莹还保持着呆呆的模样,蒂凡尼笑着开口:“怎么了?”
“我定亲之前就算再差劲,也同我男人见过面,讲过话,打听过他底细,哪有人到定亲连面都见不到的?
现在不是清朝啦!”
卢佩莹说道:“你不是说你父亲很开明的吗?
不会插手你的婚事。”
“总有意外嘛,就好像电影一样。”
蒂凡尼看着银幕上正播放的电影,是美国电影漩涡之外:“身处家族,怎么可能逃到漩涡之外。”
“你要嫁给谁?”
卢佩莹有些伤感,轻轻拍着蒂凡尼的后背:“看开些啦,就好像我,嫁给阿信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家里帮忙物色丈夫就太差劲,感情也可以结婚以后慢慢培养。”
蒂凡尼把手边茶几的水晶烟灰缸移开,露出下面的一张照片,递给卢佩莹:“喏,和你之前介绍的是一个人,你说他叫宋天耀,我见他时,他说他叫师爷辉。”
卢佩莹差点把水果盘摔掉,手忙脚乱把果盘放下,接过蒂凡尼的照片,顾不得电影正在放映,直接拉开了茶几上的台灯照明,借着灯光看清楚照片上的人像。
这并不是一张单身像,而是一张群影,照片的核心位置被三个人占据,褚孝信,贝斯夫人和港督夫人,只是在角落里,宋天耀立在相片边缘附近,并没有专心的看向镜头,而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看向远方,微微蹙着眉,而宋天耀在照片上被人用红笔涂了个圈。
“这是这是乐施会成立时的照片,阿耀是乐施会的司库。”
卢佩莹从相片上收回目光,看向蒂凡尼:“是阿耀?
哇,那岂不是很好,阿耀的别墅同我家相邻,以后再想找你,不用让下人开车,直接走路两分钟就到啦?
他的别墅还是我与信哥帮他选的,很不错。”
“我见他时,他说自己是个实习律师,然后家里开了一个英德西药房,同来的还有一个姓江的女秘书,自称是帮他打理药房的人,他的确好像是被逼无奈才去的六人餐桌,说话之间很敷衍,不过玩的很开心,可能那时候觉得对着一群没什么交集的人,不必要太警醒,喝了些酒,唱了首歌,如果不是你提前介绍过他,那时候说不定我真的相信他叫师爷辉,也相信他是个实习律师。”
蒂凡尼接过照片看了一眼,对卢佩莹说道。
“怎么兜兜转转最后连你父亲都选了阿耀?
不过说起来,阿耀这个人不错啊,有情有义,最重要是很聪明,聪明到能让宗叔,我父亲和大伯那些人都夸奖的地步,你也知道我父亲,夸一个人很难的,他那个弟子纪律师,想让他夸一句,涨些业务多赚些钱,都被他骂一顿,说他头脑太死,难成大器,搞得纪律师都快抑郁,可是夸起阿耀,我父亲就赞不绝口,一边劝家里人离阿耀远点,一边夸阿耀胆大心细手稳,之前是夸手狠,现在换成了手稳。”
听说自己闺蜜的定亲对象是宋天耀,卢佩莹顿时来了兴致,说起自己周边人对宋天耀的看法,希望能帮蒂凡尼给出一些详细的资料,让她更了解宋天耀:“信哥说起阿耀,也是眉飞色舞,每次喝醉酒必提阿耀,说没有阿耀就没有自己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