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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壮的小伙子,他们在车上幸灾乐祸地笑,全然不觉他们也在被迫受害,而他们的
身后,越来越多的车被塞。
我很恨中巴车上的那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这事,还关系着他们呢。
〃马老师,我们帮着推一下吧。〃
马老师很奇怪地看着我,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变成了不可思议与吃惊。
〃来吧,我们一起。〃
马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四十多岁,对于男人来说,一点儿也不老。
马老师也是我很尊敬的一个人,没有什么名利心,不跟文化馆的其他人争。他甘当
〃人梯〃,一心一意扶持我攀登文学高峰,盼望市里能出个名作家,在全国光耀光
耀。哎,马老师,我的恩师,我真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一片心。
但那一天我不喜欢马老师的麻木不仁。
好在,马老师最终给我面子,没有拒绝我的邀请,他站在车厢后面,用一只手
我知道,他没有用力。
我是真正使了全力,但我也没敢指望,就凭我的力量能将那么重的车推走。我
是想以我的行动,感召中巴车上的那些男人。。。。。。
很奇怪,车动了,就我一个小女子,身高一米五五,最重时也不过四十五公斤,
我竟然把车推动了。车动了,司机大概是太急了,他连一声〃谢谢〃都没有,就慌
慌忙忙地走了。
马老师透过他那厚厚的眼镜片,又意味深长地望望我。
我冲他笑笑,他也笑笑,看得出,他不奇怪了,他在笑。
而我们身后的中巴车,车上的那些身强力壮的男人们,他们却不知为什么,爆
发出一阵大笑。
我一直不明白他们笑什么,但有一点我很清楚,他们的笑,绝对没有善意。
我和马老师又在那冰冷的路上,慢慢地走。
一辆又一辆被堵的车,呼啸着,从我们身边扬长而过。
还有一次,我在公共汽车上,想给一个老奶奶让位子,我记得我还说了一声:
〃奶奶,你坐这里。〃我记得我当时的心情很好,我想,如果我奶奶活着,她遭遇
这样的事,一定很高兴,如果我妈妈老了,遇着这样的事,如果我老了,遇着这样
的事。。。。。。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给一个老年人让位子,对于我们年轻人来
说,是举手之劳,而对于她们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却是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再说,这是最起码的社会公德。
我没想到的是,我刚站起来,还没有来得及去搀那个老奶奶,已经有人一
个年轻亮丽的摩登女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她坐得真快,迅雷不及掩耳。
我把老奶奶搀过来,她像是没看见似的。我只好说:〃小姐,请让一让,让这
个老奶奶坐。〃
人家像没听见似的。
不知为什么,我的脸倒红了起来。
〃喂,小姐!〃我又叫,声音大了些。
没想到的是,她虽听见了,却还我一个白眼。
〃把这个位子让给这个老年人坐。〃
〃哼!〃她斜睨着我,鼻孔露出冷笑。
〃请你站起来,这是我的位子!〃
情急之下,我说了一句很没水平的话。
〃你的?哼,是卖给你了?还是买给你了?〃
对方如此无理,我以为,周围的人一定会谴责她,没想到,一车的人,都像哑
巴似的,没一个主持公道,也没一个人,让位子给这个老奶奶。
我觉得我受的伤害很多,一腔热情,一腔热血,付出了,不知道换来的是什么。
嘲笑、冷笑,和对我的莫名其妙。
在文化馆工作五年,而我身边的这些人,我原本尊敬的、甚至敬仰,差一点儿
要顶礼膜拜的〃文学家〃、〃艺术家〃们,我只有与他们共事,与他们生活在一个
小圈子,我才发现,所有的光环下,原来都笼罩着那么丑陋与黑暗的东西。
我痛恨沽名钓誉,痛恨弄虚做假,痛恨违背良心。
我宁愿离开他们,宁愿永远都不做文人。
我做舞女,我觉得我很实际,很地道。
就是丑,也丑得真实。
我喜欢真实的东西。
就像现在我对钱的感觉。
大概是在十年前吧,可能还不到十年,那时候,我自命清高,自命不凡,嘴里
说钱是铜臭,心里呢,也的的确确觉得它是铜臭;过了五年,嘴头上,仍旧可以对
钱表示蔑视,而心里面,却已经千真万确地感觉到它的重要了;再过五年,就是今
天,无论是嘴头上,还是心里面,钱!钱!钱!
钱已经是我生命中最重要最主要的一部分了。
我喜欢钱,很多很多的钱。。。。。。
我需要钱,我的很多很多的梦想,所有的美丽与浪漫,都跟钱戚戚相关。
我喜欢钱,这种喜欢,是我最真实的感觉。
它超越了我对文学事业的迷恋、追求,超越了我对亲情、对真情的那些感受。
为了钱,为了王雪为王雪也就是为钱,中午,我跟王志强狠狠吵了一架。
王雪又要找我借钱,我不知道,她每个月的工资也不少,光我在潘书记那儿帮
她拉的保单,起码就能让她拿到四五千块,我不知道她把钱都花到哪儿去了,但我
是她的姐姐,唯一的姐姐,我对她责无旁贷。
王志强不干,他说:〃王雪以前借的钱都还没还。。。。。。〃
〃你还好意思说王雪借的钱没还,你呢?你借我爸爸的钱,什么时候还?〃
〃那不是我借的,是他自己要给的。。。。。。〃
〃王志强,你王八蛋!你没良心。。。。。。〃
王志强,王志强,你没良心!说这么没良心的话,你不怕被雷劈!被车压!被
电打!王志强,王志强,你变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变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你的善良,你的本份,你的真诚,你的。。。。。。那些好的品质,都到哪儿去了?
我们大吵一顿,但王志强坚持原则,死活不拿钱出来。
我现在才明白,在我们夫妻之间,钱,早已超越了一切。
〃但那钱是我的?是我挣来的,你凭什么不给?〃
但王志强就是不给。
我又吸取了一条教训,我还要把这条教训告诉给我的妹妹,就是你自己的
钱,你千万不要给别人,千万不要!
12月7日 星期日 阴
我知道星期日〃龙华〃的生意不好,但我还是来了。
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七点半,将自己的脸化得〃吓死人〃,然后,神不知鬼
不觉地溜出文化馆的大门。
我的妆化得越来越浓,浓得快要赶上刘丽了。刘丽是〃龙华〃最年轻的老小姐,
从〃龙华〃一开业,她就在那里坐台。刘丽生意很好,常常会有几个客人都同时找
她的事情发生。在〃龙华〃,那幽暗明火流光溢彩的舞厅灯下,刘丽算是一个摩登
又艳丽的美女,可是,一离开那地方,在正常的灯光或者日光的照耀下,她的面目
就显得十分的狰狞与恐怖了。
汪静有一次说:〃晦,我看见刘丽了,我跟张祖文去公园,张祖文不知道我认
识她,悄悄跟我说:〃嗨,你看,魔鬼。'真的,那一天我见到她,真的吓死人,
脸上堆了好厚一层粉,真的,就跟做的石膏面膜似的,眼圈化得嗨,就跟《射
雕英雄传》里面的梅超风,真的,就跟梅超风似的,吓死人了。〃
我也在〃龙华〃以外的地方见过她,她也还是那么浓浓的妆,包括王志强也见
过她,也说她吓死人。
我们就把浓妆的代名词叫做〃吓死人〃。
我们俩倒好,没有〃吓死人〃,却只能在〃龙华〃做下脚料。
于是我的妆越化越浓,越化越浓,慢慢地,也就快变成了〃吓死人〃。
天很冷,还滴着零星的小雨,我和汪静拦了一辆的,五块钱。
就像我在舞厅里跳舞赚钱,王志强在舞厅里花钱跳舞一样,王志强靠开车赚钱,
而我却不得不花钱坐车。
当然,我花钱坐车的时候是很少的,要么我们骑车子,要么我们步行,要么我
们就搭王志强的车。
到了〃龙华〃,里面的空调暖洋洋的,我看生意还不错,三分之二的小姐都坐
了台。我和汪静在沙发上坐下,心里也没对坐台拖多大希望。
习惯,完全是习惯,每天晚上七点半。
我想,现在让我在家里度过每一个晚上,我想我可能已经不能适应了,我想我
要是看书,我肯定看不进去,看电视,也不会喜欢那里面的任何一个节目,像三年
前,无论寒暑,开一盏小台灯,伏案疾书,孜孜以求。。。。。。啊,那也成了梦,遥远的,
再也追不回来的梦。
我想我已经堕落,至少,我是颓废了。
我不想再想,我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我只是想有钱,我要钱,我需要钱。
我从来没有这样窘迫过,为钱。
心情很糟。
快十点了,我和汪静准备走。站在吧台那儿,看两个老小姐和年轻的男服务员
在那里打情骂悄。
〃龙华〃餐厅的服务员,是清一色的少女,而舞厅里的服务员,则是清一色的
少男。
我都已经准备走了,刘华叫我:〃小刘,你过来。〃
我掀开舞厅的门帘,走进去。黑暗中,刘华拉住我,〃来,二号包厢。〃
我跟着她进了二号包厢。包厢内更是漆黑一团,摸索着坐下来,就有一只胳膊
搭向了我的肩。
〃哦,先生,你好。〃我一边巧妙地躲开那只手,一边甜甜地说。
〃嗯,好,好,来,坐近一点儿。〃
我就坐近一点儿。
客人显然是喝醉了,满嘴酒气。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客。。。。。。直奔主题。
'来。。。。。。给我。。。。。。〃
他因为酒精,而说话口齿不清,我一连听他说了好几遍〃给。。。。。。我。。。。。。〃
〃什么给你?〃
〃给。。。。。。我。。。。。。〃
〃你在说什么?〃
我真的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这人很爽的,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要你跟我。。。。。。〃
剩下的话,他就要用行动来代替了。
我真没见过如此粗俗又无耻的男人。我推开他,站起来。
〃先生,你错了,我是来伴舞的,不是妓女,你要想那样的话,你到火车站去。〃
〃哼,假什么正经。。。。。。〃
他南腔北调,一会儿襄攀话,一会儿普通话,一会儿口齿清,一会儿口齿不清。
但是他的行为却没有一点障碍,〃呼〃一下,他准确地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拽
坐下来。
〃我不是强迫你,我是有回报的,两厢情愿嘛。〃
〃我不需要回报,我决不会要你一分钱小费,我甚至也可以不要你的台费,我
是看在刘姐的份上,我进来陪你,陪你说话,陪你跳舞,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的。。。
。。。〃
我有点儿幼稚,想拿自己的诚恳,打动这个人。
谁知,这个人是太粗俗,太下流了,在大概不到十分钟的拉锯扯锯之后,他彻
底盆怒了,口齿流利,清晰地说:〃算了!我走!我出去!〃
〃你走你走!〃我在心里说:〃到刘华或者老板那里去告我的状,我怕你吗?
大不了,老娘我不干了!〃
我先站起来,但是没有走,我看这个人是不是真要出去。
他真的出去了,他出去,我也出去。
汪静跑过来,小声地问我:〃你得罪他了?〃
〃哼!〃我冷笑笑,出口成〃脏〃:〃王八蛋!畜牲!〃
〃也难怪,连那个小华都陪不下来,你还怎么去应付?〃
汪静说。
我们慢慢走出来,我看见小华站在吧台那儿。小华是个三十多岁的已婚妇女
(我猜测),不笑时眼角有一点儿皱,笑时,就到处都有皱。
小华和一个叫刘勤的小姐,她们在〃龙华〃算是最老。
也最丑的两个小姐,但她们跟刘华关系好,生意也好。
小华来到我面前,神秘兮兮地,眼角堆满可爱又可笑的皱纹。
〃喂,刚才你陪那个酒鬼了?〃
〃喂,〃我点点头,〃你也陪过?〃
〃是呀,日他妈,简直不是人。〃小华说一口地道的襄攀上话,〃老子进去,
他就这样。。。。。。〃小华一边说,一边抓住我的衣领,〃好吓人哪,他就这样。。。。。。〃
我笑笑,扒开她的手。
〃你不晓得,他还要扒老子裤子。。。。。。〃
〃不会吧?〃
'哪不会!日他妈,没见过这么野蛮的人,你不晓得,他还硬是把老子裤子给
挎下来了。〃
〃都挎下来了?〃
〃是呀,吓得老子一声尖叫,跑出来了。可能我出来以后,你进去的。〃
我点点头。
〃他对你怎么样?脱你裤子没?〃
〃那倒没有。。。。。。〃
正说着,看见那酒鬼远远地从厕所那边走过来。我们住了口,看见他在沙发上
坐下来,一脸的道貌岸然。
我想我那十分钟可能是白坐了,我根本没指望要一分钱台费。不料,刘华悄悄
喊小华和我,要我和小华子分那四十元台费。
十分钟捡了二十块钱,也行。
我拿了钱,就和汪静走了。
我和汪静用这白捡来的二十块钱坐车,剩十五块,我们又去吃烧烤。
汪静说:〃其实今晚最划不来的是人家赵红,赵红从一开始就陪那个人,一直
陪到良宵一刻结束。〃
〃哦?〃
原来这家伙还用了三个小姐坐陪。
〃那小华也没有陪他多久?〃
〃小华顶多陪的有二十分钟,反正,最妙算的是你,好像连十分钟都没有。〃
那赵红是吃亏的了,白陪了。
12月8日 星期一 睛
〃龙华〃今晚的生意简直是好得没法说。
好是好,我和汪静还真的像下脚料,不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