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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都是成精狐狸一只,既需相互利用,又要相互算计,所想之事自不可轻易达成,祈世子得防着柳残梦与武圣庄的势力联系上,逃开自己的掌握,柳残梦也怕祈世子与暗流联系上,势力大增。
如果从固阳走,人多热闹,柳残梦与武圣庄联系上的机会也会大增,以祈世子的脑袋,不可能会计不及此,却还是主动提议从固阳走,柳残梦心下揣测着他的用意,一面运气探查内息,却没查出什么不对来。
祈世子收起地图,挑了挑油灯的灯蕊,焰光猛地一窜,正照在柳残梦的脸上,线条温润清逸,尤如谪仙之人,他满意地笑了笑。
「柳兄有这样的觉悟就好。你该知,这前途危机重重,关查森严,不论是单身还是结伴同行,只要是男人,连三尺幼童都会给查了个遍……」
柳残梦在还不确定祈世子想说什么时,背上已有寒毛直立:「世子之意……」
「如果是一男一女……」
「在下身负重伤,无力长时间施展缩骨之术。」柳残梦断然拒绝。
「之前是柳兄不信任区区,才会有此意外。」祈世子轻声一笑,突然伸手握住了柳残梦之手。
他的手养尊处优惯了,肌理密实细致,指骨修长,除了一两处薄茧,连个伤疤也没有。柳残梦盯了半天,也没法看出祈世子到底擅长的是哪种功夫,哪种兵器,只觉一股柔和的气流从掌心劳宫|穴传送过来,不愠不火,抚平了血脉中燥动不已的逆流真气。
「反正夫妻嘛!牵牵小手也是很正常的,柳兄以为呢?」
祈世子笑得很愉快很开心。
还能以为什么?柳残梦默不作声地看着交握的双手,哼哼哈哈了半天,终于现出遇到祈世子之后第一百七十三个苦笑。
犹记多情 正文 第二回 天意高难问
固阳
「娘子,相公这一手毕竟也是为了帮你的。」
「奴家知道。」
「所以,帐目还是不可不算明的。」
「奴家明白。」
「你头上这珠钗步摇,每日租金十两可好?」
「好。」
「你身上这浅黄银泥飞云衫和留仙裙,已穿过自然是不能再用了。这布料都是御秀坊精制的,更不提上方这八宝平水的刺绣及缘饰朱纬——你说七百两可好?」
「奴家早有心理准备。」
佳人回眸一笑,挽在相公的臂上,相公身形甚伟,络髯满面,不怒而威,与佳人一配,正是郎才女貌。
路上行人只见二人不时低声细语,对话虽因声音细小听不清楚,但那顾盼之间,鲽鲽情深,不知羡煞了多少少年子弟。
「你脚上这双绣鞋甚是便宜,不过十五两,但鞋尖缀的珍珠却是上品的合浦珍珠,浑圆饱满,颗粒均匀,每粒各值千两。当然,相公不会要你把他买下来,但把它污在娘子玉脚上,总是贱了点,为了返本,两粒每日租金五十如何?」
「谢谢相公好心。」
「娘子真是痛快,走半天也累了,要不要去歇会儿?」
「是相公你累了吧!」笑盈盈地掏出块手绢,柔情万种地欲为祈世子拭汗,柳公子认为自己最大的好处便是能屈能伸。既无法改变目下状态,便不如好好去享受。要扮,自是扮个完美无缺才能符合柳公子的自尊心。
祈世子虽是提议之人,但对着如鱼得水的一点都没有不自在,巴巴缠在自己身上的柳残梦,难免还是要怀疑——这易弁而钗真的是自己提议的吗?
两人为了真气互渡保住柳残梦的缩骨之术,除了住进客栈才会分开外,但凡在外头,皆是手牵手肩碰肩如胶似漆不离不弃,无论哪一个都没法在身畔之人的注意下与下属们联系上。两人易容之初,为了不让对方在易容上留下暗记,煞费苦心,祈世子垫壮身形,在面具外加上虬髯,柳公子施脂博粉,连身份来历都改了,打扮成数年前失踪于阴山一带的江东南宫博夫妇。
行踪隐藏彻底,让追兵无从寻觅的结果,是连大批援军也无法联系。
眼睁睁看着路旁数日来经过的第十七批「间」,较量下轻重,祈世子叹了口气,拔开柳残梦那只涂了层层白粉的「香纤素手」:「娘子啊!盛意心领了。为夫已经感动地喘不过气来。」
柳残梦咯咯笑着凑近他耳畔:「相公,你身上好香。」
「娘子,是你粉涂太多了。」
「相公,奴家长得可美?」
「娘子,你长得天人共愤神鬼不容,还不够美么?」含笑托起柳残梦下巴,待欲调情,见他当真含羞带怯地低下头来,祈世子手一颤,第一次目睹到自己手背上鸡皮疙瘩是怎么跳出的。
罢了罢了,天下脸皮之厚,莫过眼前之人。祈世子承认自己有力所未殆之处,不着痕迹地放下手,在众人又慕又妒的眼光下,拉着「娘子」的手,进了一旁挂着金字招牌的「平安客栈」。
店小二殷勤上来抹着桌子报菜名,目光不断瞄着柳残梦。柳残梦微微一笑,立时招来四面八方惊艳妒忌的目光。祈世子随口点了几道,挥手示意小二下去。他一路上不时渡气与柳残梦,此时也有些倦了,确定柳残梦体内真气尚能支撑一段时间后,放开手,取出块汗巾,拭了拭粘满香粉的手心。
「相公,不用奴家为你代劳么?」柳公子玩上了瘾,见祈世子隐约带着懊悔之态,心下大快,只觉之前被他压榨的那股恶气终于有了回报,祈世子越是不愿有肢体接触,他便越要靠近。
撇了他一眼,祈世子唇角微搐。「娘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为夫千金之躯,你要乱碰,为夫要收费了。」
一提到钱,柳公子只有闭嘴。心下暗骂祈世子来来去去就只有这招不成,可是这招也是最有效的……这个黑心无德奸商说得出做得到,此刻怀中已揣了一大叠自己签的债条,但凡路上他有提到的,一个都没漏下,连买条汗巾也要记在帐上!真不知他这朝廷一品贵胄,龙孙龙子出身,何以如此铢镒必较,唯钱是命。
目前负债,大约已经四千两黄金了吧……柳公子苦笑。
小二送了壶酒上来,这边塞苦寒之地,自无佳酿,有的大抵是烈劣之酒,暖身用的。柳残梦只喝了一口,就停杯难以下咽,祈世子却似全无所觉,眉毛微微皱着,手中酒却是一杯接一杯,又快又烈,看得柳残梦忍不住要怀疑自己的味觉是不是有问题,这酒当真是天上佳酿不成——不然以祈世子惯常的挑剔,居然会喝得这般干脆。
祈世子注意到柳残梦的目光,突然停下酒杯。
「相公不太舒服吗?」
「不。」祈世子又斟了杯酒,小抿一口,皱了皱眉,闭上眼。「只是有点兴奋。」
「兴奋?」柳残梦眸中异芒一闪。
祈世子笑了一笑,现出雪白的牙齿。毫不在意小二正在旁上菜,直直地注视着柳残梦。
「因为,此时在我身边的,是你啊。」
是你这天下独一无二,强绝当世的武圣啊!
小二不意听到这等热烈告白,朴实的脸一下子腾红了,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菜扔下,尴尬地瞧了两人一眼,急急退下,瞧那神情,大约是急着去广为宣布这「动人一刻」。
柳残梦微笑不语,目中却无一丝笑意,直直地看着祈世子,直欲看入他的五脏六腑。
这个人,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是真的为了与自己挑战,才选择两人同行,还是故布疑阵,软化自己的戒心。
祈世子又喝了一杯。
静默片刻,柳残梦叹息般地看着祈。
「真有点可惜啊!」
「哦?」
「可惜象你这般投合我胃口的人,为何不是我的手下。」柳残梦一身女装,甚是娇媚。但他说出这话来时,却全无违和之感。透过目光,祈世子能感觉到,在这面相之下,那如火凤燎原般充沛的傲气、自信与坚毅。
柳残梦的表相永远是用来哄人的!
「不一样的。」祈世子仰首又喝了一杯,以柳残梦眸中的斗志为下酒菜,轻吁口气,摇头。
两人对视着,笑嘻嘻对笑嘻嘻,正在此时,有小二冲了进来。
「来了来了,真的来了。」
「什么事,你慢慢说。」掌柜的「哎」了一声,收起桌旁被撞得摇摇晃晃的酒壶。
「就是那个那个……那个王住到格那城去了。」
掌柜听了,「哦」地点了点头,慢吞吞将东西一样一样摆回原位。「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王他每年总有一两次会来阴山狩猎……」
「可是,现在不是狩猎的好时机啊!」小二说到这,声音低了下来,满意地偷窥到店内所有人耳朵都竖了起来,「再加上,最近不是为了追捕逃犯而闹得纷纷扰扰吗?我听三桂子,三桂子听格那城的小满子说,王是为了要亲自追捕犯人,才驾幸格那城……掌柜你说,这犯人是犯了什么大罪,居然让王亲自出马……」
掌柜敲了小二一记响头。「小孩子家多做事少说话,这类事哪能搬出来说!」
小二摸着脑袋龇牙咧嘴,眼睛却闪闪发亮:「这么说掌柜的你知道内情了?!」
「嘿,这镇上还有哪位比我八卦吴更清楚此事!我一听就知道了,三年多前,听说那个柳残梦成为王的军师,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这武圣是谁!哪是甘居人下的,听说中原皇帝见过他,说这人呐,忘恩善变,骗死人不偿命的。无论对他有多大恩情都没用,他说变就变。你说,王为惜才留下这样一个家伙,还不是给自己惹麻烦……」
祈世子托腮专注听着八卦,瞧着自家「娘子」那要哭笑不得的尴尬样,果然赏心悦目,当下赞道:「娘子好名声,为夫甘拜下风。」
任柳残梦脸皮再厚,被不相识的人这般「夸耀」,又被祈世子瞧猴戏地看着,那笑容总有些挂不下,哈哈干笑了几句,不予置评,眼珠子转了转,正打算起身结帐。
祈世子出了之前一身腻粉的恶气,笑吟吟眼珠子一转,高叫:「小二,爷今晚要在这住下,还不去安排铺位!」
柳残梦气结地瞪了祈世子半天,再次得出个结论:眼前这个公子王孙,不但贪钱、无德、黑心、好战,还有很恶劣的任性!
给小二一绽碎银,一个暧昧的微笑,再加一句不要再打扰,知道今夜小二会识相不来打扰,祈世子关上门,看柳残梦已脱下女妆,恢复原本八尺之躯,不由嗤笑:「区区以为柳兄扮得很开心,何必这么急着又恢复了原状,太可惜了。」
撕开面具,拔下满头珠翠,柳残梦磨牙微笑。「世子这主意,没事都会逼出内伤来的。」
「想要柳兄重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将头发重新束起,扎上方巾,柳残梦冷笑。「怎么会困难,这不马上又有机会了!!」
「原来柳兄已经明白,那区区就不用多费口舌了。」翘起二郎腿,没形象地摇着,看柳残梦脱下绷得紧紧的女式中衣,换上常用的中衣,马上转口赞道:「柳兄真是好身材啊!瞧这肌理细密,骨肉匀均,起伏有致,不过不失……」
「多谢!」皮笑肉不笑地打断祈世子越听越不知所云的「赞美」。「不过在下不会因此而为祈兄卖命的。」
祈世子眼珠子转了转,正要开口,柳残梦衣带一绑,左脚踩在祈世子坐的那张长凳另一头,居高临下直瞪着他:「拜托,我们现在是在逃亡,逃离班布达单于的追捕!哪有自己送上门的理?就算你来关外居心叵测另有目标,可是现在保命第一,留得青山在,不怕……」
「我……」
「这次是绝对不成!你也不要将我想得太神勇。黑煞掌不是那么好挨的,我的伤势你能不明白吗?这些天为维持缩骨功,连你这正常的身子都受不住——你真存心要我在这儿丢了命?不要再逼了。你真强迫我去闯,我也不会合作的,到时形踪败露,可怨不得我!」柳残梦心有顾忌,暂时不想接近班布达单于,几日相处,心知这祈世子性本张狂,喜好挑战不可能的事情更胜于本身安危,当下苦口婆心,努力在他开口前说服他放弃这夜闯行宫的主意。
怔怔看了柳残梦好一会儿,祈世子慢吞吞道:「你鬓角还有一枚压鬓钗,还来。」
「啊?」柳残梦下意识地摸了下两鬓,果然拔下一枚小小珠钗,不由再度气结。
祈世子收回珠钗,脸上慢慢现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