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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例话-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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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漏:铜壶滴漏,古代计时器。

  抒情诗里往往运用夸张手法,说出事实上绝对不会有的事,诗人却通过它来抒写极为深刻的感情。由于感情是真切的,所以这些事实上不会有的话也变成合理的和真实的了。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艺术的真实不同于生活的真实,由于艺术是从生活中高度概括来的,所以比生活更集中,更高。照事实说,蜀道难走,总不会比上青天还难,可是李白的《蜀道难》强调蜀道艰险,用“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话,惊心动魄地表达出对蜀道艰难的强烈感情。夜不论怎样长,宫漏不论怎样滴不完,总不用把海水添进去,可是李益《宫怨》说,“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写宫漏好像接通了大海似的,水永远滴不完,夜长得没有了期,强调“愁人知夜长”的愁苦的深切。事实上玉门关外还是有春天的,可是王之涣为了强调关外的荒凉,驻守在关外的士兵的愁苦,所以在《出塞》里夸张地说,“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天既不会有情也不会老,可是李贺在《金铜仙人辞汉歌》里写汉朝灭亡后,京城里的铜人搬到魏京,从铜人落泪的传说里写汉灭亡的悲痛,说:“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宫女的玉貌自然远不是寒鸦所能比,可是王昌龄为了强调宫女被锁闭在深宫里,还不如寒鸦可以从欢乐的昭阳殿那里飞来,带着那里的日影,所以在《长信怨》里说成“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上引的诗,既是夸张,又是决不能有其事的情至语。就情至语说,像陈羽《吴中览古》:“春色似怜歌舞地,年年先发馆娃宫。”对吴宫的怀念深切,所以说春色先到。李白《劳劳亭》:“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强调离愁,联系折柳送别,所以说不让柳条青,希望阻止送别的事。张说《蜀道后期》:“秋风不相待,先到洛阳城。”用秋风先到,来衬出自己的后期。这些话说得好像都没有道理,却从中显出极为强烈的感情来。

  从上举的例子看,可分为两类:一类写明是假设比况的话,如“天若”的“若”,“似将”的“似”;一类不写明,像其余不用比况的字。不写明的,更其要使读者一看就知道这是诗人夸张的说法而不是事实,不会引起误解才行。像这里的三例:蜀道不论怎样难总不会难过上青天,玉门关外不会没有春天,玉颜不会不及寒鸦色的,正由于诗人说的那些话是“决不能有其事”,所以读者才不会发生误解,才知道是夸张的“情至语”。

45。比体和直言



  白乐天《女道士诗》云:“姑山①半峰雪,瑶水②一枝莲。”此以花比美妇人也。东坡《海棠》云:“朱唇得酒晕生脸,翠袖卷纱红映肉。”此以美妇人比花也。山谷《酴醿》云:“雾湿何郎试汤饼③,日烘荀令炷炉香④。”此以美丈夫比花也。山谷此诗出奇,古人所未有,然亦是用荷花似六郎⑤之意。(魏庆之《诗人玉屑》卷九)

①姑山:即《庄子·逍遥游》里的藐姑射山,上有仙人,肌肤如冰雪,体态像处女,这里指仙女。 ②瑶水:即瑶池,仙人西王母的住处。 ③何郎:三国时魏国的何晏,他吃汤饼时脸上出汗,用巾揩汗,越揩脸越白。 ④荀令:三国初荀彧称荀令君,他的香炉里烧着香,衣上也有香气。 ⑤六郎:唐朝的张宗昌,有人说“莲花似六郎”。

  比体就是比拟,即以物比喻人或以人比喻物。白居易用莲花比美妇人,又因她是女道士,所以用藐姑射山、瑶池来作陪衬,即比作仙女。苏轼用美妇人比花,酒晕、红肉比红花,翠袖比绿叶。黄庭坚用美男子比花,何郎、荀令都指美男子,荀令还兼指香气。诗中用美男子比花比较少见,一般总是用花比美女,或用美女比花,所以“此诗出奇”。但用美男子比花,前人也是有过的,如《唐书·杨再思传》“人言六郎似莲花”就是。这里用两个男子来比,一个是取其美,一个是取其香。李商隐的《牡丹诗》“荀令香炉可待熏”,也用荀令的典故。这里用何郎、荀令两个典故,显出黄庭坚诗讲究用典的方法。用“雾湿”也是比喻,比何郎脸上出汗。把黄庭坚的用典,同苏轼的两句比较而言,还是后者写得生动而比喻新鲜。不过这几个比喻,都谈不上有什么意义。



  《小雅·鹤鸣》之诗,全用比体①,不道破一句,三百篇中创调也。要以俯仰物理而咏叹之,用见理随物显,唯人所感,皆可类通,初非有所指斥一人一事,不敢明言而姑为隐语也。

  若他诗有所指斥,则皇父尹氏暴公②不惮直斥其名,历数其慝③,而且自显其为家父④,为寺人孟子⑤,无所规避。诗教虽云温厚,然光昭之志,无畏于天,无恤于人⑥,揭日月而行,岂女子小人半含不吐之志乎?《离骚》虽多引喻,而直言处亦无所讳。(王夫之《姜斋诗话》卷下)

①比体:比喻体。 ②皇父:周朝的卿士,地位不高而掌大权,见《诗·十月之交》。尹氏:周朝的太师,三公之一,见《诗·节南山》。暴公:周朝大臣,见《诗·何人斯序》。 ③慝(tè特):罪恶。 ④家父:周朝大夫,《节南山》里明说“家父作诵,穆如清风”。 ⑤寺人孟子:周朝的太监叫孟子的,他在《诗·巷伯》里说明“寺人孟子,作为此诗”。 ⑥无恤于人:不顾别人不正确的批评。

  儒家对诗教的说法,见于《礼记·经解》篇,说:“温柔敦厚,诗教也。”这种说法在文艺理论上有很大影响。这里指出这种说法的片面性。就拿儒家尊为经典的《诗经》来说,其中的诗也不完全是温柔敦厚的。像《诗·小雅·十月之交》和《节南山》里,就对周朝掌大权的皇父、尹氏进行攻击,并且在诗里说明作者自己的名字,一点不隐讳。这里指出,只要作者的心地光明磊落,就不用害怕什么,不用规避。还指出除了温柔敦厚以外,直言指斥的诗是非常必要的。又引《离骚》来说明屈原也是在诗里直言指斥坏人的。这种强烈攻击坏人坏事的诗,暴露王朝的黑暗,富有思想性,具有更强烈战斗性。在风格上说,这类诗比较刚健,和柔婉的温柔敦厚派的诗不同,对丰富诗的各种风格说也是很有意义的。

  这里又提到《鹤鸣》篇具有另一种表现手法和另一种风格,就是所谓比体。引原诗一章如下:“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绀龋АK街梢晕恚ㄊ鳎!闭馐撬担自诩兜恼釉蟮卮校粢恢贝皆袄铮饪赡苁潜扔髡娉系幕盎崃鞔胶茉兜牡胤饺ァS阌惺鼻狈谏钤ɡ铮惺庇蔚街掬颈撸饪赡鼙扔鳌袄碇薅ㄔ凇保吹酱Χ伎梢钥吹绞挛锏牡览怼0媚歉鲈袄镉泄笾氐氖髂荆南旅嬗新湟叮饪赡鼙扔骱玫氖挛镆灿兴娜钡恪1鸬纳酵飞系氖房梢杂美创蚰ビ衿鳎饪赡鼙扔骷椒驳亩饕灿兴挠么ΑU馐驼庋盟母霰扔髯槌桑蔷烤褂美幢仁裁矗挥兴担侵溆忻挥辛担挥兴怠K且恢直冉咸乇鸬谋硐质址āKü扔魅枚琳叽又刑寤崾暮猓庵趾庖琳咂咀鸥髯缘纳钐逖槿プ鞑钩洌枰琳呷ピ俅丛欤姆绺袷潜冉虾畹模毖蕴蹇梢宰魑哉铡

46。衬托



  唐人《少年行》云:“白马金鞍从武皇①,旌旗十万猎长杨②。楼头少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③。”想知少妇遥望之情,以自矜得意,此善于取影者也。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④,仓庚喈喈⑤,采蘩祁祁⑥。执讯获丑⑦,薄言⑧还归。赫赫南仲⑨,玁狁于夷⑩。”其妙正在此。训诂家⑾不能领悟,谓妇方采蘩而见归师,旨趣索然矣。建旌旗,举矛戟,车马喧阗⑿,凯乐竞奏之下,仓庚何能不惊飞,而尚闻其喈喈?六师在道,虽曰勿扰,采蘩之妇,亦何事暴面于三军之侧耶?征人归矣,度⒀其妇方采蘩而闻归师之凯旋,故迟迟之日,萋萋之草,鸟鸣之和,皆为助喜。而南仲之功,震于闺阁,室家之欣幸,遥想其然,而征人之意得可知矣。乃以此而称南仲,又影中取影,曲尽人情之极至者也。(王夫之《姜斋诗话》卷上)

①武皇:汉武帝,唐人借汉帝来指唐代皇帝。 ②长杨:汉朝宫名。汉朝命人捕野兽放在长杨宫的射熊馆里,以备皇帝打猎用。 ③建章:汉朝官名。 ④卉木:草木。萋萋:茂盛。 ⑤仓庚:黄鹂。喈喈(jiē皆):鸣声。 ⑥蘩(fán烦):白蒿。祁祁(qí其):众多。 ⑦执讯:捉住要审问的敌人头目。获丑:捉住敌人的徒众。 ⑧薄言:状迫切。 ⑨南仲:周朝大将名。 ⑩玁狁(xiǎnyǔn险允):北方种族名。夷:平定。 ⑾训诂家:注释古语的人。 ⑿喧阗(tián田):指喧哗。 ⒀度:测度,猜测。

  不描写形体,描写它的影子,通过影子来显出形体,叫取影,也就是衬托。这是指不正面描写人物,却描写别的事物来显出人物,或用别的人物来烘托作品中的主人公。王昌龄《少年行》,只写“白马金鞍”,显得服饰的豪华;“从武皇”,显得地位的显贵;“旌旗十万”,写出声势的煊赫。这里只从侧面写,没有正面写人物。但这些究竟写谁,还不清楚。再用少妇来陪衬,写少妇鸣筝遥望,透露出她的得意心情,这就暗中点出这个豪华煊赫的人物正是她的丈夫,正是诗中歌咏的少年(古代的少年即青年)。这里没有提到少年,实际句句在写少年,从服饰、地位、声势烘托出少年来,再用少妇来烘托,所以是善于衬托。

  《诗·小雅·出车》里没有一个字写胜利归来的战士心情,却是通过他对妻子的想象来表现。他想象他的妻子在采白蒿,春天太阳美好,草木茂盛,黄鹂叫得欢。写春日、卉木、仓庚用来衬出采蘩的妇人内心的喜悦,写她的喜悦是由于她丈夫的凯旋归来。用战士妻子的行动和心情来衬出战士归来的心情,写战士想象他妻子的喜悦来衬出战士的喜悦,这是衬托。战士的心情没有正面写出,是陪衬;用战士的心情来衬出南仲的恩威,是双重陪衬。这里写的景物只是起衬托作用,用来透露人物心情,并不是写妇人在采蘩刚碰到南仲大军的归来。要真是那样,大军来时,尘土飞扬,早把黄鹂吓跑了,妇人也不会再注意到春日、卉木、仓庚了,也无心采蘩了,所以说这里还是运用双重陪衬的手法。



  《艺苑雌黄》云:“采玉《九辩》云:‘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憀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潘安仁《秋兴赋》引此语而曰:‘送归怀慕徒之恋兮,远行有羁旅之愤。临川感流以叹逝兮,登山怀远而悼近。彼四感之疚心兮,遭一途而难忍。’安仁以登山、临水、远行、送归为四感。予顷年较进士于上饶,有同官张扶云:‘曾见人言,若在远行,登山临水送将归,是七件事,谓远也,行也,登山也,临水也,送也,将也,归也。’……安仁谓之四感,盖略而言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一)

  悲愁无形,侔色揣称,每出两途。或取譬于有形之事,如《诗·小弁》之“我心忧伤,怒焉如捣”,或《悲回风》之“心踊跃其若汤”、“心欤慷恍钨狻保皇俏馕铩;蚰⌒葱亩钌倍恐薪樱痪僖晕扔鳎僖晕嫱校苟琳咄嫫渚岸梢曰崞淝椋俏⑽铮蝗缏碇略丁短炀簧场吩疲骸翱萏佟⒗鲜鳌⒒柩唬∏牛魉⑷思遥诺馈⑽鞣纭⑹萋恚ρ粑飨隆铣θ嗽谔煅模 辈淮蕹鹿驴颓钔尽⑽粗凹葜鼻胺缥镆咽窍缤菩闹酶挂印6ň械庇诤诟穸敢账健耙孕味孪笫拘味稀敝迹缓笳呓夏眩肫嘤夤恪!妒分毒佑谝邸返绕⒍浩涠耍痢冻恰肥剪尤幻鞅福毒疟纭肥渍拢缺憔儆纭E嗽牢狡湟浴八母小笔尽扒锲敝氨保挡恢勾耸K簟笆樟仕濉薄ⅰ氨『腥恕薄ⅰ邦柯梦抻选薄ⅰ捌妒渴е啊薄ⅰ把啻枪椤薄ⅰ安跷奚薄ⅰ把隳嫌巍薄ⅰ胞d鸡悲鸣”、“蟋蟀宵征”,凡与秋可相系着之物态人事,莫非“感”而成“悲”,纷至沓来,汇合“一途”,写秋而悲即同气一体。举远行、送归、失职、羁旅者,以人当秋则感其事更深,亦人当其事而悲秋愈甚,如李善所谓春秋之“别恨愈切”也。
  李仲蒙说“六义”,有曰,“叙物以言情谓之‘赋’”,刘熙载《艺概》卷三移以论《楚辞》:“《九歌》最得此诀。如‘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正是写出‘目眇眇兮愁予’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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