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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风好马球,打猎,富贵人家多豢养名马名犬,好的驯马师千金难求。但仅仅是有钱购置好马,还远远不足以在马球赛中拔得头筹。
因此像齐修豫这样能在马球场上频频截杀,才会获得如此高的评价。
这两年京中一办马球赛,齐修豫总是大出风头。今天也是如此,中间休息的时候,齐修豫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让下仆去喂马喝水,他自取了酒来饮,与来观战的贵妇大声调笑。
他又见齐仲暄坐在一边,不由暗爽,大步走过去道:“暄弟怎么只跑一会儿就不上场了?可是觉得我们这些人不够做你对手?”
齐仲暄是在马背上被日头一晒,就有些犯晕,差点摔下来。
他这段时间一直没断过药,自己也诧异身体突然就弱了这么多。齐修豫的话分明就是在讽刺他,之前天章生子之前曾说过,若是有意外,就将大事托付给自己的话。因此一直被齐修豫等人嫉恨着。
这么不痛不痒的讽刺,齐仲暄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想理睬齐修豫。只是他到底还是少年人,最近心情又一直不爽。听齐修豫唧唧歪歪的炫耀,他就淡淡道:“对你我来说,马球打来打去,终归只是马球罢了。”
寒门小户的人若是会擅长驯马,精通马球,说不定就能凭此成为大族的食客,可以说是一条发家的捷径。官场中若是新人马球打得好,说不定能因此讨好上司,而比同期更快发达。
可像齐仲暄齐修豫这种宗亲,已经裂土分茅,位列王侯。
他们马球玩得再好,能玩成皇帝吗。
齐仲暄知道齐修豫日日在马球场上炫耀,就是炫耀他比天章孔武有力。最近正好又有猜测天章是不是因为生子坏了身体,齐修豫这种炫耀就显得别有用心。
齐修豫被他戳中了痛脚,脸色不禁一变。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就听到前面忽然一静,一片整齐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齐修豫转身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仪仗中众星拱月一般,骑马而来的正是天章。而且天章到场看上去并非是为了观战,他一身骑装,左手握缰,右臂却半弯着,动作利落地反握着一支球棍。
众人已经欢呼起来,口哨声和鼓声一片欢腾。见群情激动,天章微笑着将球棍夹在腋下,微微向人群挥手示意。
谁都不会喜欢一个病歪歪的皇帝,总是藏在深宫中,只在传说和流言中出现,就是不在人前露面。
天章的浮肿和虚弱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包裹在贴身的骑装里,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修长俊美。
天章的坐骑一跨进赛场,里面众多骑手都已经半跪,请天章挑选。
齐修豫这才不情不愿地过去向天章行了礼。天章赞了他两句,道:“我知道你打得好,今天我们叔侄两人就分成两队,你尽力些,让叔叔瞧瞧你的本事,我们不讲输赢,玩得尽兴就好。”
齐修豫无话可说。
天章自己带了两个骑手过来,又将原来的两队打散了,重新选了几人到自己这一队中。一分好队,就在赛场上厮杀起来。齐修豫一上场,就知道天章那句不讲输赢分明是瞎话。
天章带来的两人可称是高手中的顶尖高手,把天章身边防得死死的。齐修豫这边又怂了,一见天章奔过来,就不敢正面相迎,齐修豫没人助力,狼狈不堪。如此一来,只见满场上天章纵横奔驰,如入无人之境,天章自己也不觉不公平,只是尽兴击球,一个机会都不放过,全送到对方门中。
每次天章一击中,周围都是掌声雷动,欢呼不止。
最后天章这边连胜十球,他终于觉得尽兴,这才挥着球棍,绕了赛场两圈,满意而去。
齐修豫窘得没脸见人,趁着换衣服,悄悄收拾了东西溜回去了。
齐仲暄一直在场边看着。天章已经走了,场边众人还在议论不止,都是对皇帝的赞美之辞。他心中模模糊糊有一点什么东西,抓也抓不住,只叫他难过得要哭出来。
日光正好晃了一下,齐仲暄就觉得又是一阵头晕,他向后退一步,在一片惊呼声中倒了下去。
天章一回到行宫,傅冉就抱着元元迎了上来。
难得外出活动一番,天章心情大好,也不管满身是汗,就抱过元元。
“元元!”他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只是半天没见,他就想女儿了。元元从来没见过骑装的天章,好像一下子没认天章一样,瞪着他眼珠子定定地看。
傅冉笑了起来,捏捏元元的鼻子:“你要快点长大,等你学会骑马了,就让父皇带你去打马球。”
天章的笑容淡了些,认真道:“再说吧……女儿会骑马就可以了,不必学着打马球,万一伤了哪里怎么办?再说才会骑马也不能学马球,起码得多骑几年……”
傅冉又笑:“你还真较真起来,我不过是随口一句。”
天章一怔,这才失笑。将元元交到嬷嬷手中,道:“难得跑这么久,背有些酸。叫人准备一下,我要去温泉泡一泡。”
他一开始总觉得傅冉会溺爱女儿,但现在他开始渐渐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只怕比傅冉更过度。
这些天傅冉一单独在他面前出现,他总是第一句就问:“元元呢?”
一想到傅冉没和元元在一起,交给其他人照顾,没亲自看着元元,天章心里就紧张不踏实。傅冉似乎也是如此。两人不知不觉间,一直就没有亲热的机会。
因此今天天章在温泉中泡着,傅冉独自过来的时候,他只是抬眼向傅冉笑了笑,什么也没有问。
☆、第五十八章
天色微明的时候;天章睁开了眼睛。他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要做的事情。
今天要先小朝;和亲信大臣讨论齐仲宣的案子;然后还要见崇玄司的人,听他们说说昆仑的事情该怎么办。最后是宗室,借齐仲宣的案子敲打一番;让他们安分些……
天章一边神游,一边摸了摸腹部。那里现在还很平坦,但他知道那里已经有一个孩子了。
“元元,快点……翻过来翻过来!”
他听到屏风另一边传来隐约的说笑声;是傅冉在逗元元。元元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
他翻身起来;立刻有宫人上前:“陛下。”
傅冉听到他起身的响动;抱着元元转过屏风,高兴道:“元元会爬了。来;爬给父皇看看!”
天气已经冷了,元元头上就穿了个虎头帽,顶着两只金线绣的虎睛在头顶。
傅冉把她放在床上,推推她的小屁股,她就手脚并用,小兽一样冲到天章怀里了。
天章抱起她,拿开她的虎头帽,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擦了擦她的汗。元元总是跟傅冉疯,疯够了,一到天章怀里就特别安静。
她现在抓东西已经很灵活,两只手抓着天章的前襟不放,像小奶狗一样仰起头看着天章。天章越看越觉得她长得像傅冉,尤其是一双眼睛和嘴唇,生得和傅冉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都缩小了一圈,比傅冉可爱百倍。
天章忍不住就亲亲她的额头,元元笑了出来。
再过段时间,元元就会站稳了,摇摇摆摆地走路,会吐出她有生以来的第一句含混不清但可爱至极的“父皇”。
她会走,会跑,会长高,会骑马,会做女红,会读书,会跟着傅冉习术,会带着弟弟在冬天的玉林湖上滑冰。
她会是世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公主。
天章看了眼傅冉。他又想起前一天和傅冉说起的“天命之君”。
“你说我是天命之君,是什么意思?”
“天——命——之——君。陛下,你是哪一个字没听清?”
被傅冉如此一问,天章就没再追问下去。从他确信傅冉就是娉婷那一天开始,他就明白了一件事——傅冉比他以为的强得多,也比他以为的更藏得住秘密。
感情最怕遇到“我以为”三个字。他一开始以为的傅冉是鲜衣怒马的轻佻纨绔,到如今他已知自己错得多厉害。
“傅冉……”
“嗯?”傅冉从天章怀里抱过元元。见天章欲言又止的样子,傅冉就道:“你还是不放心齐仲宣的事情?”
天章道:“我想派个信得过的人和崇玄司的人一起去一趟昆仑,左右想不出个合适的人。”
傅冉笑道:“要不是我要看着元元和你,倒是可以为你走这一趟。”他低下头与元元对视:“你说是不是?父亲离了你身边,你被蛤蟆精吃了可怎么办?咕咕咕?”
元元被他学的蛤蟆怪声气逗笑了,鼓着脸像个包子一样,肥肥的脸上陷出两个梨涡小坑。
天章也笑了笑,伸手摸着元元的下巴,道:“你自然是去不成的。要不然,让你哥哥走这一趟吧。”
傅冉有些意外:“我哥哥?”
天章淡淡道:“是啊。你哥哥为人出了名的厚道老实,你又是他亲弟弟,我用他可以放心。”
傅游这些年一直是在太学院挂个虚职,手上并无实权,多数时候是在家帮傅则诚打理家中产业和宗学。对朝政上的事,傅游向来不问,因此有个“榆木先生”的别号。
“你从前不是说过他,大智若愚么,”天章又道,“况且也不是他孤身去昆仑,有崇玄司的术士与他同去,你意下如何?”
傅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大哥大智若愚这话。
是他还是傅娉婷的时候,似乎偶尔提到过傅游的话。
“那么久的话,你居然还记得!”傅冉张开嘴,一副吃惊的笑容。
天章苦笑:“你啊……”傅娉婷的话,他当然都记得,可那些话里面的秘密和含义,他说不定到现在都没有都明白。
“让你大哥去,你看如何?”天章又问傅冉。
傅冉笑:“问我没用,陛下不如直接问问我大哥。”他说得一派天成随意。天章心中阴霾稍去,到底觉得傅冉还是可喜的地方多,可恨的地方少。
天章果然召了傅游一叙,终于决定由傅游去昆仑。天章给傅游准备一段时间,过了月余,正式任命就下来了,朝中早就知道天章对傅家的信任,如今对傅家的“榆木”都能委以重任,更显圣眷隆盛。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愁。
自从淮阴王齐仲宣事发,孟家上上下下就绷着一股紧张焦躁。孟康巴结过一阵子齐仲宣,想将自己的一个侄女嫁给齐仲宣做王妃,还指望孟清极在宫里能和齐仲宣结成联盟。只可惜齐仲宣似乎不怎么看得上孟家,最后都没能成功。
虽然没成功,可孟康是给齐仲宣送过不少好东西,并写过不少信的,里面极尽吹捧之能,孟康找出几封底稿,越看越觉得里面很多用词十分不妥。
齐仲宣的淮阴王府里的死尸已经全被情理出来,一干活着的仆役暂时拘押,大理寺已经带人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查封,正一件一件清查。
这次案件因为天章震怒,用的全是天章的心腹之臣,查得格外严密。孟康想找人通融都怕露怯,只能先把自己家里一切和齐仲宣有关联的东西都烧了。齐仲宣的回信,回礼,全都烧个干干净净,又找人带话给宫里的宸君孟清极,提醒他万事小心。
孟清极在宫中很不好受。他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天章了。之前任凭他做什么,天章都不再来见他了。
病了,叫御医。缺什么,找宫官。办什么诗会学社,帝后会赏几色文具,人是不会到场的。
到了这时候,孟清极才终于承认自己失宠了。可他想找个人诉说都不成,宫中除了他,之前也没几个人是得过专宠的,对旁人来说,如今和从前并没有多大分别,甚至有了皇后之后,不少人的日子还好过些。只有乔苍梧仍和以前一样经常来问安。
孟清极的圆照宫死气沉沉,临近冬天,圆照宫中水多,更显冰凉。
“过去我总觉得这圆照宫如水晶宫,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如今才察觉这些都不过是细枝末节。若是日日得陛下相伴,草庐能做仙境,蓬荜亦可生辉。若是失去了圣宠……”孟清极摇摇头,向身边的苏辛道,“都说圆照宫是仅次于皇后之人才能住的地方,可失宠死在这里面的人也不少……”
苏辛只觉得窗外一阵冷风,听宸君这话更觉心里渗得慌,连忙劝道:“宸君岂能与那些人比?那些都是些狂妄自大,自作自受的。”
孟清极也深觉自己说的话不详,但他想想自己也曾打过的小九九,还有孟家与齐仲宣的来往,越想越是不安。又不知道齐仲宣的案子,天章查得如何了,又不敢打听太过。
如此疑神疑鬼,正逢上秋冬时候,孟清极终于真病倒了。
圆照宫这边立刻去禀到了两仪宫傅冉那里。傅冉已经见怪不怪了,仍和往常一样,派了御医去圆照宫。
在床上辗转反侧,孟清极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心里明白些的时候,就叫过苏辛问:“陛下说要来了吗?”
苏辛看他这样,只觉心酸,但又无法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