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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泰咧开嘴,表情更呆几分:“耀哥说好就好,我一定尽力做。”
旁边师爷辉已经把一瓶米酒和一支啤酒摆到了宋天耀的旁边:“宋秘书,你饮什么酒?”
“啤酒。”宋天耀说道。
赵美珍看到自家儿子回来之后,眼睛就不断在娄凤芸和师爷辉两人身上巡梭打转,她自然知道面前这个女人是黑心华的老婆,黑心华的下场赵美珍已经听说,而福义兴堂堂大佬坐馆与自己儿子称兄道弟她也亲眼目睹,所以赵美珍倒不怕面前的女人登门找麻烦,她满心认为娄凤芸拄拐登门送收音机做乔迁贺礼,一定是想要儿子宋天耀替她向那个金牙雷求情。
可是宋天耀已经入座这么久,这两人居然都不开口,完全没有求人帮忙的姿态,这就让赵美珍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干脆开口问道:“阿芸啊,这么晚了,你腿上又有伤,过海赶回九龙是不是不太方便?”
娄凤芸闻言怔了下,随即一笑,伸手去摸旁边的拐杖:“珍嫂不提醒我,我都忘了时间,不打扰珍嫂你们休息,阿辉,扶我上楼回去休息。”
“我抱你回楼上,师爷辉,帮我拎几支啤酒上去楼顶,我去吹吹风,喝完酒再返来睡觉。”宋天耀从桌前起身,穿上自己的外套,又朝妹妹宋雯雯勾勾手指,把香烟要了回来。
赵美珍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楼上?”
“芸姐没有告诉你,整栋楼都是她买下的?她住在楼上的三层?”宋天耀俯下身从后面一手勾住娄凤芸的腰肢,另一手揽住她双腿腿弯,把娄凤芸整个人慢慢的抱在了胸前朝着门外走去,到门口时才想起开口对自己老妈解释了一句。
娄凤芸没想到宋天耀居然把自己当众拦腰横抱了起来,想挣扎可是一是怕惹怒了宋天耀,二是双腿受伤用不上力气,惊羞之下也不敢去和房间里的其他人对视,只能把头朝宋天耀胸口处稍稍扭了扭,遮掩脸上的窘态,任由对方抱着自己出了房间。
娄凤芸的得力狗腿师爷辉看到宋天耀抱起娄凤芸,脸上几乎放出光来,左手拎了三支啤酒,右手拎着娄凤芸遗在餐桌下的那对木屐,腋下再夹上自家老板娘的两支拐杖,对房间里明显已经呆滞的赵美珍,宋春良,宋雯雯等人欠欠身告声罪,一副忠仆模样追在宋天耀身后朝着楼上走去。
直到三人的脚步声都已经在楼上响起,赵美珍才想起来把一双眉毛拧起:“扑街!阿耀几时勾搭上了黑心华的跛腿寡妇?仲有,整栋楼都是她的?”
“不会,那个芸姐腿脚不便,阿耀只是好心送她上楼,阿耀不会看上这个寡妇”可能是看在儿子下午替自己跑腿的情分上,一向在老婆面前唯唯诺诺的宋春良居然抬起头想要替儿子辩解几句。
只是没等他一段话说完,赵美珍已经把眼睛瞪向他:“放屁!你当我不知你们宋家男人这点心思?见到寡妇腰都挺不直!你当初在木屋区时就对姓郑的寡妇流口水,帮对方白白修鞋跟都修了十几次不止,仲帮她家挑水,那寡妇叫你一句良哥,你脸就恨不得冒出光来!你的死鬼兄弟,更是直接娶个克夫寡妇回家!有你们这种父辈,你要我信阿耀是发善心抱个寡妇上楼?看这个芸姐的眼神,跟当年勾引你的那个郑家寡妇一模一样!”
被赵美珍一顿训斥,宋春良马上低头不再出声,他开口在老婆面前为儿子辩解这区区一句,已经是鼓足了极大勇气再加上刚才下肚的米酒壮胆,算是偿了儿子下午偷偷帮忙送私房钱的情分,老婆愿意骂儿子那就骂好了,犯不上让她连自己一起骂,更何况儿子现在是大商行秘书身份,自己老婆恐怕也不敢当他的面再骂这么凶。
宋天耀自然听不到楼下自己老妈就宋家男人对寡妇的特殊兴趣而发的牢骚,等师爷辉手忙脚乱的开锁开灯,打亮客厅,就横抱着迈步朝卧室走去,娄凤芸这处房间比起自家还要简陋些,应该是没准备这么早住进来,客厅一张老式三座木椅,两把藤椅就再无其他,卧室里更是只有一张单人床铺叠着被褥。
在卧室门口处小心的调转了一下身体,避免娄凤芸身体碰到门框上,等进了房间把娄凤芸慢慢放倒在床上,宋天耀这才直起腰喘了口气,掏出香烟点燃,看娄凤芸躺在床上,俏脸有几分羞红,双眼小心翼翼的望着自己,他皱皱眉:“害羞?我前几日看都已经看过,帮忙抱你上楼就不用做这幅表情了吧,我又不是报纸上写的那种好色而不义的色狼,没兴趣欺负一个双腿有伤的寡妇。”
“我腿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娄凤芸望着宋天耀,鬼使神差的开口说了一句。
她说话时,宋天耀已经转身夹着香烟朝客厅里走去,听到她的话,宋天耀站在卧室门内一步,转身看向娄凤芸:“伤好不好关我什么事?宋天耀就算再无情无义,算不上正人君子,但也不会是个见到女人就发情的杂碎,看你这么辛苦跑去贺我家的乔迁之喜,抱你上楼,免的你自己走回楼上身体累,心中苦,现在至少躺在床上还能对我这些话胡思乱想,比起楼下阖家团圆,楼上自己黯然神伤,孤伶伶躺在床上追思你那个无良的死鬼丈夫黑心华要好些。师爷辉,你戳在卧室门口等睇戏呀?看你老板娘把你收成小弟就知道,这女人眼光有问题,傻乎乎也学人戴眼镜做师爷?帮我把酒拎去天台。”
第八十六章 不由天
宋天耀攀着扶梯上了四层楼顶的天台,越过楼顶的女儿墙,直接立到了临近边缘的小阳台处,迎着夜风重重吐了一口气。
楼内的那些人,自己的父母,妹妹,甚至是娄凤芸,师爷辉,都只看到他一夜之间就鱼跃龙门,成了褚家二少爷身边西装革履的秘书,却不知道他这短短时间,每走一步路,每说一句话,看似容易,实则凶险。
而他宋天耀无根无靠,所能倚仗的无非是重活一世积累的那点儿经验和机变。
今晚在杜理士酒店,安吉佩莉丝劝他放弃说服石智益转而再想办法去结交其他海关官员时,宋天耀的确有一瞬间动了退步的心思,无非知难而退,换个英国鬼佬送上贿赂,在码头转运走私的禁运品时让对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为利康找只船出海而已。
可是石智益既想做裱子又想立牌坊的愿者上钩态度,和他那个工商业管理处副处长的官职,却又挠到了宋天耀的痒处,石智益想名利双收,不想和其他踏入香港殖民政府高层的其他官员一样,要么博一个纯名,要么在香港搜刮一笔,带回祖家养老,满足这两点难度很高,但是行贿官员就好像股票或者期货,高难度高风险,意味着有高回报。
按照石智益现在表现出来的态度,这时不去在对方袋内无银时拉拢关系,等对方高官坐稳,钱袋丰厚时再想凑上去,只会比今日这机会更难。
宋天耀不担心自己无法用五分钟的时间说服石智益,他担心的是说服石智益之后的后续动作,那就是从其他人碗中抢肉吃,必然会得罪那些同行业的商人,到时如果场面难堪,褚耀宗开口让褚孝信舍车保帅,弃了自己,而石智益又隔岸观火神思玩味,那结局就是有人笑有人哭,笑的自然是石智益和褚孝信,哭的只能是楼下的父母亲人,至于自己?哭的机会都不会有,只会死的很惨。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十成中无非一两成几率而已,但是就算只有1的几率中奖,下场却是100的尸骨无存。
这就是他端起那杯红酒时微微晃了一下的原因,他犹豫过,但是已经浸透骨子里的,喜欢剑走偏锋崖边弄险的血液在烧灼着他,让他明知道这次不比之前坑颜雄或者陈阿十那些小事,仍然想要去试一试。
路是自己走的,富贵是自己搏的,连搏一次的勇气都没有,也就枉来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走一遭。
“宋秘书,啤酒。”背后传来师爷辉的声音,宋天耀回头望过去,师爷辉正小心翼翼的拎着三支啤酒和一块叠好的厚布毯跨过女儿墙,站到宋天耀身边,朝不过半米外的边缘打量一下就又后撤半步:“芸姐话天台风凉,叮嘱我拿一块布毯过来俾宋秘书。”
宋天耀接过毯子迎风一展,把布毯抖开铺在阳台上坐了上去,拿起支啤酒朝嘴里灌了一口,对站着的师爷辉说道:“坐下,聊两句。”
“好,宋秘书。”师爷辉愣了一下,随即小心的盘坐到了布毯的边角处,大半个屁股还在冰冷的地面上,脸上一团精气神贯注,盯着宋天耀。
宋天耀看对方那副认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拿起另一支啤酒递给师爷辉:“你给人做师爷跟班,我给人做秘书跟班,大家差不多,可能是同行的缘故,所以我瞧你不爽。喂,在赌档做师爷辛不辛苦?”
“多谢宋秘书。”师爷辉小心的用双手接过啤酒,没有急着喝,而是握着啤酒等宋天耀说完,勉强笑笑:“不辛苦,我笨嘛,芸姐那么聪明,哪里需要师爷,只是要个听话的跑腿而已。”
“做师爷之前做咩呀?饮酒聊天嘛,我又不是为你发薪水的人,用不用呢般紧张?”宋天耀把手里的啤酒探过去,与对方的酒瓶轻轻碰了下,朝嘴里又灌了一口笑着说道。
师爷辉也急忙小口喝了一口:“我之前是做巡城马嘅,十七岁开始做,做了五年,后来华哥和芸姐见我老实,就带在身边帮他们跑跑腿做做事。”
巡城马是香港百姓对往来奔走于内地与香港之间,靠专门替人传递家信,代送钱钞或者代购小巧杂物的人的称呼,就好像宋天耀上一世的那些快递公司的快递员,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巡城马没有公司,从收件,运输到派件,都是他一个人完成。
在英国割占香港的初期,巡城马风行一时,后来随着香港邮政建立,逐渐衰落,但是如今香港,仍然有很多老人不相信邮政运输,会千方百计去找一位巡城马,委托对方把自己的信件或者钱财送回故乡。
做巡城马能做五年的人,必然老实可靠,那些心怀鬼胎的,往往见到有人委托贵重财物就悄悄落进自己的口袋,做不了多久就臭掉名声,再也接不到委托。
也许是今晚宋天耀看起来没有往日那种仗势压人的气势,师爷辉陪坐在旁边,稍稍放松了些,看宋天耀对巡城马的事很好奇,就拣了些当年遇到的趣事出来做谈资。
而宋天耀就慢慢的喝着酒,在旁边安静的听着,直到师爷辉讲完某件趣事,宋天耀突然接口向他问了一句:“你吃未吃过一种甜甜的,用来打虫的药?”
头脑还未回过神来的师爷辉被宋天耀这句话问的愣了一下,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打虫的药?咩虫,懂了,疳积散嘛,甜?加糖也很涩口,我肚痛时药局开过,连吃三日,最后排出条死虫,但是虫排出来,肚子仍然痛,不管用的,怎么?宋秘书你肚痛呀?”
宋天耀摇摇头,把最后一瓶啤酒里的残酒饮尽,在阳台上站起来伸展了下身体,抬头望向头顶星空:“你话,做种打虫的药出来给大家用,算不算是做善事?又能不能揾到钱?”
“我都不知宋秘书你在讲什么?”师爷辉跟在宋天耀旁边也站起来,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尴尬的说道。
宋天耀收回目光,拍拍对方的肩膀,洒然一笑,拎着空酒瓶朝扶梯处走去,嘴里畅快的用粤语说道:“卷却诗书上钓船,身披蓑笠执鱼竿。棹向碧波深处去,几重滩。不是从前为钓者,盖缘时世掩良贤。所以此身由我,不由天。”
第八十七章 临时抱佛脚
在新居的第一晚,宋天耀住的很不舒服,虽然房间变大不少,但是身下睡的那张床仍然是他在木屋区阁楼里睡的那张,这让他前两晚刚刚睡惯杜理士酒店客房柔软大床的身体,非常不习惯,所以天色不过初亮,他就从床上睁眼坐了起来。
下床把卧室的窗户推开吹吹风,窗台上还放着碗凉茶,是昨晚赵美珍特意煮好晾在这里的,防止宋天耀夜里口渴,宋天耀端起凉茶喝了一口,探头朝窗外的街上望去。
虽然天还未大亮,但是街上骑楼一层的各家店铺却都已经打开房门,等着迎客上门,茶楼,蔗水摊,洋货铺,也有推着改装的小车沿街售卖吃食的小贩。
这个生活气息浓重的早晨,让起床的宋天耀感觉世界生动了许多。
把凉茶喝完,穿好衣服走到客厅,陈泰正帮自己老豆宋春良整理修鞋用的木箱,看宋春良的样子,很明显是准备下楼开工,继续去街上为人修鞋。
而赵美珍则带着宋雯雯也穿戴洗漱完毕,准备等下与宋春良一起下楼去街上转转,熟悉熟悉新的居住环境。
不过宋天耀从卧室推门走出来,大家的动作就全部停下望向他。
“做咩呀?”宋天耀莫名其妙的看看自己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