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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宗宗,一项项的罪名重重的扣了下来,聂氏心里一阵畅快,嘴角都忍不住扬了起来,想起自己当日被休弃的难堪和落迫,他便越加的恨透了三房,恨不得将能说的能编个够。
而正在聂氏说完这话之际,受了好些日子牢狱之灾的冷昌盛和冷昌达立马应允道:“是啊,三房仗着自己是秀才,压根就不将我们这些兄长放在眼里,想打便打,想骂便骂,最后还硬是诬蔑我们偷他家的东西!”
面对他们正气凛然的激动陈词,李氏反倒显得安静了许多。
“二伯娘,您不打算说些什么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既然要来,便一块上,也免得她再费一次心机,更何况,这种声势浩大的场面,可是千载难逢啊,她便不信李氏就真的会痛改前非,不想在他们家的果园分一杯羹?
李氏错愕的抬起头来,眼角的余光微微扫了一下冷怀瑾的方向,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看那丫头的模样,分明是胜卷在握。
但她又着实想不通,这‘孝’与‘不孝’不该是长辈说了算么?难不成她还能玩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正当她举旗不定之际,跪在她身旁的冷怀素却替她拿了主意。
“大人,三堂叔家的四妹妹,还曾经打伤我,您看看这手脚,便是被她害的,如今连拿个碗都拿不好,一辈子等同于废人了!”
说罢,一张被养得娇俏可人的小脸已是满面的悲伤,楚楚可怜的流下伤心的泪水,银牙轻咬下唇,那模样说有多惹人怜便有多惹人怜。
她伸出手腕,微微将袖口往上捋了一些,露出两道狞狰的伤疤,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被人残忍的挑断手筋而造成了,再观她方才进来之际,行动迟缓,已然猜到,她的脚上必定也有这么两条伤疤。
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姑娘,便这么毁了。
外头看热闹的人都心疼的捏紧了拳头,牙齿在口腔中咬得咯咯作响,就恨不得当场将三房所有的人凌迟处死,以消众人的心头之恨。
“说的好!”冷怀瑾微微勾唇一笑,对上冷怀素暗自挑恤的眼神,做出一个魅惑众生的唇语。
纤长的睫毛俏皮一眨,脸上的悦愉之色转瞬即逝,很快,她便低下头,与父母一般不喜不怒如一尊石雕。
听到这里,原本打算暗暗给冷昌修一家通后门的关知县也听不下去了。
这天底下竟会有如此可恶的一家,若事情是真的,他绝对会禀公办理,还沈氏一个公平公正的结局。
“被告冷昌修,你可有话要说?”惊堂木又是一响,却是震得整个公堂都嗡嗡作响,也喧泻着关知县对这‘不忠不孝’之人的痛恶之心。
堂外有人传了起来:“冷秀才辱骂大嫂,诬蔑兄长,拆散侄子姻缘,对亲母不敬!”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传到了对面的茶楼里,那些下注买了冷家主母赢的人纷纷仰头大笑起来,再观一直不惊不恐的青头小子,便都上前讥讽道:“小子,我看你这几十两银子可不够赔的,你还是赶紧通知家里,好送个几万两过来,咱们这里可是不赊数的,若是凑不齐,便别怪咱们哥几个心狠手辣了!”
说罢,那人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这楼下赌得热火朝天,楼上的小雅间里,却也没闲着。
倚窗观审的锦衣男子听了小二的传话,不禁笑了起来,坐在他对面的青衣男子不解道:“三哥,你笑什么?”两人之前也互相打了赌的,这赌注可比楼下的要大多了,若这一局真输了,只怕损失不小啊。
锦衣男子摇了摇头:“坐井观天,先甜后苦啊!”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唇边却逸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唇瓣一抿,茶水润了说得干涩的喉头,看来……今儿个连他的话都多了起来,竟会与年少不更事的老七打起赌来了。
“我看未必,那冷秀才是输定了,三哥,我可不会让着你呢!”青衣男子哈哈大笑,心里却觉得锦衣男子虚张声势罢了,因此,也别开了目光,不再观看公堂上的动向,一心一意的想着他的战利品去了。
在他们隔壁的小雅间里,赫惊鸿单手撑着下颚,半眯着双眼,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保持着这个姿持已经好一会儿了,赵城正想问他看到了什么,赫惊鸿却感叹一声,喃喃道:“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蹦出来的鬼机灵,怎的会有趣得让人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呢?”
噗……
赵城口中的茶水再一次陷些喷了出来,再观好爷那模样,便整一个花痴型的。
待这一轮话传过之后,场面又默契的恢复了安静,人人翘首以盼冷昌修一家栽跟头。
关知县的话问出来,却也没有人持反对意思,冷昌修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沈氏望过去。
“娘,却没想到,咱们也会走到今天,我再问您一回,大嫂和二嫂的话,您都认同么?”这是冷昌修对沈氏保留的最后一丝亲情和期盼。
若是就此打住,他仍旧喊她一声娘,往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照样会二话不说。
沈氏一抬头,便看见冷昌修的眼中竟噙了淡淡的泪花,脸上满是失望和伤痛,他看着沈氏,好似要将最后的一丝亲情,都在这一眼中消磨用尽。
这种眼神,是沈氏从未曾见过的。
早前不管她做了什么,冷昌修最多只是不作声,或是婉言拒绝,但这一回,她看得出来,确实是伤了他的心了。
聂氏和李氏见沈氏久不作答,肩膀蹭了蹭她,沈氏这才醒悟过来,喃喃一句:“我认同!”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若是不认同,不等同打自己的脸面么?
再说了,这状可是由她起的名来告的,外头多少人在看着呢。
“好!”冷昌修不怒反笑,眼中凄苦的泪水划过嘴角,咸而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盘旋着,他知道,这一世,他都不会忘记这一天的痛!
一扬手,冷怀瑾已然上前一步,声色俱励的发问:“敢问大人,何为不忠?何为不孝?”
天熹朝虽重孝道,却也有名门规定,并不是由人几句胡言乱语便能定罪的。
但早前往往因为是家务事,因此,很多时候,都是由长辈说的为准,做后辈的就算是吃了亏,也只得往肚子里咽。
关知县顿了顿,努力的在脑海中搜寻天熹的律法,好半天也没想出这一条来,正急得满头大汗,冷怀瑾似是早已看穿他,一双眼睛锐利的好似一把利剑,在众人的身上穿插一通过后,再次回到关知县的身上,冷然一笑道:“所谓不忠,是对恩人不忠,父母生养之恩,是为其一;所谓不孝,是对父母兄长不孝,但凡出言顶撞、抛弃、嫌弃父母者,都为不忠,最为严重者为无后。”
关知县这才想起来,连连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却又讶异于一个小姑娘怎的会去研究什律法。
冷怀瑾冲关知县点了点头,进而缓慢的走向沈氏,脸上依然挂着轻轻浅浅的笑意,神色从容,举止大方,进步有度。
“奶!”她甜甜的唤了沈氏一声,嘴角噙着恭敬的笑意。
这些日子,她便是这么对待沈氏的,因此,沈氏压根没觉得有何不妥,闷闷的应了一声后,便不再作声了。
此时,一些观审的明眼人,已经看出了些许门道。
按理说,若是三房真的这般可恶,那老太太见着孙女儿唤自己,定然是有些惊吓才对,怎的看她的反应,倒好似已经习已为常了呢?
“大变故,大变故……”外头又有传话人边跑边喊的进了小茶楼。
“奶,你今儿个穿的衣裳怎的不太合身呢?”她左瞧瞧右瞧瞧,竟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惹得众人一阵错愕,不明所以。
沈氏撇了撇嘴,原本心里是警惕着她的,这会儿听了这种小家子气的话,便是不以为然,扯着那已经紧绷的衣裳便嫌弃道:“还不是近来肥胖的缘固,原先的衣裳可不都穿不上了么?又没钱去做新的,只得这样了!”
沈氏原本想说做了些新衣裳,但想到自己此时在装可怜,因此,生生的改了口。
心里正暗自得意自己的敏睿,却不想竟上了人家的套了。
聂氏自然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妥,李氏的眉心却轻轻的拧了一下,心里暗暗祈祷冷怀瑾不要听出话中的玄机来。
但奈何她和沈氏之间还隔了个聂氏,真要提醒起来,是不太方便的,更何况,数万双眼睛看着呢,一步错,满盘皆输的道理,她懂。
“奶,您这日子过得还真是苦呢,可既然这般清苦,为何又会胖起来啊?”眉目轻轻的一挑,那双望向沈氏的眼睛中仍旧清亮的让人玄目。
这话一问出来,关知县这才恍然大悟,想到了她前一句的用意。
这小心思转的如此之快,一般人还真跟不上她跳跃性的思路呢。
也难怪沈氏会上她的当,口快的就进了她的套了,如今再想圆便有些难了。
“这……我如何知道!”沈氏被噎得胸口发闷,这才惊觉自己上了冷怀瑾的当了,一张老脸当即就不太好看,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吱唔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奶不知,那我便告诉你知!”身子一直,猛然转身,脸上的笑意尽揽,取而代之的是严谨和悲愤,一股新生般的力量从她身上翻腾叫嚣,使得她整个人好似被光环笼罩一般,不似凡物。
手掌一击,几名在果园里伺候沈氏的婆子立马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后,便忍不住道:“大人,方才民妇都在外头听审,也是实在入不了耳了,这才自请进来,这些日子冷家婶子都是住在冷秀才家的果园里,每日好衣好饭的伺候着,这才心宽体胖了整整一圈,今儿个我还带了她落在果园里的几件衣裳,便请大人过目!”
天熹朝女人的衣物都习惯性的在衣角或是袖角乡上名字中的一个字,因此,即使拿乱了,也很容易便能找回来。
一见那些东西,沈氏已是脸色大变,正要惊呼起来,却被聂氏狠狠的掐了一下,这才重新低下头去。
“娘,二弟妹说了,你只要死不承认,他们也奈你不何!”耳边响起聂氏压低的声音。
这话说的一点儿没错,只要沈氏抵死不认,他们完全可以反咬冷家一口,说是冷家买通人来陷害他们。
衣物呈上之后,关知县看了一眼那衣角上的‘花’字,眉心一蹙,惊堂木又是一响:“沈金花,你可认?”
这时候得了李氏提点的她哪里还有半丝的心虚,慌忙趴下头去,气定神闲道:“民妇不认,这东西根本不是我的,指不定是被人做了手脚来陷害于我!”
好……
说的在理,却也难怪他们今儿个敢上这公堂来,便是做足了八成的准备了。
既然这个不行,那么……
冷怀瑾眉眼又是一挑,外头传来一声呼喝,紧接着,人群渐渐散开一条道,大坑村的里正正手捧着一份文书,神色严肃的一步一步朝着公堂走来。
单膝一跪,举过头顶:“大人,这是三房与大房、二房的断绝书,我和村里的乡绅们都可以作证,因此,这辱骂大嫂、诬蔑兄长、拆散侄子姻缘的事皆不存在!”
即是写下了断绝书,便是形同陌路了,三房原本可以对他们不闻不味,却是冷昌修这人心软,几欠三番又倒回去帮忙,这一点,里正和乡亲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一时之间,外头又一次炸开了锅,有人喊了起来:“峰回路转,峰回路转啊……”
茶楼的小二摇头晃脑的说了句:“扑朔迷离啊……遭殃的指不定是谁!”
待那传话人将里头的情形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之后,不少人已经拍案叫起:“真他妈的不要脸,都分了家,写了断绝书,还好意思来上告!”
“是啊,谁不知道写了这断绝书就是绝了亲情了,这什么样的人家,竟会写下断绝书啊?”
“听闻是那老二、老二偷了三房家的酒,三房一气之下就与其断了关系!”
“什么?偷亲兄弟的酒去卖?这还是人做出来的事么?”
起先的矛头这会儿被有心人的带动下,已经慢慢的转移到了冷家大房和二房的身上,不少人倒对三房同情起来。
“方才那冷家老太太也承认了,这段时日都是跟着三房住呢,你们想想,若是三房不好,她怎会舍弃两个大儿子,却跟小儿子呢?”
又有人插了这么一句,一时之间,整个茶楼都惊诈了起来。
“敢情这一家原告,都是骗子,估摸着见三房出息了,骗钱来了,我还真他妈的瞎了眼了!”一人一拳捶碎了桌子,心疼的看着自己押下去的几十两银子,哪里还有之前的信心满满,此时个个如斗败的公鸡,瘘了!
那戴着斗笠的青头小子仍旧坐在一片清静之处,闭目养神,只不过那嘴角却是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二楼雅间里的青衣男子听了下头的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