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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所知,韩千金不是和您很有交情,您还救了他性命,难道韩相国不肯拿出来救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非要以婚事来换取?对他女儿不是很不公平吗?”
侯雪城淡淡的道:”听说皇帝那老头,早就钦赐过他俩的亲事,韩晚楼本就是他的未婚妻,若是毁婚是不可能的。这次要那东西,对方提起亲事也很正常。韩晚楼本就喜欢朱靖,朱靖也不可能违抗皇命,何况,我也不是挟恩求报之人。”
他咳嗽了一阵,才继续道:”朱靖喜欢,就随他去,我无所谓。………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变,朱靖也不会变。幸福这两个字,我以前从不懂得,现在这样的心情,即使只有一瞬间,也很足够了。”
范芦忍不住流泪。”宫主啊……”
侯雪城的声音仍然很冷淡,但却有着一丝温柔。”所以已经够了,我也没打算奢求。阿芦,即使,明知道即将面临地狱的折难,我却觉得很喜悦,很想笑出来。活着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我是……第一次领略到这样的感觉。”
范芦点点头,”嗯,宫主,……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他深深伏下,掩饰住哽咽的声音。”很了不起的宫主…”
侯雪城仰起脖子,像是自言自语。”阿芦,有的时候,痛起来,真的只想快点死,希望腾格里大神给我一点恩慈,让我快点死。但是看到朱靖,就觉得好舍不得,我想……多看着他,多守住他些时候…看着他,就觉得很幸福,很平安。所以其实……只要他在,任何事都无所谓。”
”嗯…”
”最后……阿芦,你我都知道,我将死的很难看,很没尊严。但是,我不会后悔。……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个,就如……朱靖认为他能够为我做的,也只有和韩晚楼成亲。所以我让他作想做的,就如我一向也只做我想做的。我不怨恨,我很开心。”
范芦用力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却发着颤。”宫主,那么……就做你想做的吧,……你是傲神宫主,即使到最后都是。是我最景仰的宫主。”
侯雪城紧紧握住手中的血旗,慢慢抚摩着。然后将血旗伸了出去。”这个……还是也一道托付给你吧,我其实没需要了。我太贪心,应该只要朱靖就够了。”
范芦仰起头,已经泪流满面。”宫主,你收着吧,等您离开后我再拿,您……就求您贪心些,不妨的…”他将怀中的玉剑再次递出。”这把玉剑也求您收回,除了您,我不承认任何傲神宫主,包括我自己。”
侯雪城也不再推辞,伸手去接。”你在哭?因为悲伤吗?那是怎样的感觉?”他不懂得悲哀,朱靖只让他喜悦。伤害朱靖的人,他会愤怒,然而悲伤是怎样的感觉?
”悲伤是…”范芦看着侯雪城那只因为抬起,而露出的那只瘦到骨节突出的手腕,实在忍不住悲痛,别过头去。”希望宫主永远别有那样的感觉。”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美得惊人的孩子,会有一双那么冷淡的眼眸,彷佛连他的心都是毫无感情的,没有温度的。那双眼眸并不是冷酷,只是无情。
就像一尊冰雕的娃娃,空有人形,却没有心。
若只是这样,他也不会动心,就像人不会爱上雕像般。但是,这男人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那双如薄冰般的黑眸会忽然燃起炙热的烈火,彷佛要烧尽世间一切,不惜自焚。那种强烈的情感,令他震撼的无法自己。
他只想知道,除了朱靖,别人不行吗?……他不行吗?
他因为别过头,侯雪城又看不到,伸手落了空,玉剑竟然跌落地面,剑尖朝下,倾刻折为两断。
两人都因惊愕而沉默了。傲神宫的最高信物…
范芦惶恐的已经说不出话。”宫主……”他冷汗直流,毁坏信物,那是死一万次都无可弥补的大罪,他简直无法想像自己会有如何的下场。他跪伏在地,等到侯雪城的惩处。
侯雪城沉默很久,忽然冷冷的笑了。”真是的,我竟然执着于这种物事,摔的好。我又何须这种东西呢?我所在的地方,就是傲神宫,我侯雪城就是傲神宫的信物。那东西,那玉剑,不过是个假物而已,毫无意义。”
他摆手。”将那物事丢了罢。”
侯雪城虽如此吩咐,但范芦哪敢真的丢弃,他双手捧起折成两断的玉剑,细细检视有无接合的可能。忽然间,一张纸片从断处飘落至地面,范芦讶然拾起,细看之下不禁大惊。”宫主!”
”嗯?”
”这是………,冰心诀第九层心法,上头写着:”第一代宫主补遗”…”
”哦?”侯雪城挑起眉毛。”拿来。”他停了一下,又道:”你念来我听。”
正在这时,朱靖推门进来。”雪城,外头的……啊,范掌司……您亲自来了?”他虽在朝廷等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在傲神宫却比范芦低一辈,便依着宫礼参见了。
范芦只看了他一眼,眼中却有着说不出的怒意,虽知道不能怪朱靖,却仍是五味参杂。他朝朱靖拱手,然后对侯雪城躬身。”宫主,那件事情,便下次再议吧。属下告退。”
他将纸片双手递上,放入侯雪城手中,侯雪城却摆手挥开。”你收着吧,有空再议。”
待他退下后,侯雪城问朱靖道:”你不是忙婚事吗?找我什么事?”
朱靖微微一笑。坐到侯雪城身边。”才上完朝,过来看你,想念你。你可想念我?”
侯雪城奇道:”奇怪了,不是刚才下床离开,不过议个事就想念,那你还能办什么事?”
如此不解风情,朱靖也没什么可说的。此时已快到午时,下头的人送了膳食过来,朱靖将他抱下床,放到桌边椅上,慢慢给他解说饭菜的方向。曾经想喂他吃东西,但侯雪城冷冷拒绝,说自己虽看不见,却还不是废人。因此只好作罢。
凝视着侯雪城慢慢用着膳,朱靖好想伸手摸他,却又不敢。这个爱人的威严,他是从小领教,从小忌惮,但是真想抱住他。真希望一辈子都能别放手。此时的幸福如此珍贵,但又明知非常短暂,这人随时可能消逝。
半夜时分,朱靖总是起来凝视着他,默默流泪。要如何才能保住他?如何才能和他厮守?如何才能令他展颜?
每当看着侯雪城发作,痛苦到全身痉挛,连汗水都隐泛血色,就知道那种苦楚实在不是人能忍受。无法代替他身受,却又无可奈何。要怎么做,这为了他做尽一切的爱人才能远离这样的痛苦?
朱靖真愿意牺牲一切来换取,什么未来,什么亲事,他都无所谓。眼前的一瞬就是他的永远,他只想保住这个爱人。这样的感受又辛酸,又幸福,又快乐,又哀伤。但是侯雪城永远不会懂得吧?
好寂寞,有种要沉下去,又爬不上来的感觉。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不知道如何做,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下去,不知道两人该如何歇息。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一日又一日,只能看着爱人持续虚弱下去,一日又一日,守着即将落尽的夜幕。
到底,该如何做呢?到底,该如何救雪城的性命?朱靖只觉得喉头苦涩。
若失去雪城,他要如何活下去?在没有得到前,他只是盼望。成日思念,只要看到雪城就开心,就满足,从来不敢奢望其他。但是得到雪城后,在嚐过那样幸福的极致之后,却又要失去。朱靖无法想像自己该当如何承受,若是失去了,该当如何独自活下去?
为何他会得到这样的怪病?难道上天令他失去武功还不够?到底要如何才能救他?为何练了冰心诀便不可动情?这是怎样残忍的武功,怎样没有人性的心法?朱靖真是恨到极点。
他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再次凝视着爱人。侯雪城安然的用着膳,他是九皇叔的亲子,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说起来,算是自己的堂弟吧?若生长在王家,彼此会是怎么样的情景?对立?相爱?
不管如何,都不会到这样的境地。但是即使雪城落到这样的处境,每天熬着那样的苦楚,仍是对他微笑,依旧毫无后悔。他说这样就已足够,他说已经很幸福。但是雪城不会明白被留下来之人的感受。永远的凄伤,无尽的黑夜。
他落下泪来。
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侯雪城慢慢的道:”你又哭了?伤心的感觉?范芦也哭了,他也伤心。伤心……就会流泪…”
朱靖反握住他的手。”你这样已经够了。我不求你连这个都懂得。我该满足了,却又想着希望永远,贪心到无耻。其实有这一刻,应该已经足够。”
侯雪城淡淡的微笑。虽没说什么,却让朱靖忽然有种安慰的感觉。”你放心,韩相国府里的寒魄丹一定能救你性命,我无论如何会到手,决不让你死。”
侯雪城淡淡的道:”生死,不过是一瞬间。朱靖,都没所谓的。没有后悔,其实就够了。”侯雪城的声音沙哑,却仍然冷峻而傲岸。”我并不想当悲剧性的人物,我是侯雪城。即使要死,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朱靖,就如我不懂得你悲伤的感觉。你也不会懂得我的执着。”
朱靖凝视着他。虽然感觉他体内以往超凡入圣的功力已经不再复存,但是那种君临天下的冷漠与威势,却完全没有更变,让人不自觉的俯首称臣。
他不觉有些气馁,放开他的手。”雪城,你究竟要我如何是好呢?”他低低的叹息着,然后忽然紧紧拥住了他。
侯雪城推开碗筷,”以后我不在了,你上有高堂,又有保家卫国的责任,好好活下去,和韩晚楼过下辈子也就是了。她是个不错的女人。”
朱靖苦笑。”我和晚楼成亲,是为了你啊。晚楼她……其实爱上了你。前些日子,她来找我。说她父相很坚持这门亲事,若是她不允,那”寒魄丹”就不可能交给我。晚楼她……一心一意,只是为了你着想。”
侯雪城对韩晚楼毫无感觉,即使知道她对自己有着感情,也仍不去在意。只说:”那就不好,你娶了她,她该全心全意只为你一人而已。而我从来不需要她,她替我想什么,都和我无关。”
他忽然觉得心中似乎压着一块大石,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满足?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不再有所求?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感觉到幸福?
从回到庆王府,朱靖就只有不断奔忙的为他找灵药,求大夫。即使在他身边,也只是黯然流泪。那个自由不羁,如同天上孤鹰的男子,却为了他镇日担忧,愁眉不展。连那个任性的韩晚楼,都要为了他收敛骄纵的性情,情愿嫁一个不爱的男子。
他记得当时韩晚楼意气飞扬,对自己的未来充满自信,想要就要,想做就做,从不去计较其他,也不管别人的想法。如今,是否一切都变了?而这个变数,却是他这个人。
他对自己所选择的从不后悔,但是却没想过别人的感受。第一次去试想别人心情的时候,侯雪城觉得徬徨。一切似乎,只是个错误。
”雪城,你在想些什么?”朱靖觉得不安。第一次发现侯雪城如此的遥远,他握紧小师叔的手。
侯雪城没有理会他。从不懂得什么叫做自我牺牲,也从来不屑。但是他们的做法,却让他觉得有种朦胧中的不祥。
待他离开人世,朱靖和韩晚楼的未来,将会如何呢?他的存在是否曾经有意义?
侯雪城慢慢低下了头。
夜凉如水。
侯雪城握紧手中的玉像,那是他这几个月从未离身的东西。沉吟了良久,终于放在桌面。他拿起玉箫,低回的叹息一声,对范芦道:”走吧。”
范芦弯腰抱起他,离开了他住了半个月的处所。
下了「静芦」,范芦正想穿过花园,视线猛然触及樱花树下的一个幽黑身影。他站住脚步,与那黑影相对凝望。
朱靖缓缓走向两人。他的脸色铁青的可怕,那张贵族优雅的脸孔狰狞的扭曲起来,“这么晚了,你们,想去哪里?”
侯雪城示意范芦放下他,在凉亭内落坐。”你先出去守着。”待范芦退下,他转头对朱靖道:“你该明白,我是打算要走。”
朱靖微微一震,苦涩的道:“我待你不够好吗?你要离开我,甚至没有一声告别。”
侯雪城淡淡回答,“如告诉你,恐怕你会阻止。”他转过脸,避开他的目光。“我在此已打扰太久,本该离去了。”
“你往哪里去?回傲神宫?我和你一道走。”
侯雪城摇头。「你尚有高堂,又身有保国重任,如何能够远游?」他默然半晌,「朱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