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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身外不测之忧
不测之忧,其未发也,必先有兆。现乎蓍龟,动乎四体者,犹未必果验。其必验之兆,不在凶信之频来,而反在吉祥之事之太过。乐极悲生,否伏于泰,此一定不移之数也。命薄之人,有奇福,便有奇祸;即厚德载福之人,极祥之内,亦必酿出小灾。盖天道好还,不敢尽私其人,微示公道于一线耳。达者如此,无不思患预防,谓此非善境,乃造化必忌之数,而鬼神必间之秋也。萧墙之变,其在是乎?止忧之法有五:一曰谦以省过,二曰勤以砺身,三曰俭以储费,四曰恕以息争,五曰宽以弥谤。率此而行,则忧之大者可小,小者可无;非循环之数,可以窃逃而幸免也。只因造物予夺之权,不肯为人所测识,料其如此,彼反未必如此,亦造物者颠倒英雄之惯技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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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饮啜第三
《食物本草》一书,养生家必需之物。然翻阅一过,即当置之。若留匕箸之旁,日备考核,宜食之物则食之,否则相戒勿用,吾恐所好非所食,所食非所好,曾睹羊枣而不得咽,曹刿鄙肉食而偏与谋,则饮食之事亦太苦矣。尝有性不宜食而口偏嗜之,因惑《本草》之言,遂以疑虑致疾者。弓蛇之为崇,岂仅在形似之间哉!食色,性也,欲藉饮食养生,则以不离乎性者近是。
○爱食者多食
生平爱食之物,即可养身,不必再查《本草》。春秋之时,并无《本草》,孔子性嗜姜,即不撤姜食,性嗜酱,即不得其酱不食,皆随性之所好,非有考据而然。孔子于姜、酱二物,每食不离,未闻以多致疾。可见性好之物,多食不为崇也。但亦有调剂君臣之法,不可不知。“肉虽多,不使胜食气。”此即调剂君臣之法。肉与食较,则食为君而肉为臣;姜、酱与肉较,则又肉为君而姜、酱为臣矣。虽有好不好之分,然君臣之位不可乱也。他物类是。
○怕食者少食
凡食一物而凝滞胸膛,不能克化者,即是病根,急宜消导。世间只有瞑眩之药,岂有瞑眩之食乎?喜食之物,必无是患,强半皆所恶也。故性恶之物即当少食,不食更宜。
○太饥勿饱
欲调饮食,先匀饥饱。大约饥至七分而得食,斯为酌中之度,先时则早,过时则迟。然七分之饥,亦当予以七分之饱,如田畴之水,务与禾苗相称,所需几何,则灌注几何,太多反能伤稼,此平时养生之火候也。有时迫于繁冗,饥过七分而不得食,遂至九分十分者,是谓太饥。其为食也,宁失之少,勿犯于多。多则饥饱相搏而脾气受伤,数月之调和,不敌一朝之紊乱矣。
○太饱勿饥
饥饱之度,不得过于七分是已。然又岂无饕餮太甚,其腹果然之时?是则失之太饱。其调饥之法,亦复如前,宁丰勿啬。若谓逾时不久,积食难消,以养鹰之法处之,故使饥肠欲绝,则似大熟之后,忽遇奇荒。贫民之饥可耐也,富民之饥不可耐也,疾病之生多由于此。从来善养生者,必不以身为戏。
○怒时哀时勿食
喜怒哀乐之始发,均非进食之时。然在喜乐犹可,在哀怒则必不可。怒时食物易下而难消,哀时食物难消亦难下,俱宜暂过一时,候其势之稍杀。饮食无论迟早,总以入肠消化之时为度。早食而不消,不若迟食而即消。不消即为患,消则可免一餐之忧矣。
○倦时闷时勿食
倦时勿食,防瞌睡也。瞌睡则食停于中,而不得下。烦闷时勿食,避恶心也。恶心则非特不下,而呕逆随之。食一物,务得一物之用。得其用则受益,不得其用,岂止不受益而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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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色欲第四
行乐之地,首数房中。而世人不善处之,往往启妒酿争,翻为祸人之具。即有善御者,又未免溺之过度,因以伤身,精耗血枯,命随之绝。是善处不善处,其为无益于人者一也。至于养生之家,又有近姹远色之二种,各持一见,水火其词。噫,天既生男,何复生女,使人远之不得,近之不得,功罪难予,竟作千古不决之疑案哉!予请为息争止谤,立一公评,则谓阴阳之不可相无,忧天地之不可使半也。天苟去地,非止无地,亦并无天。江河湖海之不存,则日月奚自而藏?雨露凭何而泄?人但知藏日月者地也,不知生日月者亦地也;人但知泄雨露者地也,不知生雨露者亦地也。地能藏天之精,泄天之液,而不为天之害,反为天之助者,其故何居?则以天能用地,而不为地所用耳。天使地晦,则地不敢不晦;迨欲其明,则又不敢不明。水藏于地,而不假天之风,则波涛无据而起;土附于地,而不逢天之候,则草木何自而生?是天也者,用地之物也;犹男为一家之主,司出纳吐茹之权者也。地也者,听天之物也;犹女备一人之用,执饮食寝处之劳者也。果若是,则房中之乐,何可一日无之?但顾其人之能用与否,我能用彼,则利莫大焉。参苓芪术皆死药也,以死药疗生人,犹以枯木接活树,求其气脉之贯,未易得也。黄婆姹女皆活药也,以活药治活人,犹以雌鸡抱雄卵,冀其血脉之通,不更易乎?凡借女色养身而反受其害者,皆是男为女用,反地为天者耳。倒持干戈,授人以柄,是被戮之人之过,与杀人者何尤?人问:执子之见,则老氏“不见可欲,使心不乱”之说,不几谬乎?予曰:正从此说参来,但为下一转语: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常见可欲,亦能使心不乱。何也?人能摒绝嗜欲,使声色货利不至于前,则诱我者不至,我自不为人诱,苟非入山逃俗,能若是乎?使终日不见可欲而遇之一旦,其心之乱也,十倍于常见可欲之人。不如日在可欲之中,与若辈习处,则是“司空见惯浑闲事”矣,心之不乱,不大异于不见可欲而忽见可欲之人哉?老子之学,避世无为之学而忽见可欲之人哉?老子之学,避世无为之学也;笠翁之学,家居有事之学也。二说并存,则游于方之内外,无适不可。
○节快乐过情之欲
乐中行乐,乐莫大焉。使男子至乐,而为妇人者尚有他事萦心,则其为乐也,可无过情之虑。使男妇并处极乐之境,其为地也,又无一人一物搅挫其欢,此危道也。决尽提防之患,当刻刻虑之。然而但能行乐之人,即非能虑患之人;但能虑患之人,即是可以不必行乐之人。此论徒虚设耳。必须此等忧虑历过一遭,亲尝其苦,然后能行此乐。噫,求为三折肱之良医,则囊中妙药存者鲜矣,不若早留余地之为善。
○节忧患伤情之欲
忧愁困苦之际,无事娱情,即念房中之乐。此非自好,时势迫之使然也。然忧中行乐,较之平时,其耗精损神也加倍。何也?体虽交而心不交,精未泄而气已泄。试强愁人以欢笑,其欢笑之苦更甚于愁,则知忧中行乐之可已。虽然,我能言之,不能行之,但较平时稍节则可耳。
○节饥饱方殷之欲
饥、寒、醉、饱四时,皆非取乐之候。然使情不能禁,必欲遂之,则寒可为也,饥不可为也;醉可为也,饱不可为也。以寒之为苦在外,饥之为苦在中,醉有酒力之可凭,饱无轻身之足据。总之,交媾者,战也,枵腹者不可使战;并处者,眠也,果腹者不可与眠。饥不在肠而饱不在腹,是为行乐之时矣。
○节劳苦初停之欲
劳极思逸,人之情也,而非所论于耽酒嗜色之人。世有喘息未定,即赴温柔乡者,是欲使五官百骸、精神气血,以及骨中之髓、肾内之精,无一不劳而后已。此杀身之道也。疾发之迟缓虽不可知,总无不胎病于内者。节之之法有缓急二种:能缓者,必过一夕二夕;不能缓者,则酣眠一觉以代一夕,酣眠二觉以代二夕。惟睡可以息劳,饮食居处皆不若也。
○节新婚乍御之欲
新婚燕尔,不必定在初娶,凡妇人未经御而乍御者,即是新婚。无论是妻是妾,是婢是妓,其为燕尔之情则一也。乐莫乐于新相知,但观此一夕之为欢,可抵寻常之数夕,即知此一夕之所耗,亦可抵寻常之数夕。能保此夕不受燕尔之伤,始可以道新婚之乐。不则开荒辟昧,既以身任奇劳,献媚要功,又复躬承异瘁。终身不二色者,何难作背城一战;后宫多嬖侍者,岂能为不败孤军?危哉!危哉!当筹所以善此矣。善此当用何法?曰:“静之以心,虽曰燕尔新婚,只当行其故事。“说大人,则藐之”,御新人,则旧之。仍以寻常女子相视,而大致大动其心。过此一夕二夕之后,反以新人视之,则可谓驾驭有方,而张弛合道者矣。
○节隆冬盛暑之欲
最宜节欲者隆冬,而最难节欲者亦是隆冬;最忌行乐者盛暑,而最便行乐者又是盛暑。何也?冬夜非人不暧,贴身惟恐不密,倚翠偎红之际,欲念所由生也。三时苦于衤能衤戴,九夏独喜轻便,袒裼裸裎之时,春心所由荡也。当此二时,劝人节欲,似乎人情,然反此即非保身之道。节之为言,明有度也;有度则寒暑不为灾,无度则温和亦致戾。节之为言,示能守也;能守则日与周旋而神旺,无守则略经点缀而魂摇。由有度而驯至能守,由能守而驯至自然,则无时不堪昵玉,有暇即可怜香。将鄙是集为可焚,而怪湖上笠翁之多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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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病第五
病之起也有因,病之伏也有在,绝其因而破其在,只在一字之和。俗云:“家不和,被邻欺。”病有病魔,魔非善物,犹之穿窬之盗,起讼构难之人也。我之家室有备,怨谤不生,则彼无所施其狡猾,一有可乘之隙,则环肆奸欺而崇我矣。然物必先朽而后虫生之,苟能固其根本,荣其枝叶,虫虽多,其奈树何?人身所当和者,有气血、脏腑、脾胃、筋骨之种种,使必逐节调和,则头绪纷然,顾此失彼,穷终日之力,不能防一隙之疏。防病而病生,反为病魔窃笑耳。有务本之法,止在善和其心。心和则百体皆和。即有不和,心能居重驭轻,运筹帷幄,而治之以法矣。否则内之不宁,外将奚视?然而和心之法,则难言之。哀不至伤,乐不至淫,怒不至于欲触,忧不至于欲绝。“略带三分拙,兼存一线痴;微聋与暂哑,均是寿身资。”此和心诀也。三复斯言,病其可却。
○病未至而防之
病未至而防之者,病虽未作,而有可病之机与必病之势,先以药物投之,使其欲发不得,犹敌欲攻我,而我兵先之,预发制人者也。如偶以衣薄而致寒,略为食多而伤饱,寒起畏风之渐,饱生悔食之心,此即病之机与势也。急饮散风之物而使之汗,随投化积之剂而速之消。在病之自视如人事,机才动而势未成,原在可行可止之界,人或止之,则竟止矣。较之戈矛已发,而兵行在途者,其势不大相径庭哉?
○病将至而止之
病将至而止之者,病形将见而未见,病态欲支而难支,与久疾乍愈之人同一意况。此时所患者切忌猜疑。猜疑者,问其是病与否也。一作两歧之念,则治之不力,转盼而疾成矣。即使非疾,我以是疾处之,寝食戒严,务作深沟高垒之计;刀圭毕备,时为出奇制胜之谋。以全副精神,料理奸谋未遂之贼,使不得揭竿而起者,岂难行不得之数哉?
○病已至而退之
病已至而退之,其法维何?曰:止在一字之静。敌已至矣,恐怖何益?“剪灭此而后朝食”,谁不欲为?无如不可猝得。宽则或可渐除,急则疾上又生疾矣。此际主持之力,不在卢医、扁鹊,而全在病人。何也?召疾使来者,我也,非医也。我由寒得,则当使之并力去寒;我自欲来,则当使之一心治欲。最不解者,病人延医,不肯自述病源,而只使医人按脉。药性易识,脉理难精,善用药者时有,能悉脉理而所言必中者,今世能有几人哉?徒使按脉定方,是以性命试医,而观其中用否也。所谓主持之力不在卢医、扁鹊,而全在病人者,病人之心专一,则医人之心亦专一,病者二三其词,则医人什佰其径,径愈宽则药愈杂,药愈杂则病愈繁矣。昔许胤宗谓人曰:“古之上医,病与脉值,惟用一物攻之。今人不谙脉理,以情度病,多其药物以幸有功,譬之猎人,不知兔之所在,广络原野以冀其获,术亦昧矣。”此言多药无功,而未及其害。以予论之,药味多者不能愈疾,而反能害之。如一方十药,治风者有之,治食者有之,治痨伤虚损者亦有之。此合则彼离,彼顺则此逆,合者顺者即使相投,而离者逆者又复于中为崇矣。利害相攻,利卒不能胜害,况其多离少合,有逆无顺者哉?故延医服药,危道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