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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动作并未因此停下来,硬生生的语气,“我要他们,陪葬!”
“你冷静点,”叶小溪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死了,你呢?我和阿姨呢?我们要怎么办!不要,好不好,凉清,我求你了,住手吧……”
脊背上有温暖的潮湿,女孩子的泪水在衬衣上晕开。她用力地抱着他,“凉清,不要,不要,不要,好不好?”然后,女孩感觉她抱住的腰僵了一下,停下了动作。
他缓缓站起身,将女孩扣在腰间的手拨开,转过身,轻轻地抱住了她。
“爸爸他……”卸下方才的凶狠,安慰的人来到身边,声音变得苍白而无力,倔强冷漠的男子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抓紧唯一的支撑。
“凉清,我们都要坚强……”叶小溪擦掉他脸上的血珠,紧紧抱着他。
须臾,他慢慢走到父亲的尸体前,翻开白布,苍白有些发青的脸,眼睛紧紧闭着,脖颈里还插着那根筷子。
“你能帮我把筷子拔出来吗?”他低沉的对旁边的一声说。
被他突然一叫,医生打了个冷战,赶紧说,“哦!好!”忐忑地走过去,用了些力气,将沾满鲜血的筷子拔了下来,放在托盘里。
“这根筷子,穿过颈总静脉,插到喉咙里,直接导致了死亡。”医生在一旁解释道。
看来,他是下了必死的决心。
沈凉清跪在病床前,抱住头,低声啜泣起来。像他这样坚强的人,脆弱的跪在床沿上,耸动着肩膀,流着泪,尽量掩饰哭泣时发出的声音。
他是挣扎的、痛苦的、煎熬的、懊悔的、撕心裂肺的。
这是他这辈子最尊敬的人,在他迷茫的时候指引前进的方向,在他得到奖励的时候,会欣慰的微笑。在他高二那年,带来他这一生中珍爱的女孩。他用自己全身的力量,撑起这个家。
他的爸爸,从来不像别人的父亲那样的严厉。从来都是微笑着的,和蔼的,大度的,谦虚的。
那么有责任心的他,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唯一的爱好便是坐在桌前,倒腾那台已经破旧的收音机。那时,窗台上的吊兰长得正是茂盛,叶小溪坐在他的旁边,托着腮,长长的发泻了整整一背。爸爸认真地给她讲,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站在门口端着茶杯的沈凉清,被那温馨的画面所感动。
他的爸爸在餐桌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他出国留学,让他掌握自己的未来,绝无威逼利诱,只是单纯的为他好。当得知儿子的决定后,又是无条件的支持。有时沈凉清会想,如果当时自己出国了,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那个男人知道自己儿子的心事,所以,在他爱上那个女孩的时候,首先站出来,询问女孩的意见。并不像其他父母那样的势利,追求门当户对。他给他的全部都是最好的。他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而感到骄傲。
这么优秀的男人,爱妻子爱家,尊重自己事业的男人,为什么上天不给留一条活路?
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哭,之前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困难,他都不曾哭泣。只是淡漠的、理智的寻找最正确的方法,解决问题。
可这次,他完全迷茫了,丧失了理智。悲伤,如海水般深沉的悲伤注入体内,甚至已经无法呼吸。心,揪着疼。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回父亲的命。
究竟又是谁这么狠,要将自己的家搞的支离破碎,又是谁在自己痛苦的背后,露出邪魅的狞笑。
床上躺着安详的父亲,床沿趴着哭泣的儿子,站在距儿子半米处,捂住嘴巴,小声啜泣的女孩。再往后,刚站起身,擦拭着鲜血的警察,旁边穿着白大褂露出同情表情的医生。
三十平米的病房里,充斥着死亡与鲜血的浓烈气息。
三十二层大厦的顶层。
男子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转动手中的钢笔,望着巨大多媒体屏幕上,两张对比的照片。
一张是沈铭当院长时,意气风发的照片。
另一张是沈凉清趴在病床前痛哭的照片。
男子的嘴角勾出一抹微笑,淡淡地说,“办的不错。”
对面的男子抬头,望了一眼屏幕,冷笑一声,“这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哦?”
“他会看到所有的亲人都离他而去,我要让他比乞丐更卑微、廉价。”
“李淼,你答应过我,要让她回到我身边的。”男子说,他并不想看到沈凉清如何如何落魄,于他而言,一切都抵不过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温暖女子。
“你放心吧。我会让她,亲自走到你的面前,怜悯的让你收留她。”如同收养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那就最好不过了,”陷进柔软沙发里的男人轻松道,“诶,只是,不要太过分。”
“我自有分寸。”李淼眯眼睛。可是怎会不让他粉身碎骨呢?
“哈哈,快去忙你的吧。”两个月后。
“凉清,我打算下午去监狱探望你的父亲。”吃饭时,顾繁霞用筷子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青椒,淡淡地说道。
沈凉清的动作明显呆滞了一下,却只是一瞬,面容很快平静了下来,“爸爸他,应该不想让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上次她要说去看沈铭,凉清就拒绝了她,说,正在下雨,改天,天气晴朗再一起去吧。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依旧得体的微笑,唇角上扬,眼睛绝不闪躲。
100,终于瞒不住了
她也只好说,“哦!好。”可是,改天,他便又没有了时间,会另外寻找借口拒绝她。
父亲被抓没多久,沈凉清便开始在TX公司上班,家里总不能没有收入来源。她的儿子,每晚十二点之前没睡过觉,一直在努力工作。
叶小溪知道阻止不了他,总是在他疲惫的时候,给他端一杯牛奶。并不多说别的什么。只想默默地照顾着他。
顾繁霞也曾对沈凉清提起过,什么时候再跟叶小溪举办个婚礼,就算简单点也好。
他略作思忖,说,“妈,我现在还不想结婚,没那个心情了。”
“可是,小溪那孩子……”
“难道我们家丢份丢的还不够吗?”沈凉清说,“暂时别折腾了吧。”至少要等我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后,再将她迎娶过门。
顾繁霞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就再多给他些时间吧。他已经够累了。
抬起头,叶小溪正站在门口。他看着她尴尬地笑了一下,跑出视线,却并未追上去,解释些什么。
“至少要让我给他送两件衣服吧,天气开始转冷了……”顾繁霞放下碗筷,为难地说道。
“不用,”沈凉清直接拒绝,“狱里会给爸爸发衣服穿的。”
“那多薄啊,他会受冻的,”顾繁霞皱着眉头,“还有,我得给他送点好吃的去,你爸爸最喜欢吃烧鸡了。”
“妈!”沈凉清微微有些不耐烦,“烧鸡太油腻,爸爸吃惯了清淡的东西,再吃油腻的,会不消化。”
“凉清啊……”顾繁霞望着自己瞬间陌生的儿子,“你是不是都不想爸爸的啊……”
沈凉清的心猛地抖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去,说,“不是的。妈,你不要给爸爸增加负担了,他看到我们会难过的。”
“好,那我就不去了。”顾繁霞喃喃自语,“我不要他难过。”
两个月来,母亲脆弱了不少,胆子也小了很多,通常不会出门,只有叶小溪跟她一块散步,她才肯出去,否则,怎么说也不肯走出屋子,怕被别人认出来。
而且,她开始有些轻微的神经质,比如,沈凉清、叶小溪和她自己坐在餐桌前吃饭,她会冲卧室喊一声,“老沈,出来吃饭了!”
没有人回应她。过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她自顾自地说,“哦!我忘记了,他不在家了。”
沈凉清和叶小溪愣了愣,然后,开始低着头扒饭。谁也不再开口说话。
一顿饭,沉默得只有瓷碗和筷子撞击的声音。
顾繁霞裹紧厚外套,拎着袋子,站在监狱门口。走到一名小警察跟前说,“同志,你知道,这里面有一个叫沈铭的犯人吗?”
警察摇了摇头,说,“原来有过叫这个名字的人,不过,现在没有了。”
“调走了吗?”
“不是的,”警察说,“死了啊。两个月前的事情了。”
“你,你说什么?”顾繁霞的脸色苍白。
“难道你不知道吗?B市仁爱医院的院长,那几天电视上报道的全是他的新闻。”
顾繁霞的脑袋一阵晕眩,“你的意思是……他已经去世两个月了?”不可置信的疑问。她回忆起,恰巧那几天电视机出了点毛病,没办法看电视。
“是啊。”小警察点了点头,“诶!你怎么了?大妈?你没事吧!”将欲晕倒的顾繁霞赶紧捞了起来。
“没……没有……”她挣扎着站起身,说,“谢谢你。”
“不客气。”警察开心地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为人民服务嘛。
她只是感觉双腿软得厉害,无意识间,将手中的袋子丢到地上,原来,这便是凉清不让她来的原因了。
原来是这样。
十二月份的寒风吹乱她花白的头发。天空飘起了雪花。
行人裹紧身上的羽绒服,匆匆而过,不经意间撞了顾繁霞一下,“对不起啊,大妈,你没事吧?”
她丝毫没有感觉,双眼无神,将衣服往上扯了扯,继续木讷地往前走。
“呃……”行人挠了挠头,望着顾繁霞绷直的脊背,自言自语,“真的没事吗?”
雪越下越大,刚开始的零星小雪演变成了鹅毛大雪,如柳絮般的飘洒而下。抬头仰望时,雪花打在脸上,还会有刺痛感。
顾繁霞的头发上沾满了雪花,如同一个可以移动的雪人。挪动着脚步,鞋子在泥水里行走着,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第一次发现,回家的路程如此的漫长。
老沈呐!年轻时候的你,不是说好,要当一辈子的夫妻吗?
你怎能撇下我一个人,自己先去了呢?
让我如何度过后面的二十年?你这个言而无信的老头子!
老沈啊!天凉了,你看,都下雪了。
记得年轻刚谈恋爱那段时间,凡是下雪天,你都会背着我,奔跑在马路上,雪花落在你长长的睫毛上,你真的很英俊。
你说,你说,以后我们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的。
唉!让我怎么说你呢!
“阿姨,你干什么去了?”叶小溪看到满身都是水珠的顾繁霞,担忧地问道。
“我啊……”她轻轻地说,“去了趟监狱。”
沈凉清猛地站起来,斥责道,“我不是不让你去吗?你怎么自己偷偷地跑去了。”
顾繁霞笑了笑,说,“我这不是想你爸了嘛。”
“那……”他犹豫着说。
“我知道你爸爸已经不在了。门口的小警察都告诉我了。”垂下眼睑,小声再小声地说。
“阿姨,先把外套脱了吧,我去给您拿条毛巾,擦擦头发。”叶小溪牵着顾繁霞的手,将她拉进来。
“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能不告诉我呢?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吗?”
“不是的,妈,”沈凉清解释,“我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您。”
“傻孩子,你以为妈妈会想不开?”顾繁霞轻笑。
沈凉清低头不语。
“妈妈不会的,你爸在天有灵,也希望我能好好的活下去。我们一家三口,一定要,好好的生活才对。”说着,握住叶小溪和沈凉清的手,“你们俩,将婚礼赶快举行,给我添个孙子吧。”
“妈”沈凉清一把抱住顾繁霞,眼睛红红的,“爸爸不在了,我会照顾好您的,您不要难过了,也不要忍着。”
“我知道了,”顾繁霞说,“我先去休息会儿,好累了。”
“嗯。”沈凉清点了点头,看着母亲蹒跚着脚步,往卧室走去。
一个小时后,他还是不放心母亲,悄悄打开卧室的门,母亲正在酣睡,均匀的呼吸,恬静的模样,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阿姨,您不用忙活了,我不渴,”杜少煜对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的顾繁霞客气地说道。
“诶……外面下好大的雪,你刚进来,暖和暖和喔!”顾繁霞温柔地说道。
“谢谢阿姨,”杜少煜笑眯眯地说,等顾繁霞往卧室走后,他小声对旁边凝眉的沈凉清说,“凉清……我怎么感觉阿姨有点不一样了?”
“嗯,瞒了那么久,她还是知道了爸爸的过世。最近的精神老是恍恍惚惚,我爸的死,在她心理上造成了一定的伤害。”语气中,无不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