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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方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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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沉吟不决着。 
  左右辅将眼中出血,一齐叫嚷:“请大将军下令斩杀!” 
  “大将军!你看看我们惨死在这里的五千兄弟吧!大将军岂可再存妇人之仁?”大将军的副将高喊。 
  “将军莫非忘了我大魏两万降兵被梁军坑杀的事了么?”另一位佐将又喊道。 
  去年春天,大魏与大梁在雍城一战兵败,两万大魏降兵被敌国下令尽皆坑杀。 
  那其中,有大将军刚满十六岁的胞弟。 
  大将军砉然一声抽了佩剑。 
  这是一把样式古旧拙朴的青铜宝剑。剑刃于夕晖下反闪着不太刺眼的辉光。剑柄镶嵌着北斗七星状的蓝宝石。眼下,虽说人们大多开始使用剑光厉烈逼人的钢剑了,他却一直只用这把青铜宝剑。它曾陪着大将军的祖父和父亲南征北战,为家族赢来了万户封邑和广袤连绵的良田山林,赢来了世袭九命一品开府大将军的武职和贵族封号。迄今为止,不知有多少敌国官兵在它神厉的剑刃下身首两异。 
  大将军手中宝剑掠过的同时,低头跪在他坐骑跟前一个降兵的脑袋眨眼便落到了地上。 
  左右属僚皆知:这是大将军斩杀的命令! 
  于是,那些跪在地上、手无兵刃的万余敌国降兵,被大魏的几万兵卒横刀血刃,眨眼便斩杀殆尽…… 
  血气扑天扬起。 
  大将军送剑入鞘的那时,无意扫了一眼脚边那个被自己削掉的脑袋——那脑袋正好面对着他,上面竟然布满泪痕! 
  更可怖的是,那张稚气的脸上竟然生着和自己十六岁的胞弟一模一样碧澈的大眼睛! 
  大将军惊呆了:那一双眼睛,此时竟大睁着眸子和他对望,接着又跌下了一串泪珠儿后,才渐渐地没了光泽…… 
  这可是戎马杀掠多年从未遇到过的罕事! 
  大将军突然觉得胸口被人击了一锤似的,顿然作疼…… 
  他惶乱匆匆地跨上马背,欲尽快离开这里。 
  当他纵马走出山岙子时,看见随着一阵卷着黄沙的狂风,从远处涌过来一群衣着褴缕的百姓。他们一路悲哭着,有的手里拿衣衫、有的抱着干粮,朝着大将军身后的山岙子奔去。 
  大将军似乎明白了:这是那些家在附近的敌兵的家小们赶来送她们的亲人上路的。他们还以为这些俘兵被敌国打败后,会像往常一样,只是被押到异国去做奴为役的,却不知此时这些俘虏统已成了刀下之鬼。 
  就在这时,大将军突然看见人群中走过来一老一少。老者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年轻的是一位媳妇着扮,两人满脸泪水地相携相搀着,一路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地朝着战火未熄的那个山岙子奔去—— 
  大将军心下不觉一惊:这一老一少怎么像自己年迈的母亲和年轻的媳妇? 
  她们……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自己莫非是在梦中? 
  大将军定了定神,才发觉原是自己看花了眼。原来这一老一少的打扮酷似自己母亲和媳妇平素穿着。 
  虽说是国家重臣、贵族后裔,因府中世代以俭朴传家,因而除了喜庆节日,母亲和媳妇平素的打扮和一般民间女子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望着婆媳二人,大将军心想:转战南北,离家数月,兴许自己太思念家中的老母和快要临产的媳妇,所以才生出了错觉。 
  然而待那婆媳妇走得更近一时,大将军似乎又有些迷茫了:可是她们的面目看上去怎么也如此熟悉?自己果然像是在哪里见过她们的啊!看那老婆婆,她拐杖上系着一条白绢做成的招魂幡,招魂幡于向晚渐凉的风中忽忽啦啦地飘曳着。 
  大将军又望了那少妇一眼——天哪!怎么那年轻女子也挺着一个足月的大肚子?   
  少林方丈(第二章)(3)   
  大将军如坠雾里:也许,也许她们正是自己的老母和媳妇么? 
  他费力地思索,他想,如果不是自己的老母和媳妇,那么她们婆媳又是在为谁招魂呢?儿子?丈夫?父亲? 
  他转过脸去,目光一路追随着她们。 
  蓦地,一声苍老而悠长的呼唤,把他从似梦非梦的状态中骤然惊醒: 
  “回家吧——娘的儿!” 
  “回来喽——” 
  大将军骤然之间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一下子楞在了那里! 
  那声音!那招唤魂魄归来时拖着长长尾韵的声调,怎么和自己母亲的声音一模一样?他记得儿时父亲和兄长战死远方时,自家母亲也曾牵着自己的手,打着这样的招魂幡,在荒野踉跄奔走时,母亲也是用这样声音,一唤一答为父兄叫魂的…… 
  大将军突然生出巨大的恐惧来!一时如同得了热病一般全身发抖:天哪!莫非……莫已我魂断沙场了么?莫非刚刚结束的那场大捷根本就是一场虚幻之梦? 
  “回来吧——娘的儿!” 
  招魂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将军一面紧紧地捂住耳朵,一面狠狠地朝马背打了几鞭,想逃过这可怕的幻视和幻听。 
  然而,背后那苍老的声音却随着山风一直一停地追逐着他的耳膜,久久不散—— 
  “回来吧、回来吧……” 
  “娘的儿、娘的儿……” 
  不知何故,他的坐骑带着他转了一个大圈,末了竟又重新返回到刚才的屠场——这遍野尸体中,哪个是那位婆婆的儿子?那位女子的夫君? 
  哪个是那未出世的婴儿的父亲? 
  哪个又是我? 
  蓦地,平地吹来了一股黑风,挟着一股子浓浓的血气,伴着毛皮烧糊的焦味迎面扑来。 
  大将军突然在马背上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直吐得翻肠搅胃、天昏地暗。他的神志彻底混乱了。他强令自己直起头来,却觉得一阵阵的头昏目眩,金星乱冒。 
  一时间,他似乎看到有无数的鬼魂正摇曳着残缺不全的血躯,无数睁着眼的头颅在地上乱石一般翻滚着,朝他凄惨悲厉地哀号着:“娘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年轻的大将军眼前一黑,一头栽下马来……     
  第二部分   
  少林方丈(第三章)(1)   
  宇文护无意扫了身边的武帝一眼,突然发觉武帝的神色有些紧张,不觉疑心顿生。 
  他止住脚,紧盯着武帝的眼睛厉声喝问:“陛下!为何神色惊惶?” 
  武帝心内一紧,忙道:“皇兄,我……” 
  一阵丝竹之声袅袅飘来。 
  与武帝一齐来劝谏太后戒酒的宇文护,望了望含仁殿前的台下,见只有两个值守的侍卫,周围并无陌生之人和可疑之象时,方才扶剑跨上台阶。 
  含仁殿外,阳光明丽而温暖,慵懒地斜洒在殿前的青砖平台上。四处的花圃里开着姹紫嫣红的牡丹、芍药和西蜀海棠。微风中飘着似有若无的花香和草叶嫩茎的青气。几个宫伎坐在殿前的雕廊下,一个怀抱琵琶,一个抚着箜篌,还有两个捧着笳竽,正在演奏胡笳十八拍,音乐袅袅萦徊于宫殿四处。陛下与李妃所生的儿子宇文赞,冯姬三岁的儿子宇文兑哥俩爬在门外砖地上,跟宫人们斗蛐蛐儿玩。 
  一切都是那是那般清平而祥和。 
  望着老母娇儿,武帝的心底不觉闪过一丝担忧:奸相享有仗剑着履入宫上殿的特权,且一向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一旦事败,必将血溅满门…… 
  宇文护此时无意扫了武帝一眼,蓦然发觉武帝的神色有些紧张,不觉顿然生疑,一时止住了脚,紧盯着武帝的眼睛厉声喝问:“陛下!为何神色惊慌?” 
  武帝心内一紧,忙道:“皇兄,我……” 
  宇文护扶着腰间的宝剑,目光灼厉地盯着武帝的眼睛:“唔?” 
  武帝望了望大殿,犹豫不决地说:“皇兄……弟实在担心,万一太后识破今日酒诰和劝戒之事是弟撺掇皇兄所为,一时当着嫔妃的面责骂起来,岂不令人难堪?” 
  宇文护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这个窝囊的嗣君,不仅无能且胆小怕事,而且也一向惧怕他母亲叱奴太后,如今还怕被太后责骂而在嫔妃面前失了他做大丈夫的面子,实在让人好笑。此时宇文护反过来温语安慰道:“陛下,既然已经来了,只管依计而行就是了。太后若是责骂起来,臣自会为陛下拦挡的。” 
  武帝轻舒了一口气,不觉面露喜色:“这……如此,就承劳皇兄为弟担待了。” 
  两人来到殿外时,宇文护朝殿内望去,见叱奴太后此时正歪在殿内阳光照着的一个美人榻上,穿一件明黄底子、百蝶戏牡丹的织锦襦袄,下面系了条秋香色的碎花罗裙,眼睛似闭非闭地听着曲儿。李妃和冯姬在身边服侍着茶水果点。殿内,一个半人高的白铜香炉里笼着玫瑰熏香,一支大口陶罐里插着一大束的各色蔷薇。除了李妃和冯姬之外,还有两个服侍煽炉烹茶的青衣小宫女。 
  见年轻的女眷和武帝的两个幼子都在,宇文护完全放松了戒心,面含微笑地踏过高高的朱红门槛、进殿拜见太后。 
  太后见太师宇文护进了殿,赶忙坐直了身子,令赐坐上茶。而武帝却因一直没有亲政之故,照例在太后和太师的面前是没有座位的。 
  宇文护对太后行拜见之礼并寒喧家事,武帝怀抱觐见太后所用的玉珽,恭恭敬敬地在宇文护身傍略靠后的位置侍立着。 
  因宇文护自小丧父后便一直跟随叔父太祖入关,太祖当年南征北战,宇文护以长兄之居而掌理太师府家事,后宫走动时,因是彼此至亲,太后也不令内眷回避。李妃和冯姬仍旧服侍在太后左右。 
  宇文护落座后,微微打量了太后一眼,果见她神情间带着些淡淡的醉意,殿内也飘着些似有若无的酒香。宇文护谢了坐,问了太后安好,太后也微笑着回了礼,又问候了宇文护的母亲阎夫人近日吃得可香、睡得可好等话,又问了西巡路上的辛苦。 
  两下寒喧了一番家事后,宇文护便从怀中取出酒诰,开始一字一句很是认真地读起来。 
  太后面带微笑,很是认真地听着。 
  正在这时,站立在宇文护身后的武帝突然举起手中的玉珽,朝着宇文护的后脑勺拚尽全力猛地砸了下去!宇文护猝不及防,一头栽倒在地。   
  少林方丈(第三章)(2)   
  武帝手中的玉珽随之砉然断为两截! 
  一半仍在武帝手中,另一半飞了出去、撞在殿柱的石基上钪琅一声跌得粉碎。 
  太后面对如此惊变,不觉惊惶地大叫了一声!李妃忙和冯姬将太后扶到后殿去了。 
  武帝望着手中剩下的半截玉铤不觉一楞——这是为着今天的这一击专门准备的一支玉珽:约两尺长,黛绿色,厚而沉,系上等硬玉所制。 
  只为着这一击,武帝私下不知演练有几百次、预想过几千次。单单没料到会有这种结果! 
  望着倒在地上,身子仍微微有些抖动的奸相,武帝蓦然惊醒,抱着剩下的半截玉铤,朝着奸相的头部狠狠地砸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直到奸相不再动弹时,武帝扔掉断铤,一把抽出奸相身上佩剑,气喘吁吁地命卫士何泉进殿,立即斩掉昏死在地上的奸相头颅。 
  何泉哪里料到殿内已发生了这等变故?望着倒在地上的宇文护,直惊得浑身发抖——这可是整整把持了朝廷军国大权十七年,一个眼神便能决定大周国主生死废立的太师大冢宰啊! 
  在武帝的再次催促下,何泉方才战战兢兢地接过陛下递上的宝剑,朝着奸相一连几剑下去。谁知,因何泉打骨子里畏惧宇文护的威势,加上手臂又抖得厉害,连着几剑下去竟然都没能刺中要害,反倒把昏迷中的宇文护给刺醒过来,一时就见他在地上蠕动起来。 
  此时,一直躲在帘帷后面的武帝的胞弟、卫王宇文直一个箭步冲出,一把夺过何泉手中的宝剑,一脚踏在正在蠕动的宇文护背上,举剑朝着他的颈项狠狠几剑下去! 
  转眼,逆贼便已是身首两处了。 
  污血一下子溅在了四处微曳的帷幔上。 
  武帝嘘了口气,拉过身边的帷幔拭了拭溅在手臂上的血渍,神色沉定地诏令卫士严密把守含仁殿,只许进不许出,封锁宇文护被诛真相。尔后诏令速传下大夫宇文孝伯、宇文神举和王轨三人进宫,径到含仁殿劝谏太后戒酒。 
  待三人匆匆进宫赶到含仁殿时,方才知晓宇文护已被武帝诛杀的真相。三人不觉暗抽凉气:在奸相擅权的十几年里,他们一直都是武帝的左右心腹。往日也曾多次秘议:奸相及党羽已把持朝廷主要军国大权,若欲除掉奸相且不引发大乱,必得攻其不备骤然杀之……却不曾料到,这位整整蜇伏十三年、几乎被朝中所有文武认定懦弱无能的嗣君,如此翻江倒海之政变,竟连他们这三位心腹都未泄露半点的情况下,转眼便已独自转定乾坤! 
  三人暗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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