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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战记( 杜默雨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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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王明瀚又往照片看去,想要问话却问不出来。

  萧若屏探头过去看,吓了一跳,虽是黑白照片,但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屋子,甚至是同样的角度,她两个月前也拍过,正是王家的阳明山别墅,只是这张相片的铁门是敞开的。

  阿伯见他不还,直接从他手中抽走,王明瀚立刻追上去。

  「你怎会有这间房子的照片?」他急问。

  阿伯往左边走,他档左边,往右边躲,他又挡住右边。僵持了几秒钟後,阿伯只好停下脚步。

  「照片我捡到的啦。」

  「你在哪里捡到我家房子的照片?」王明瀚仍是继续追问,他已经看到来人手上的八卦杂志就是爆料王业集团的那一期。

  很多念头飞快地打转,老房子、八卦身世、他的演讲、他的公司……他向来迅速做出判断的头脑直接归到一个结论:眼前男人的出现绝非偶然,而是冲着他来的!

  为什麽?他望向站在前面不到半公尺距离的男人,有点年纪了,身形比他略矮些,已打褶下垂的眼角仍看得出昔时的浓眉大眼,运动衫口袋印有农会标志,长久日晒的黝黑质朴脸孔因他的逼近而显得紧张。

  他们长得不像,他也不认识他,可他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熟悉到令他心惊肉跳,像是一股烈焰窜燃而起,瞬间烧毁他的意识。

  「若屏!」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抬手寻找支援。

  「我在这里。」她也意识到什麽事了,紧紧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请问你认识……」他稳住自己的声音:「你认识蔡雪樱吗?」

  阿伯看他,又看萧若屏,再低头看照片,看了很久,好像打算要看到照片里的房子走出人来才罢休,最後,终於抬起头来,神色变得平静。

  「我不知道她的全名,但我认识小樱。」

  ***

  小樱是妈妈的小名,他没听爸爸喊过,只在母亲的告别式上,听过年迈的外公外婆悲恸地哭喊着小樱。

  而在那场企业家夫人的丧礼上,爸爸哭过吗?神情哀戚吗?

  他没印象。

  三人走到人行道上,大马路上车声轰隆隆震耳欲聋,压过了他心里不断吼出的疑问,他再次看到他胸口的农会标志。

  「樱花树是你种的?」这是他唯一能问的问题。

  「是的。」

  「杜鹃、龙柏、山茶,也是你种的?」

  「是的,还有木槿、金露花,草皮也是我铺的。」

  王明瀚全身战栗,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与生俱来的基因是不容抹煞的,某个事实已经不言而明了。

  柔软的手掌覆到他的手上,轻轻拍抚,他转头看到她眼里的了然,握紧的拳头陡地松开,改而握住她的手。

  「阿伯,」萧若屏问说:「你们做完园艺工程,都会拍照留念?」

  「那是头家的习惯,他从还没做之前开始拍,中间过程也拍,再拍完工。」阿伯如实答来。「我那时候很年轻,是学师仔的学徒。」

  「种花很有趣,做出漂亮的花园更不简单,阿伯後来出师了?」

  「还没出师就跑回下港了。」阿伯将整个只袋递出去,露出憨厚的笑容。

  「小姐,这给你,八卦杂志很没营养,我不要了。」

  萧若屏接了过来,她不知道阿伯看到报导时,是有怎样震惊怀疑的心情,所以才会来台北寻找他也不敢肯定的答案。

  「这里有今天上课的讲义,阿伯要拿回去吗?」

  「啊,今天讲客户行销,我听了很有道理。」阿伯拿回讲义,小心地摺叠

  起来。「我拿回去研究,再讲给阮大汉仔听。」

  「阿伯你家大汉仔在做什麽事业?」

  「他做那个也是要接待客户的。」阿伯在裤袋掏啊掏,从橡皮圈套住的钞票证件里抽出一张名片。「这是阮大汉仔开的休闲农场,小姐有空来玩啊。」

  「好呀。」萧若屏接过名片,发现他连照片也一起送过来了。

  「这也给你。」阿伯开朗的笑容转为幽沉。「照片本来就是要送出去的,一直没送出去。」

  「要送给小樱?」她谨慎地问。

  「嗯。我请头家多洗一张,本来想拿给她,这边墙角第六棵山樱花是为她种下的。」阿伯的声音变低了。

  「阿伯怎会认识她?」

  「她说她是帮这户人家煮饭的,一个人整天待在山上很寂寞,冬天很冷,花都不开。那时候是秋天,我跟她说,很快,等过了冬天,这五棵樱花就会盛开,她终於笑了,一直问我该怎麽种花才容易开花。」

  「我整整做了一个月的工期,每天中午她帮我蒸便当、泡茶给我喝,我们一起坐在厨房外面的石阶吃饭聊天,那时候我真的很年轻啊……」

  然後,就发生了某件事吗?萧若屏从阿伯转为迷离的神色中猜想到了当年曾经有过的爱恋激情,也因此孕育出一个小生命……

  「後来完工了,我很想她,更想带她下山。」一开了口,过往记忆源源流出,阿伯又说了下去:「隔一个星期六下午,我拿了这张照片,藉口送花苗,欧巴桑开门让我进去,我不好意思问小樱在不在,就先到花园忙,想说忙完再到厨房找她,一部大轿车开回来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董事长,然後司机跑去开车门,小樱从车子出来,她穿一件很漂亮的樱花色旗袍,头发梳得高高的很有气质,司机叫她夫人,欧巴桑站在门口也叫她夫人,两个小女孩在车上睡着了,哭着叫妈妈说不要下车。」

  「那天太阳好毒,晒得我眼睛好痛,小樱也看到我了。她没有说话,就跟董事长进屋去,我全身发抖,随便弄好花苗,手也没洗就冲下山。」

  「小樱瞒我,我不怨,是我软弱,不敢再面对她。我很害怕,怕万一让董事长知道我们的事,他要叫人打死我,我还有阿爸阿母要养,我担不起,所以我只能逃,那天晚上我就跟老板辞头路,回去老家种花。」

  「过了一年,我相亲结婚了,阮某虽然恰北北,但伊是个好某,伊跟着我吃苦,为我车养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三十几年的夫妻了,是没什麽秘密啦,但有的是属於我的秘密,我就放在这里。」

  阿伯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长长的往事说下来,他神情始终平静,没有抑扬顿挫,没有情绪起伏,彷佛是在念一篇文章——或许,这篇文章早在他心里翻搅三十多年,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我只是不知道,原来小樱这麽早就走了……」

  阿伯望向王明瀚,眼里隐隐泛出薄泪,两人对望,却是无语。

  喧闹尘世的夜空下,彼此都找到共同的答案了吧。

  「阿伯你小孩也很大了,你当阿公了吗?」萧若屏问说。

  「七个孙。五个内孙,两个外孙。」阿伯再度露出憨厚满足的笑容。

  「哇,阿伯真好命耶,年纪大了这麽有元气,为了帮你大汉仔的事业,还上来台北听演讲?」

  「是啊,活到老,学到老,我还有在上社区大学,学吹陶笛哩。」阿伯说得开心,抬手看了表。「哎哟,我要赶客运回去了。」

  「阿伯,我们有车送你去车站。」

  「不用了,我会坐捷运,我认得路。」

  「呃……」王明瀚想说话,却仍是什麽都说不出口。

  「你事业做得很好。」阿伯微笑点头。「嗯,很好,这样很好。」

  目送阿伯离去,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萧若屏觉得他的背影很像王明瀚,只是不再寂寞,而是踩着轻快稳定的脚步,穿越路口,走向他们再也看不见的远方。

  转头望向王明瀚,他犹怔忡,她伸出手掌,紧紧握住他的。

  ***

  他们没去吃小火锅,而是在街上漫游,随便走,随便看,肚子饿了就进便利商店买饮料面包,然後继续走,继续看,再去买饮料面包。

  路上有人有车,各自演绎自己的人生。城市里,百万个故事在流动。

  「若屏,对不起。」他先开了口。

  「干嘛老是跟我说对不起?」她笑。

  「上次也是这样,本来要请你吃晚餐,刚好被叫回家——今天又有这件事……」

  「你的事比较重要。」

  「谢谢。」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应该释怀了吧。她也松了一口气。这两个月来,他就像洗三温暖似地,冷热交错泡来泡去,任是再强健的身体也受不了那不断改变的温度。

  第十五章

  「你觉得呢?他是你亲爸爸吗?」

  「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阿伯应该也不知道,只有老天知道。」

  虽说把两入凑在一起验DNA就知道真实结果,但事情都过去那麽久了,也没必要再去追根究底了。

  「我小时候总是看到妈妈在看花园,我以为她在等爸爸回来,但也许不是,她是在看樱花树,等待他的出现。」他的语气还是有些黯然。

  「你妈妈在看什麽不重要,我想,最重要的是她正在陪伴她调皮捣蛋的小儿子,不让他玩到从楼梯摔下来还是撞到桌角吧。」

  「对!」他眼睛亮了起来。

  「这张名片……哎呀!」她掏出名片,看到上头的负责人名字。「他家大汉仔姓陈耶,姓陈的那麽多,以後你小孩找对象可得注意喽。对了,忘记问他女儿嫁给姓什麽的。」

  「不急,先生出我的小孩再说。」

  「名片?」她避开他的目光。

  「你先帮我保管,还有照片。」

  「好。」

  「奇怪,好像没那麽震惊了。」他语气更开朗了。

  「因为你长大了。」

  他停下脚步,凝望那张充满深深关切的笑脸,他无法想像,若今晚没有她,他是否还有勇气去寻找更多的答案。

  「若屏,谢谢你,谢谢你总是陪在我身边。」

  「我只是刚好在你身边,不用谢啦。」她迳自往前走,再次避开那双越来越灼热的眼眸,忍不住要用碎碎念来驱走心里莫名的焦躁。「吼,你到底要跟我说几百次谢谢对不起呀?不要这麽客气好不好?真受不了!那封信也是这样,一直对不起,看得头都晕了。」

  「你有收到信?!」他惊讶地问。

  「有啊。」她嘿嘿笑。「我那时候搬家,弄丢了高职毕业证书,回去补办时,承办人员还认识我,就说有我的一封信。」

  「我问过好几次,你怎都不承认?」

  「我不知道你写那封信是什麽意思,除了为那件事道歉以外,整篇就像文艺青年的无病呻吟,我想说是不是你失恋了,想要填补心灵的空缺,所以要拐我这个年幼无知的妹妹出去见面。」

  「我没说我失恋啊。」他努力回想。奇怪,我到底写了什么,怎会让你觉得像是失恋?」

  「什麽太阳撞地球啦、生命废墟啦,还跑出一个希腊神话的薛西弗斯,害我赶快去翻书查典故。还有被判死刑、下地狱啦,整封信看下来就是被女朋友甩了,痛不欲生。」

  「怎会这样?」他简直是啼笑皆非。「我呕心沥血、字字血泪的信竟被你当成是失恋的无病呻吟?」

  「所以我看完就丢在一边,不理你了。」

  「好吧,就算最早你收到信的时候,还记恨王业那件事所以不回我的信,後来我问你,又当面跟你道歉,你总该承认吧?」

  「一开始就没打算回信,干嘛要承认?也不知道你谈了什麽轰轰烈烈可歌可泣的恋爱,写得那麽文艺腔,我又不是爱情顾问!」

  「哦?你不是爱情顾问,所以很不愿意听我的恋爱故事了?」

  「王先生,你的恋爱故事我可没兴趣,我崇拜的白马王子竟然还会被甩,实在有够逊的了。」她故意一脸鄙夷。

  「你明知道不是这回事,还怪我没写清楚。」他摇头笑。

  「但你为了遵守你和你父亲的约定,也绝不可能写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好,就算我有回信,或是说有收到,你会直接跟我说你的遭遇吗?」

  「不会。」

  「对,你不会。你就是这样,把事情闷在心底,一个人吞下去,就算我们有类似的遭遇,但你也不可能讲给一个不相干的妹妹听,所以写了一封不知所云的信,当作是发牢骚,有个寄托,结果造成我的困扰。」

  「对不起。」

  「又来了。」她绽开笑容。「後来过去你爸爸那边後,我回去再把信拿出来重看一遍,这才明白你到底在写什麽。以後有话直说,当我是你的朋友,不要再拐弯抹角,更不要藏在心里,会得内伤的。」

  「好。」

  幽暗远扬,他的花园徜徉在温柔阳光下,尽情地盛放最鲜妍的花朵。

  他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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