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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孟之繁无比认真地看向宁渊,“宁兄这功夫到底是师承何方神圣,弄得我也想去拜师学艺一番了。”
宁渊听到这里就笑了,他摇摇头,“孟兄你说得实在太过,我又不是神仙,哪里有这样算计入微的本事。”
孟之繁不可置信道:“可分明是你用瓜子击中林冲的脚踝,他的箭矢才偏离以至于射中宁珊珊的,难道这是巧合吗?”
“没错,就是巧合。”宁渊耸了耸肩,对着孟之繁瞪大的眼睛道:“我的确看出来了那林冲是想暗算我,但我压根没想过要把宁国公府的人拖下水,说白了,我只是单纯想让他的箭不要伤到我而已,谁知道机缘之下却误中了宁家小姐,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林冲那小子的报应。”
“什么?竟然真的是巧合?”孟之繁惊讶了半晌才回神,从腰后抽出折扇,抖开摇了摇,跟着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妙,实在是妙,看来是天意让林冲自食恶果,仲坤兄的脾气我再清楚不过了,宁小姐也很得国公夫人的宠爱,往后宁家和庞家的这场闹剧,只怕有得看了。”
事实也和孟之繁所料的一般无二,当天宁仲坤领着一群下人将昏迷不醒的宁珊珊送回宁国公府的时候,国公府里顿时炸开了锅,老国公夫人吴氏一直将宁珊珊这个孙女视为掌上明珠,早晨才好端端的将人送出门去,下午却横着回来了,气得吴氏险些闭过了气,不光名贵补药一拨拨往宁珊珊屋里送,甚至还惊动了太医院。
等折腾到半夜,宁珊珊终于醒转了过来,却依旧惊魂未定,伏在吴氏怀里哭个不停,加上宁仲坤也在边上添油加醋地将原委说了一通,直将吴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就要让宁国公明日上朝时狠狠参庞家一本,结果却被宁国公断然拒绝。
宁国公的理由很简单,宁珊珊到底也没什么事,只是受了惊吓罢了,而且那林冲也未成年,一个小孩子犯错,他身为朝廷重臣却如此上纲上线,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
但宁国公的这番理由显然没有办法让吴氏满意,因为吴氏脑子里想的要比自己的丈夫深远得多。
这件事表面上看的确是林冲那小子的失误没错,可往细了想,当真的确是失误吗?会不会是林冲在庞秋水的授意下,故意“失误”的呢?
吴氏会这么想不是没原因的,因为宁仲坤也这么认为,宁珊珊号称华京第一美人,出身又高,将来必定是要嫁给天下间最优秀的男子,而且早就瞄上了极有可能成为太子的司空钺,而那庞家的庞秋水,显然也抱着同样的打算,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能说通了,庞秋水自知比不过宁珊珊,因此才设下这样的毒计,让自己的表弟装作跌倒,制造一通“意外”来将宁珊珊害死,以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当真好歹毒的心思!
虽然宁国公不愿出头,不代表吴氏就甘心这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第二天一早,当宁国公出门上朝时,吴氏也穿着一身诰命的朝服进了宫。她是宁国公的正妻,头上顶着一品诰命的名号,进出宫廷不费吹灰之力,入宫之后,吴氏直扑皇后殿,对着皇后娘娘便是一阵哭诉,哪知却在这时意外地冤家路窄,庞秋水也正巧从太后殿里出来,来皇后殿向皇后请安,吴氏一时没忍住脾气,当着皇后的面扯住庞秋水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宫人们拉都拉不住。
吴氏自小凶悍,尤其是唯一的儿子身亡后,性格更加乖戾,现下正在气头上,早忘了仪态为何物,扯住庞秋水的头发直欲将这害了自己孙女的小贱人往死里打,庞秋水昨天才被宁仲坤甩了耳光,心里一直压着一股气没发出去,结果刚进皇后殿就被一没见过的老太太拳打脚踢,也来了火气,忍不住便还手推了吴氏一把。
庞秋水正值妙龄,正是身强体健的时候,而吴氏已经五十好几,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么一推,加上皇后殿的地板又是一水光溜溜的碧花石,她一个没站稳,身子重重撞向了旁边用纯铜打造的宫灯,被顶到了腰,哀嚎一声后,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回事情才算是真正闹大了。
即便是吴氏先动手打人,可老太太怎么说都是皇帝册封的一品夫人,庞秋水连半点封诰都没有,却将一品夫人推倒在地上起不来,而且经太医诊断,吴氏是伤到了腰,至少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才能恢复,按律法来算已是重伤,庞秋水这通以下犯上的罪名立刻被定得死死的,皇后当即便将人扣下了,等庞家人得到消息的时候,早上还打扮得端庄得体,进宫侍奉太后的庞秋水,已经披头散发地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昌盛候庞松被这个消息吓了好大一跳,立刻急匆匆进宫面圣,结果这些女儿家的事情皇帝压根就不想管;接着他又去求太后,想着太后平日里那般宠爱庞秋水,总该帮上一把,可他人还未进到太后殿就被两个嬷嬷堵在了那里,为首的嬷嬷盛气凌人地告诉他,太后下了懿旨,只要是庞家来人,谁他都不见。
这也是人之常情,庞秋水为人乖巧,懂得投其所好,讨得太后欢心了,太后愿意陪她说说话,那是抬举她,可说到底,庞秋水的身份在太后眼里和奴婢也没什么两样,尤其此次庞秋水竟然伤到了国公夫人,还是当着皇后的面,太后为了自身清誉,忙着与她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愿意出面去捞一个犯下过错的罪人?
最后庞松没办法,只好求到了皇后那里,皇后倒也不是不通情理,直接对昌盛候言明,此事如果宁府能宽宏大量,那自然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如果宁府硬要公事公办的话,以宁国公的身份,求谁都没用。
得了皇后金口玉言,庞松不可怠慢,刚出了宫就马不停蹄带了不少金银珠宝前往宁国公府赔罪,可因为吴氏受伤,宁国公也来了脾气,嘱咐下人连大门都不让他进,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庞松也豁出去了,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终于见到了宁国公一面,而宁国公话也说得十分干脆,要赔罪,金银珠宝没什么用,他好好管管家里面喜欢惹是生非的小辈才是正经。
宁国公这一番话说得庞松莫名其妙,可他也不好意思多问,回府之后,立刻招来了庞春燕,询问这次吴氏与庞秋水的纠葛是不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到了这个份上,庞春燕也觉得不能再帮林冲那小子守着秘密了,于是只好把二皇子府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
庞松一听事情起因皆是因为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侄子,险些气得两眼一黑,立刻让下人将林冲拿住,五花大绑直接拎到宁国公府门前的大街上,也不叫门,而是当着来往行人的面,扒了林冲的衣服,亲自挥着鞭子死命对林冲光溜溜的脊背抽了起来。
林冲哪里受过这种罪,为了表赔罪的诚意,庞松每一鞭子可都抽得货真价实,将林冲抽得像杀猪一般惨叫,很快,宁国公府门前就围了一圈路人,而消息也迅速传到了府内人的耳朵里。
也不知抽了多久,直到林冲浑身血痕地趴在地上,已经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的时候,宁家的嫡少爷宁仲坤才走了出来,虽然脸色依旧是不好看,但还是替吴氏传出了话,让庞松带着林冲回去,然后明日上刑部提人。
庞松如获大赦,才赶紧又拎着已经半死不活的林冲走了,而当庞秋水从大牢里被放出来后,也被牢狱里暗无天日的生活折磨得不成人形,足足躺在床上好几天才恢复。
122奴玄之心
于是这年年下;华京百姓们除了照旧的吃围炉,放炮仗外;也不忘将庞家与宁家闹出的这桩轶事;专门拎出来嬉笑一通,至于当事人,从前在往年都要大宴宾客的昌盛候府;今年过年却是大门紧闭;连一众想要上门拜年的;都被庞松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为由拒绝了。
毕竟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庞松的脸皮;还不到能够敲锣打鼓庆贺新年的程度,何况林冲与庞秋水都要养伤,甚至连年夜饭也省了,好好的一个年节,别的地方都是热热闹闹,唯有庞府冷冷清清,冷得像块冰。
与之相反,在城西宁渊的宅子里,即便没住多少人,也将这他们离开江州后过的第一个年操持起来了,舒氏准备材料,唐氏带着白氏姐妹两个丫头包饺子,至于宁渊,周石,奴玄几个男人,厨房里的事情搭不上手,刷锅劈柴,烧水杀鸡之类的事情却是做得来的,就连宁馨儿,也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帮忙,奴玄劈柴,她就帮忙放柴禾,竟完全不怕脏。
吃完了一顿自己准备的丰盛年菜,白氏姐妹又变戏法似地掏出一大盒京中时兴的桥牌来,号召大伙打牌提神守岁,结果才打了两轮,也不知他们俩是不是晚饭吃多了,竟然自己最先扛不住,宁馨儿也是哈欠连连,于是便各自回房睡觉去了,周石原本是要守夜的,可宁渊知晓他平日里守夜疲惫,也将他打发去睡觉,自己顶过了守夜的差事。
即便是在深度的夜里,论起严寒程度华京依旧比不过江州,这两天又飘了点薄雪,在院子里积上浅浅的一层,映衬着月光与开得正好的红梅,倒让一个寻常的夜晚变得十分有意境。
宁渊坐在院子正中的石桌旁,桌上的小火炉上正温着一盅酒,远处偶尔会传来的炮竹声,让宁渊有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错觉。从上辈子开始,他所向往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同家人开心生活在一起,没有烦扰,无人欺凌,一时间,他甚至觉得日子这样安稳平静地过下去也不错。
春闱之后,谋个一官半职的闲差,再给宁馨儿找个稳妥的婆家,至于自己,反正自己这么特殊的体质,与人成亲并不现实,独身一人就好,等唐氏百年之后,他更加没有牵挂,到那时便能辞官而去,四处游山玩水,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度晚年,了此残生就好。
想到这里,宁渊却叹了一口气,这想法虽好,却十分不现实,这世道并非是你想要安定便能安定的,他自问前来华京以后从未主动招惹过别人,可先是宋濂,再是林冲,背后还有昌盛候府,都莫名其妙同自己结了梁子,加上是敌是友还分不清的孟之繁,以及司空旭这个上辈子的仇人,被这些人环伺,想过安稳日子只能是妄想。
更何况还有一个呼延元宸。
想到呼延元宸,宁渊一颗心莫名地跳快了几分,年关一过,他便是十八岁了,而呼延元宸,也已经离开了将近三年。
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三年是一段并不短的时光,可呼延元宸的长相和声音,宁渊却记得清晰无比,好像他才离开不久一样。
他带着满满的恨意重获新生,原本打定了主意这辈子绝不留心情爱,也不会有任何人有所牵扯,偏偏呼延元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了进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他,可他要招惹自己也罢了,偏偏招惹了之后,又立刻拍拍屁股走人,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这般疏离凉薄,都让人开始怀疑他之前同自己说的那些情话不过是玩笑。
宁渊轻哼了一声,蓦然间又瞪大了眼睛,自己现在这番情绪,莫不是在生闷气?
他觉得脸色有些红,心跳又加快了几分,忙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抬起头,一动不动盯着夜空中的大月亮。
也不知呼延元宸在大夏,现在怎么样了。
“谁在那里?”尽管心里胡思乱想着,宁渊的五感可没歇着,皮靴踩上雪地的声音虽轻,可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躲在梅花树后边的人影见宁渊发现了自己,便不再隐藏,迈开步子走了出来,有那么一刹那,宁渊忽然有种错觉,该不会是呼延元宸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了吧,反正那家伙向来习惯鬼鬼祟祟地溜进别人的院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即便看不清那人的脸,可月光还是勾勒出了他的身形,呼延元宸可没有这么“娇小”,待那人再近两步,宁渊忽然笑了,“这么晚了,你不好好在屋里睡着,跑出来做什么。”
奴玄眉头轻皱,嘴唇抿得有些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在那里站了片刻,才说:“我睡不着。”
宁渊笑着摇了摇头,另倒了一杯酒,指着身边的石凳示意奴玄坐下。奴玄踟蹰片刻,还是过来坐了,可整个人瞧上去却满是拘谨,脸上也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不说,宁渊也不问,一时周围只有两人浅浅的吸气声和宁渊吞咽酒液的声音。
奴玄这番心神不宁的状态,宁渊其实早就注意到了,确切点说,从二皇子的那通宴会上回来后,他便一直是这番魂不守舍的模样,宁渊不知道他在宴会上中途离场去做了什么,或者是见了什么人,但宁渊猜得到他会变成这样肯定与那时发生的事情有关,即便宁渊好奇,可这种事情如果不等他主动说,别人问破了嘴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