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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姑见他们两突然用这个,竖起耳朵听了半日,竟完全听懂两个人说的,脸上不由露出喜色,陈知隆看她面露喜色,开口问她,不过已转成官话:“楚爷为何而喜?”桃姑回答时候用的竟是佛朗机语,虽说的很慢,但意思全在里面。
陈知隆不由轻轻敲了敲桌子:“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楚爷这几日没有白用功。”桃姑被他一夸,脸上的喜色就更明显,不过嘴上还是依旧谦逊几句:“陈爷说哪里话,两位讲的都很慢,要遇到真正佛朗机人,能和他们对答如流,才算是小有所成。”
林大爷看着他们两一问一答,只是饮了杯酒:“我房中爱宠,就有个佛朗机人,那日楚爷是见过的,何不让她来试试?”这林大爷还真是不在乎规矩,陈知隆是他通家之好,得见家眷也是正常,自己初次于他见面时候,就有家眷迎出来,扫尘宴席上,也有家眷在旁,想起在海龙寨时候月娘也曾出面招呼,想来这海盗们不管这些规矩。
桃姑还在想,林大爷已经对小厮吩咐一句,不过半盏茶功夫,就听到环佩叮当的声音,那个佛朗机女子已经出现在席前,她今日没有穿她们本国的奇怪服饰,而是着了一套中国人的衣服,只是走路时候,依旧裙摆飞扬,耳上戴的珍珠耳坠不停晃动。
她规矩倒了万福,只是那行的礼怎么也不像样,林大爷已经招手让她上前,握着她的手道:“这位楚爷,学了段时日的佛朗机语,想让你来考校。”
这女子似乎还不惯听中国话,听了半日才点头,接着仰脸转向桃姑,开口就是一串佛朗机语,她说的语速可比陈知隆他们说的快多了,桃姑开头还有些听不懂,但定下心也就懂了。
这女子实在太大胆了,竟然问自己有没有情人,桃姑的脸红一红,微微拱手道:“在下只有妻子一名,并没有情人。”佛朗机女人听了,指着林大爷就笑道:“你瞧,这就是我的情人,等我哪天要另嫁了,就该离开他了。”
这话让桃姑差点跌下椅子去,这女子煞古怪,要知道做人外室可是没名分的,虽说是林大爷的妾,但林大奶奶看来是个宽厚人,她竟不要名分自甘为情人?
陈知隆脸上的肌肉抽了几下,看起来是强忍笑意,林大爷一张脸已经铁青,异族就是异族,和她说过多少次自己是她的丈夫,但她就是说自己不过是她的情人,常说总有一日要离开自己另嫁。
那女子说的兴高采烈,林大爷坐不住,起身把那女子扛到肩上道:“我先走一步。”说完就匆匆离去,那女子被他扛到肩上时候不由大笑出声,还用手握成拳敲着林大爷的后背。
桃姑不由看的一愣,叹道:“这样的女子,也不知林大爷喜欢她什么?”陈知隆还是摇头:“不过是他们国中和中国规矩不一样罢了,佛朗机人只能娶一个妻子,王侯也概不例外,但是除妻子外可以在外有情人,不过这些情人都是没名分的,若生了孩子,妻子不同意是不能回本家的。”
原来如此,想来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只是?桃姑又问道:“那既然这些情人没有名分,为什么还有人甘愿做情人呢?”陈知隆笑了:“或者等哪日楚爷也有个佛朗机女子做情人,就知道了。”
桃姑脸上露出薄怒:“陈爷讲什么玩笑话?”这话确是自己不该说的,陈知隆眼里露出一丝促狭,斟了杯酒:“楚爷见谅。”
说着就把酒喝干,风吹进亭里,歌女们又重新开始歌唱,桃姑露齿一笑:“在下是不敢有如此艳福,他日陈爷倒可以问问。”
陈知隆看着她,笑的很温和:“自然如此。”桃姑听了这话,也饮了口酒,只是心里怎么会带些惆怅?
虽说是海盗窝,但过年该有的规矩一样不少,祭灶神,扫尘埃,描对联,林家还拿出各种布匹又给他们做了新衣衫,刘夫人家也不例外,只是刘夫人眉间的轻愁就算是这热闹的喜庆气氛也无法弥补。
众人都知道她惦记着王老爷,自然也要绕开这话,桃姑偶尔也去望海亭和她闲坐,不过是用些远话安慰,这日又来到这里,刘夫人看着海面,轻轻叹道:“自从我们成亲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没有在一起过年。”
伉俪情深之感表露无疑,桃姑没有说话,连向来爱笑闹的静儿也乖乖的坐在哪里,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桃姑看见远方好像有帆影出现,忙擦了擦眼睛,静儿已经跳了起来,指着远方喊道:“娘你快看,有船来了,爹会不会在上面?”
原来不是幻觉,刘夫人抱紧静儿,只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空欢喜?她强自镇定的说:“静儿,说不定是别的船要来这里。”静儿摇头:“娘,这片都是林大叔家的,旁的商船怎么会来?”
桃姑也在旁边点头,却忘了自己此时的点头刘夫人是看不见的,刘夫人并没说话,只是等着那艘船来,越来越近,近的能看到船上斗大的林家旗号,这几日林家的大船都没出去,难道说真的是爪哇来的船?
42红绳
船终于停到岸边,刘夫人抱着静儿的手也越来越紧,静儿有些不舒服,想在她怀里扭动,但刚动一下就又被刘夫人抱紧,桃姑见如此,笑道:“刘夫人,我们何不一起去岸边看看?”
去岸边?方才刘夫人就已经想到,但又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静儿抬头看着她:“娘,我们一起去吧。”刘夫人深深的呼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几乎是挤出来的:“好,娘和你一起去。”
下台阶,出院子,走出林家的大宅,看着一向镇定的刘夫人的脚步有些慌乱,平日走路时候裙角都不会扬起,而今日的步子已经带起烟尘,桃姑不由叹道,情意弄人,只是不知道今日船上下来的人是不是王老爷?
刚走到半途,前面已经来了一从人,领头的也是脚步匆匆,看到他,刘夫人不由伸手握住嘴,似乎想要发出尖叫,来人虽面带疲惫,但走路依旧有风,看到刘夫人时候他急走两步,拉下她握住嘴的手:“如蕴,我来接你了。”
如蕴,原来刘夫人闺名就是这个,不过当着这么多的人直呼出来,好像不大好吧?静儿已经叫了起来:“爹,静儿好想你。”这声一出口,那对还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夫妇这才醒过神来。
刘夫人的脸微微红了一红,王老爷弯腰下去抱起静儿:“我的乖女儿,几个月不见,不仅长高了,还重了,爹都快抱不动你了。”刘夫人上前理一理静儿的衣领:“都这么大了,还缠着你爹撒娇。”
这时旁边的人总算醒过茬来,王老爷身后的就是林二爷,他哈哈一笑走上前:“嫂夫人很久没见,风采依旧,不会怪小弟我没有把王兄早些送过来吧。”刘夫人粲然一笑,这和原来那种温婉的笑可完全不同:“谁敢怪二爷你。”
说笑着又互相见过礼,这才往林家宅里走出,刚走出几步,知道消息的林大爷和陈知隆也出来迎接,这下更加热闹,不算宽阔的道路挤的满满都是人,兄弟间互相行礼,王老爷又谢过林家对妻孥的照顾,光行礼寒暄就乱了有一刻时候,这才慢慢的又往林家走。
桃姑跟在刘夫人夫妻后面,见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刘夫人悄悄的握住王老爷的手,心里顿时生出羡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是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可以和自己执手一生的人?
桃姑随意望去,正好遇到陈知隆的目光,她微一愣,随即对他笑笑,大队人马此时已浩浩荡荡进了林家的门,林大奶奶带着人迎上来,刚要行礼,就有几个男孩跑了过来,领头那个气喘吁吁就是王家的长子,后面跟着的是王家的小一点的儿子和林家的,王家长子名唤思宁,见到王老爷刚喊出声爹那眼泪就要下来。
王老爷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哭什么,都十多岁要娶媳妇的大人了,还这样离不得爹?”众人又是一番陪笑,乱哄哄又行过礼,这才各自归房。
到了晚间又开酒席,桃姑就算再不喜欢应酬也要去参加这场宴席,王老爷已换过衣衫,刮过胡子,刘夫人脸上的喜色是怎么都遮不住的,静儿坐在他们旁边,没有一霎安静时候,不是说自己有了什么好东西,就是问爹爹可想自己?
王老爷一边和林家兄弟他们应酬寒暄,一边又要应付静儿,简直忙都忙不过来,好容易静儿安静下来被丫鬟带去睡了,王老爷才笑道:“这女儿,被我们宠坏了,什么规矩都不懂。”
林大奶奶笑的很甜,执壶又斟了杯酒,林大爷端起酒杯:“王兄,你我从初识到如今也有二十多年,今日做弟的有个不情之请?”认识已经二十多年?林大爷今年不过三十刚出头,难道说林大爷幼年时候就和王老爷相识?
桃姑还在想,林大爷已经道:“拙荆十分喜欢令爱,想在这通家之好上再结一门亲,我三个小儿,王兄看上哪个,随意挑就是。”
还有这样和人说亲的?桃姑差点笑出来,席上顿时安静下来,刘夫人只是望着夫君,什么话都不说。王老爷把手里的酒杯放下:“兄弟好意,本不应辞,只是兄弟,这婚姻大事,原本说的是父母之命,可这过日子的还是两个小的,当日拙荆为了背这父母之命,吃了无数的苦头,静儿是我爱女,自然舍不得她似她母亲般,她的夫婿,自然要由她来挑。”
好,桃姑在心里叫了一声,没想到这王老爷和刘夫人,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说的话都是那么想,林大爷叹气:“罢了,这事倒是我自己没脸没皮。”
这?林二爷已经笑了:“大哥休要如此,我们和王兄也是几十年的交情,知道他和旁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当初无数美人倾心王兄,他却执意不娶,只等到现在这位嫂夫人,想来他的子女也会似他一般,若今日王兄勉强应了亲事,倒不似王兄的性子了。”
这番话说的林大爷点头:“二弟说的对,倒是为兄鲁莽,来,我先干一杯,以示赔罪。”说完一饮而尽,王老爷也忙端起酒杯:“倒是我做兄的不是,理应赔罪。”
男子们都这样说了,林大奶奶虽掩不住失望可还是笑着对刘夫人:“王家嫂子,我说一句你可别笑话,到静儿年纪稍大些,可要送到我们岛上来多住些日子,可别悄悄的就让她挑了人去。”
刘夫人侧头听完,微微一笑:“这是自然。”林二爷见陈知隆只喝酒不说话,笑着拍他的肩:“说起当年王兄和嫂夫人的事,那可是足能说本话出来的,只是陈兄年过而立,兀自未娶,难道说也想学王兄一般,讨个十全的?”
陈知隆只一笑:“王兄当年风采,愚弟是拍马都及不上的,怎能再想有王兄的福气,有嫂夫人这样好的人相伴?”林大爷脸也喝的通红,摇着头道:“陈兄你这话错了,月老系绳的典故总听过吧?只要系了绳,不管多远都能成一对,就像我和你嫂子,王兄和嫂夫人,只是不知道陈兄你这根红绳,系在谁的脚上。”
林二爷手里握着杯子只是大杯吃酒:“大哥不光系了嫂子一人,还系了无数小嫂子回来,连佛朗机国的小嫂子都系回来了,只怕陈兄脚上系的也不止一根红绳。”
这话说的林大爷拍桌大笑,陈知隆知他们说笑,不过微笑罢了,桃姑想起陈知隆房里送进去伺候的那些美人们,想来系在他脚上的确是不止一根红绳。
桃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却没料到有人的眼在自己身上转了一圈就又离开,旁的人可没注意,但当不起有心人见了这个,微微一笑,红绳系在谁脚上,那可是说不准的。
43海神
王老爷和林二爷的到来让这个年过的十分热闹,林二爷极招丫鬟们的垂青,林大爷已是妻妾成群,家里的少爷们最大的不过十三,来做客的客人们,陈知隆有歌女服侍,但总是少些风情,桃姑不近女色,王老爷和刘夫人伉俪情深,更是对别的女子看都不看的。
算来只有林二爷人长的好,说话也像含了蜜一样,就算只能做个通房,也好过年纪大时被配给下面的人,这做海盗的买卖,下面的喽啰自然是没有最上面的人安全。
于是林二爷房里就常有莺声细语传出,走到哪里,都能见到穿着鲜明的丫鬟们送来的秋波,他房里的活计,丫鬟们是抢着去做的,不管是送东西还是洗衣服,都要快些。
连春花和原本服侍陈知隆的秋月两人这几日的脂粉都要擦的多一些,衣衫穿的更鲜亮点,若不是林大奶奶吩咐她们两是贴身服侍桃姑和陈知隆的,只怕也要学别的丫鬟一般每日没事也要去林二爷那里走三趟了。
这让春花秋月有些郁闷,做事未免有些懒散,不过这样的郁闷没几日就消了,林二爷没有地方好去,每日都和陈知隆在一起喝酒听曲,秋月高兴不已是不用说的,桃姑和陈知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