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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回宫,娘亲避开了宫中来人,用的是侯府的车驾。
娘亲在车里陪她,她一路昏沉,只能想到一入宫门便得阴阳两隔,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难舍,一路上都紧紧攥着娘亲的手。
娘亲的手里一直都有汗意。
后来,马车便停了,娘亲似是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便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燕脂,燕脂,醒过来,师父来了。。。。。。”
真像一场大梦啊!
她梦到了师父,皱着长眉,脸色阴沉的像要下雨。她伸出手去,喃喃说道:“师父,你还在生燕脂的气吗?”
一只手抢先握住她的手,大师兄探出头来,笑得色如春花,“还好还好,认得师父,还有得救!”
好半晌,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屋里的人都散去,只剩下她和师父。师父的手抚到她的头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
眼泪突然疯狂的涌出来,争先恐后,似乎永远都不会干涸。只一会儿便气凝语噎。
师父没有说话,只护着她的心脉,由着她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师父。。。。。。师父。。。。。。叶紫死了。。。。。。我害死了他。。。。。。我害死他了。。。。。。”
这是她夜夜的梦魇,划在心口上的伤,鲜血永远汩汩涌出。
师父的怀里有天山雪清冽的寒,却是她能找到的最温暖的地方。她哭得肆无忌惮。
哭到神思倦怠的时候,听到师父淡淡开口,“他没有死,”看到她目瞪口呆,刹那石化,很是嫌恶的皱起眉,飞快的加了一句,“你大师兄救了他,我已派人将他送回魂洞。”
“丫头,你为了男人竟先后两次想要舍弃师父,应该把你扔到雪窟喂狼崽子。”
师父拿出一串暗暗流光的碧玉珠扔到她面前,“这是那臭小子昏迷时死死抓在手里的东西,想必是你的。”
确实是她的,是娘亲给她的十二岁生辰贺礼,每一颗珠子里面都有隐约的山水纹路,她很是喜欢,时常带着。
那一夜狼狈逃窜,不知何时被他拾去。
她捧着珠串,哭得全身颤抖,,高兴之外无限委屈,“师父。。。。。。你为什么。。。。。。不派个人。。。。。。告诉我。。。。。。”
害我白白留了那么多眼泪,只恨不得追去奈何桥前与他了一了前缘旧恨。
师父哼了一声,“叶紫那个臭小子,也只你把他当成宝。”他顿了顿,慢慢说道:“瞧在他对你还算真情实意的份儿上,也不算毫无可取之处。师父把你腹中胎儿打掉,你与我回天山,师父替你俩主婚。”
燕脂一怔,下意识便覆住小腹,小声却坚定的说:“我要生下它。”
“燕脂!”师父怒斥一声,声音不高却字字严厉,“你身为医者,该明白任性妄为的下场!”
燕脂满脸恳求之色,“师父,娘亲当年不妄为,今日便不该有燕脂。你让我试一试。”
师父越怒面色越平静,见她毫不退缩,手便高高扬起,森然说道:“你宁可要这个孩子也不要师父,倒不如我今日一掌劈死你,到落得个干净!”
师父那一掌落下来了吗?
这个答案她无从知晓,掌风袭来时她便昏过去了。
在醒来时,她已到了醉花阴。
不是未央宫,只是一处最寻常的小宫殿。
他毕竟还是懂她的。
她发现丹田里有暖暖的真气流动,所有的经脉都已疏通。最最疼她的师父,最后一刻依旧妥协了。
其实人们任性时依仗的,无非就是爱你的人对你的爱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赶文赶得很累,亲们的疑惑容我慢慢解释。
☆、113第 113 章
晚霞重重叠叠铺了半边天;万物都覆上了娇娆的红。
肚子里的孩子突然不安分了起来;连踹了了她好几下。心中似是有一层阴霾,坐卧不宁。
九州清晏殿的小玄子突然来了,满眼透着焦急,“皇后娘娘;皇上请您去一趟。”
玲珑已先呵斥道:“作死么说话毛毛躁躁!”
肚子里的孩子蓦地安静了下来;燕脂的心忽悠了一下。止住了玲珑;深吸一口气;“备轿。”
从醉花阴到九州清晏殿,足足有一个时辰的路;燕脂在轿中;听到无数次低低的口令声。
这宫中,怎会突然多出这许多明岗暗哨?
这一个时辰的路漫长的似乎成了永夜。
等听到那声尖细的“落轿”时;她才缓缓吐出憋在胸口的这一口气。
已是繁星点点,九州清晏殿灯火通明。
正值初夏,牡丹含情,芍药卧枝,这满园的脂粉香突然之间全变成了腻人的粘稠,冷凝的肃杀之气弥漫了整个大殿。
她看见了九城巡检司司岑溪,大理寺卿晏维守,礼亲王皇甫朔。。。。。。要么义愤填膺,要么忧心忡忡。
没有止殇,没有爹爹。
看到了她,他们似乎都很诧异,却还是纷纷俯身跪拜。
她目不转睛的向前走,十二幅的水湘裙,闪着迷离的光,优雅的滑过地面。清清冷冷的嗓音像玉石相撞,“众卿免礼。”
内殿里,跪着成排的御医,浓重的血腥味弥漫了整间屋子。一个小太监端着一盆血水急匆匆的从燕脂面前经过。
玲珑顿时上前扶住了她,担心的唤道:“娘娘。”
燕脂的脸色马上苍白如纸,却还是紧抿着唇,推开了玲珑的扶持。她径自绕过了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走向帷幕深深的龙床。
皇甫觉躺在床上,阖着眼,嘴角微微下垂,全无半点平日风流睥睨的样子。静静的躺在那儿,胸膛似乎连起伏都没有。
她竟还能稳稳的走过去,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
凤眸慢慢睁开,依旧幽深暗黑。
她这才全身颤抖起来,胃里翻涌一下子直冲向喉头,“哇”的一口便吐出来。
他看着她,眼里似有一丝笑意。
等她平静下来,他便小小的勾动了下手指,借着她的力道把她的手放到她的胸口,望着她的眼睛,嘴唇慢慢翕动。
我—很—高—兴。
不—要—怕。
不要—离—开—我。。。。。。
五月二十一,肃宗遇刺,生死不明。
燕脂留宿于九州清晏殿,皇甫觉的一应汤药,俱经她手。众大臣便在外殿议政,朝政由太后垂帘,裕亲王皇甫钰监国。
所有想要探视的人都被海桂拦在了内殿之外,这位平日奴颜卑膝的总管突然冷硬起来,连太后都被他拿着皇甫觉的手谕不卑不亢的挡了回去。可以自由出入内殿的除了燕脂便只有皇甫钰。
燕脂却是一步未离内殿,止殇几次奏请她都置若未闻。
她怕她一转身就失去了再见的机会。
他身上挖出了三箭十针,俱在经脉之中,最致命的是他后脑被掌风袭中,至今昏迷不醒。
伤心箭,断肠针,排云掌,她想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她更熟悉。
因着熟悉,才难以置信。
她不敢相信任何人,连熬好的汤药都要亲口尝一口。太清楚雪域的力量,只有她在他身边,师兄才会有所顾忌。
握着他冰凉的手时,暗暗啜泣,祈祷满天神佛保佑他平安无事。
若不是她不肯打掉孩子,师兄也不会对他痛下杀手。
他的外伤都不足以致命,只有脑部的淤血最凶险,可能一时便醒,可能一世不醒,她束手无策。
皇甫钰进来时,便愣住了。
燕脂睡着了,就趴在皇甫觉的床前,手臂还抱着他完好的右手,尚有三指搭在脉门之上。乌黑的头发下露出尖尖的下巴,皓颈上清晰的淡蓝色血管。
他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半晌自嘲一笑,故意放重了脚步。
她有身孕,不能这样蜷缩着睡觉的。
她的身子轻轻颤了颤,下意识便抓紧了皇甫觉的手,望见他时放松了眼里的警惕,淡淡笑道:“十二王爷。”
站起来时,她的动作便有几分僵硬,扶着腰,好半晌才直起身来。他很有耐心的等待,等她站好方开口说道:“今日朝中无事,我想陪陪皇兄,皇嫂不会舍不得吧。”
燕脂笑着望他一眼,他可能是皇宫中皇甫觉唯一肯真心信赖的人,“十二王爷说笑了。御医说皇上脉象平稳,应该很快就会醒来的。”
她将皇甫觉的手放进被里,方离开床前。就在相邻的暖阁,执了小金剪,一心一意的修剪起一盆枝繁叶茂的贡橘。
皇甫钰心中叹口气,心中突然有了个古怪的念头,能这样躺着,其实也是件很幸福的事。
他今天与太后闹得很僵,太后想将萧家推向中书令的位置,他没有同意,为了这,还挨了太后一巴掌。
皇兄,你若是还不醒,这江山恐怕真得易主了。他满心苦涩的望着皇甫觉,只觉得皇甫觉这一倒下,世上竟找不出一个真正了解他的人。
内殿之大,一时竟悄无声息。两人各怀心事,良久无言。
到了皇甫觉该进汤药的时间,燕脂照例尝了一口,便递与了皇甫钰。
皇甫钰愁眉苦脸,一边喂一边长吁短叹,嘴里的话掺杂不清。
“呜呜呜,东南军的军饷没有了,皇兄门票费要我掏自家腰包?铁道成那个老匹夫,呸呸呸!皇弟的踏雪死了,妙玉也和马夫跑了,好大一顶绿帽子。。。。。。”
燕脂轻咳一声,“王爷,皇上究竟为何遇刺?”
她声音不大,明眸却像浸在寒潭中的黑水银,黑白分明,灵气逼人,似乎直接便能望进人内心深处。
皇甫钰瑟缩一下,“那个。。。。。。皇兄去城外御林军阅兵,回程的路上便被人偷袭,来人速度太快,在场之人竟是无一人看清,大家刚喊完救驾,人家已经走了。这遇刺的原因。。。。。。暂时还没有查出来。”
燕脂皱皱眉,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刚想继续追问,便见皇甫钰一脸见鬼的表情,指着床榻,“皇兄。。。。。。皇兄的手。。。。。。好像在动。”
燕脂扑过去,皇甫觉的手指确实在动,她抓住他的手,听到了一句模糊的呓语,“。。。。。。燕脂。。。。。。”
她哽咽,把他的手贴在脸颊旁,点点头,“我在,一直都在。”
他没有醒,只是昏迷中潜意识的反应。
皇甫钰看着床前床上的两个人,张张口,却还是一字未发,悄悄走了出去。
连着两天,皇甫钰没有再来内殿,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他召了御医,大怒,连斩三人。
一堆御医跪在龙榻之下,战战兢兢,束手无策。
燕脂将他们全赶了出去,独自守着。
她怔怔的望着皇甫觉,心里终于明了,他不是一个上天垂怜的人,她不能枯等奇迹。时间不允许,他的位置也不允许。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等到了虐皇甫。
啦啦啦……
花花花花。。。
双休日休息。
☆、114第 114 章
轰隆隆;天边闷雷滚滚。金蛇狂舞;有一际堪堪扫过窗棂,近乎妖异的红芒瞬间照亮了深深宫闱。
滚云纹双龙绣的床榻下有一小小绣墩,燕脂斜倚其上,静静坐着。满头青丝披散下来;蜿蜒到他的枕前;覆到她双指相交的脉门。
她似是看着他;眼底却蕴了薄雾;茫茫的,不见焦距。
手慢慢从他额间滑下;离得极近;却不曾真正接触到他的肌肤,一笔一笔描摹。
这是无数次午夜梦回间在心底里浮现的脸。或喜或笑;或嗔或怒,总会有淡淡的光,会不知不觉的夺走人的视线。
他躺在这儿,扇形的睫毛重彩一般覆下来,越发衬得眼底的黑,脸色苍白。寂寂长夜,她从噩梦中挣醒,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躺在那儿,几次屏住声息,探一探鼻息。
她努力的吃,努力的睡,没有再掉一滴眼泪,肚子里的孩子都乖乖的。似乎多余的思想都像是镜花水月,扭曲了,朦胧了,淡化了;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她要他活着,活着醒过来。
皇甫钰不见了,九州清晏殿里突然多了好些人,却越发显得安静。海桂弯着身子将内殿的门合上,恭谨着说,娘娘,皇上就交给您了。
狂风横冲直撞,窗棂在颤抖呻吟,外面要变天了。而她的男人,九州之主,却躺在这儿,仿若熟睡的孩童。
盛京之上,云层厚重,淫雨连连,终日不晴。肃宗病重,政令不出九州清晏殿。太后坐镇仁和宫,大有垂帘听政之势。恭王皇甫放领北疆军东上,晏宴紫闭门不出,百官无首,成惶惶之势。
娘娘,转机就在今夜。
海桂将人送进来时,细眼里像燃着碧磷磷的火,嘶嘶望着她。
外面不安全,娘娘的人还是都留在内殿吧。
双鲤衣衫安好,眼中却有萎靡之色。海桂走后,便沉默着跪在燕脂面前。
燕脂拿着温帕,细细的擦拭着皇甫觉的手指。擦完左手换右手,神情柔和,就像所有小心体贴的妻子一样。
擦好手,抱住他的右臂,慢慢转动关节,才淡淡开口,“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