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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仇敌忾不风雨同舟的态度痛恨不已,殊不知人家这也是修炼出来的职业素质。
她迟到了五分钟。下了出租就向售楼处跑,跑近时,止住,看到小航了,站在售楼处门口,颀长的身材,俊朗的面孔,正在同什么人打电话。简佳痴痴地看他,竟有点不想走过去了。小航肯来,肯等她,说明他还在意她,想听她解释;但是,万一听完了她的解释,他不回头呢?还不如就这样,保留着一线希望。这时顾小航偶尔向这边看来——也许不是偶尔,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四目相对。他匆匆对电话说几句什么,收了电话,走下台阶,她迎着他,走过去,二人走近,停下。简佳想应该她先开口,但是还没容她开口,小航先说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
“你和他谈赞助。”
“我没有说没和他谈。”
“这就等于是骗我。”
“我不这样认为。我并没有说假话。”
“假话有两种,一种是,把黑的说成白的,一种是,把黑的隐瞒起来。”
“小航,你不能不讲道理!不提他是不愿意让你多心,不愿意让你苦恼。我想我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可以了!”
“那好,我可不可以问你,你还有什么会让我多心、让我苦恼的事,没对我说?”
简佳愤怒地眼睛放亮,转身就走,小航哼一声也转身走开,二人相背离去。
……
六编室电话响了,小西接的电话,刘凯瑞助理打来的,要求出版社在顾教授的作品研讨会上,请作者谈他们的房地产项目,具体要求是,谈他们房地产项目的人文精神,被小西一口回绝,尽管谈人文精神是他爸的强项,但你没法叫他谈啊!她爸要知道这书非赞助而不能出,赞助还得他本人亲自出面给人家说好话唱赞歌,肯定不干,宁肯书不出也不会干。她太知道她爸了,典型的旧式知识分子,做事先要对得起自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不由得埋怨简佳当初怎么没把这事说清楚,简佳说当时跟刘凯瑞说的时候并没有说这个。于是小西一挥手,“那就不管他。反正赞助合同已经签了。”“合同是签了,可是款还没打过来。”小西一下子傻了。简佳说:“要不,我给刘凯瑞打个电话问一下?”小西低道:“给你添麻烦了。”
弟弟和简佳吹了的事小西已经知道了,尽管一直以来这是她和爸妈期望的结果,但一旦成为现实,她还是不能不为那两个人感到遗憾,还有内疚。不管怎么说,是她的不作为导致的他们俩分手。也自我安慰说外因是变化的根据,内因才是变化的根本,他们俩的根本就是,根本不是一个筐里的人。想是这样想,心里的那份内疚却无法完全消弭,尤其当看到简佳一如既往为爸爸出书的事尽心尽力时,更觉不是滋味,觉着自己像个小人。曾经还怀疑人家简佳帮助爸爸出书是为了讨好爸爸,不是小人又是什么?这工夫简佳打完电话,对小西说刘凯瑞没这个意思,是他手底下的人擅自做主,他让他们马上把款打过来。小西边点头边在心里感慨:什么“手底下的人擅自做主”,刘凯瑞不发话,底下人擅自做这主干嘛,吃饱了撑的呀?这不过是因为简佳找他了,他却碍于简佳的面子,才这么说。换句话说,他对简佳,除了结婚这一条外,真的是有求必应。他是爱她的。
“谢谢啦。”小西道,停停,又讪讪道,“简佳,我反对你和小航,真不全是为了小航。”
“主要是为小航。怕你弟弟吃亏!”
“也是怕你伤心!我说过,小航是男孩子,再吃亏能吃到哪去?”停停,又道:“先声明啊,我这决不是把你往刘凯瑞那里推——我诚心诚意地说,作为一个男人,刘凯瑞确实不错。有钱,又爱你,多少女孩子扑都扑不着呢……”这时,简佳脸上露出的嫌恶让她闭上了嘴。那嫌恶可能是针对刘凯瑞的,但是,更有可能是针对她的,针对她的这种行径。她低头假装打字,打出来的字是什么意思自己都不知道,就这样打了一会儿,抬头,鼓足勇气对对面的简佳道:“简佳,需要我去跟小航解释一下吗?”
简佳凝神看她,反问:“解释什么呢?”
小西答不上来了。接着打字。又打了一会儿,停住,“简佳,问你个事儿吧?”
“说。”
“如果刘凯瑞现在要跟你结婚,你跟不跟他?”
“没有这个如果。”
“假如!”
“那他就不是他了!”
“明白了。”小西点着头道,“其实你在意的根本问题是他不跟你结婚,跟简·爱似的,你在意的是那个正房的名分。”
“你怎么不说我跟简·爱似的,不想当有钱人的宠物?”
“当宠物好还是当老婆好,这事得看怎么说。打个比方吧,要是让你选,做有钱人的宠物还是做——”她想了想,“何建国他哥他们那种人的老婆,你选哪个?”
“这也太极端了。”
“极端才能说明问题。”
“你想说明什么问题?”
“物质和情感无法截然分开。”尔后又推心置腹,“远的不说,我和何建国,感情深吧?当初也曾是海可枯石可烂什么的,怎么样现在?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那是好的!下决心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吵架的时候,也是真的。说明什么?人不可能完全左右自己,人同时总要还被周围左右被你自己的变化左右。简佳,从本质上说你我的情况完全相同。不要认为有了爱情就有了一切,以为爱情可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历经摧残磨炼不改本色,不不不!因为,爱情不仅仅是精神的,同时也还是物质的。……”
简佳只是一言不发。
北风呼啸,树枝在风中摇曳,雨夹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化冻的河水又结上了一层薄冰,所谓的倒春寒来了,感觉上比冬天还冷,令何建国忧心忡忡。为了他住在工棚里的哥哥,更为了一直对哥哥住那种地方而耿耿于怀的父亲。该安排父亲早走几天的,早几天还春暖花开风和日丽呢!父亲拖着没走,是为他来的几件事没一件落实的,总是心有不甘。
这些天,小西一直住在娘家没有回来,美其名曰,她不在,他们父子三个团聚起来方便一些。是方便,不止一些,方便得多。她不在的日子里,他天天接哥哥建成回来吃晚饭。吃了晚饭,洗个澡,衣裳也让哥哥拿回来洗,洗衣机里一转,拿出来晾在有暖器的房间里,一夜就干,次日早晨起来,就可以穿了走。小西要是在,他敢这么做么?就是她允许,他也受不了她在这些事面前表现出的隐忍大度和腹议。腹议是他的揣测,但是百分之二百的事实。也多次留哥哥在家里住,哥哥坚决不肯,哥哥实在是个懂得体恤的人。看着外面的天儿,建国爹愁肠百结,大儿子说今晚上不来了,工地上加班。昨天白天下一天雨没干活,今天就得加班补上。雨是停了,天却没晴,阴冷阴冷,这样的天儿还要连轴转的加班,拿人当人不?这天是周末,午饭,何建国给父亲做的炸酱面,用五花肉肉丁炸的酱。父亲对菜好不好吃的评价标准就一个,香不香。炸酱时何建国用了很多油,加上五花肉浸出的油,一锅酱得有半锅油。再洗上几根章丘大葱,大葱蘸酱吃面,是父亲最好的一口。但就这,父亲也没吃多少,想着大儿子在外面受苦,想着这就要走了几件事没一件办成的,他怎么吃得下去?父亲吃不下何建国也吃不下,下的面剩了一大半,坨在锅里。父亲不吃饭,也不说话,就那么闷着头,一口口地抽烟,是在给他施加压力呢。何建国的感觉没有错,父亲对他非常不满,不明白这个老二为什么这么怕老婆!父子俩闷了很久,何建国沉不住气了,说,爹,我去小西家,接她回来,咱跟她当面谈。爹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舒展了一些。
小西不在家,带小夏出去买东西去了,小夏要买东西请建国爹给捎回家去。考虑到她北京路不熟,小西妈让小西带着她去,并提前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给她。小西出门前还带上了相机,说顺便带小夏去天安门看看。小夏听说带她去天安门,高兴坏了,说是没到过天安门,人家就不觉着她到过北京。
小西不在家,何建国有些遗憾同时也庆幸。遗憾是为白跑一趟,庆幸也是为可以白跑一趟,回去可以跟父亲交差说小西不在。他对小西爸妈说他来接小西,既然小西不在他就不呆了,因为他爹这几天要走,他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做做准备。不料小西爸妈像看穿了他似的说,既然来了不妨坐一会儿,少坐一会儿,他们正好有些事想跟他谈谈。何建国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坐下。他知道他们要跟他谈什么,所以他才急着走,一如小西知道他爹会跟她谈什么,所以才会躲在娘家不露头。
小西爸妈说得全是些说了一百八十遍的车轱辘话,什么你父亲岁数大了,对事情有一些难以改变的固有观念和做法,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该啊;什么你父亲没有文化,但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在你那里就应当有一个分析判断筛选啊;什么我们一致认为你是个好孩子,很多方面比小西强;在单位里你干得也很好,上上下下都满意,这说明你是有思想有能力的,为什么一到老家的事情上,就会变得这么软弱这么没有原则了啊;什么老思想老观念,可以理解,改变不了,也不能怂恿,纵容,尤其是不应当往他们这儿推,他这样做的结果,势必要引起长辈之间的矛盾啊……何建国木着张脸、同时也木着个脑子,听,不得不听的时候,只能听,一耳朵听一耳朵冒就是了,要不,干脆不听就是了,想别的事。他开始想他哥的工作,昨天给一个朋友打电话,说起他哥的事,他朋友说可以帮他想想办法,就在这时,他听到小西爸叫他:“建国!”他茫然抬头,小西爸目光犀利:“建国,在处理你和你父亲你们家的关系这个问题上,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哪?”
何建国吓了一跳:“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他的反应是过于强烈了,小西爸妈都感觉到了,相互对视了一下,眼睛里都闪过明显的疑惑。片刻后——
“建国啊,”小西爸斟字酌句,“你要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事情——”
这时小航屋门开了,小航从里面探头出来,对何建国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尔后问他妈是不是从他钱包里拿钱了,说是他钱包里的钱少了。小西妈“哼”一声说你知道你钱包里有多少钱吗!他说这次他记得很清楚,昨天下班回家路上刚从卡里取了一千,然后就回家了,到现在,门都没出,钱包里只剩下了五百,他银行取钱的回执都在。小西妈让他再好好回忆回忆,他就回忆了,回忆说今天早晨小夏洗衣服时帮他把钱包掏出来过,听到这里何建国脱口而出。
“不会是小夏!”反应之迅速之强烈略显失态。
小西妈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们并没有说是小夏。”
“我的意思是说,”何建国有些尴尬,自我解嘲:“她要偷,全偷好了,哪有偷一半留一半的?”
小航半开玩笑道:“姐夫,这你就不懂了,这叫‘抽张’!偷也要有艺术,细水长流,才能够常偷常有。”
小西妈呵斥:“胡说!去,自己回屋找找去!”
小航缩回自己屋里,但何建国脸色已然变得非常难看,明显对抗地沉默了,一时间,屋里气氛有些尴尬。小西爸又开始装没事儿人,起身向电话走去:“我去给小西打个电话,叫她赶快回来。别让建国等了。”电话拨通,随着顾小西手机彩铃的响起,小西和小夏说说笑笑大包小裹地开门回来了。
何建国把小西叫到他们的房间里,关上了门,严肃地跟她谈了一次。先是说了他爹这次来的三件事:一是他哥的工作,二是他们的关系,三是他和小西的孩子。然后,让小西权衡。小西凝神看着何建国那张异常严肃的脸:“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这三件事办不成,我们的关系就算到头了?”
“难道一件都办不成吗?”
“你觉着呢?”
“我觉着,”何建国一字字道,“这三件事总有一件在你的掌握之中的。”
小西对他的态度异常反感,“何建国,你在威胁我吗?”
“小西,你最后听我说一次,如果你还是不能理解,那我们可能真的是缘分尽了。”何建国没正面回答问题,自顾说自己的。“我爹没文化,没见过世面,以他的经验,他认为你们家只要想,就能够做到呼风唤雨要什么是什么。你替他想想,一天书没念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