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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一行人没有去上次饮宴的百春园,而是更往里边走,径直来到举办大型宴会时,才会启用的山海殿后方的宴会厅。
宴会厅外的广场上也已经站了不少人,却是宴会还没开始,先到的公子小姐们分成小圈聚在这里聊天,景逸远远地看见宁渊,立刻便凑了过来,他早已透过关系打听到了宁茉儿今日会到场,是以一见着宁渊就按捺不住情绪了,拉住他的手便急切道:“渊兄弟,茉儿小姐可来了?”
“瞧你这样子,当真像极了登徒子,当心别冲撞了诸位小姐,被皇上以好色之名扔出行宫去才好。”宁渊忍不住略微翻了个白眼,遥遥指向另一边,“喏,我二姐就和那群小姐在一块,人也不难找,个最高的那个就是。”
但是很快,宁渊就发现自己说了等于白说,因为景逸已经发现宁茉儿了。
确实,以宁茉儿的身量站在一众小姐当中是太鹤立鸡群了一点,即便她依旧长裙素雅,轻纱遮面,还是颇为显眼。
严氏正在与另外一名贵妇人说话,宁茉儿安静地站在她身后,或许是察觉到了景逸的目光,她秀丽的眸子转过来,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像一块大石头一样撞在景逸脑门心上,他脸色一发红,就要忍不住提步上去套近乎,可刚迈开步子,就冷不丁听见一个声音道:“宁公子这身衣裳应当是雪缎吧。”
这声音倒提醒了他,以他的身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往女孩堆里冲十分不规矩,还丢脸,便按捺住性子转过身,看见户部尚书家的姚谦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宁渊身边,上下打量了他的衣裳一眼,又回头去向身后的一人道:“仲坤兄,我还真怀疑是不是当今雪缎都被你们宁家包了,你身上的这件是,宁渊公子身上的这件也是,果真是堂兄弟呀,穿个衣裳都能凑成一对。”说完这句话,姚谦抖开一把折扇,掩住嘴轻笑。
一袭白衣的宁仲坤从姚谦背后转出来,望见宁渊身上的衣裳,顿时表情一凝,露出嫉恨的神色。
他用来做衣服的雪缎可是从宫里赏赐下来的,拢共就只有这么一匹,原本想穿来在这样的权贵集会上给自己挣一挣面子,怎么会料到宁渊居然也有一身。
不,凭他一个家族中旁支庶子的身份,他也配?
“怕是御品吧。”宁仲坤斜着眼睛,他可不愿相信宁渊穿得起正儿八经的雪缎。
“宁公子好眼力,这的确是御品,我们江州宁家小门小户,哪里比得上宁国公府财大气粗。”宁渊不愿与宁仲坤争执,勾起嘴角笑了笑,又冲宁仲坤拱了拱手。
“我便知道。”宁仲坤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的表情走开了,丝毫没有看见姚谦笑得诡异的脸。
说宁国公府财大气粗,也就是暗讽他们是有钱无品的暴发户,姚谦便是听出了意思,加上宁仲坤那张浑然不觉的脸,越发让他觉得可笑。
“哼,我早就看不惯他那个目中无人的性子了,渊兄弟你别往心里去,不就是一件衣裳吗,也值得摆出那副嘴脸。”景逸嘴角一撇,仗义地在宁渊肩膀上拍了拍,“我家里衣裳多得是,你要是看得起,赶明儿我送几车给你。”
听见这话,姚谦笑得更开了,看着宁渊道:“上回在海龙王上便见识过了宁公子这一张利嘴,当真骂人不带脏,瞧瞧宁仲坤那副蠢样子,当真给国公府丢人。”
宁渊却眨眨眼睛,“姚公子这话从何说起,宁渊句句出自肺腑,哪里有骂人的意思?”
“噢,哈哈,那便是我多心了,宁公子你别往心里去。”姚谦咧着嘴,又抖了两把折扇走开了。
“他什么意思?”景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意思。”宁渊淡淡道:“景兄,我瞧宴会快开始了,咱们还是进去吧。”
035亲近鲁平
二人上了几级台阶;往殿内行去;另一边几名叽叽喳喳凑在一起的少女望见他们的背影;其中一个正同宁萍儿说话的小姐道:“景世子当真是难得的俊俏,他旁边的公子不是同你一起来的吗;莫不是你的哥哥?宁小姐你果然有心思,有哥哥在那边套近乎,你又是个天生丽质的美人,看来景世子想不注意你都难呀。”
周围其他小姐循着声音望过来,目光都落在宁萍儿身上。宁萍儿今天的打扮是柳氏专门替她打点的,一身鲜艳华丽的衣裳完全是用各类锦缎与金线密织而成,裙摆上夸张地坠满了用金叶子打成的亮片,眉心更画上了花钿,让她本来就清丽的五官更加显得俊俏可人。
立刻便有人小声议论道:“这宁萍儿的脸皮也够厚,听说她做了什么丑事,大过年的被关祠堂,才刚放出来,就涂脂抹粉地上这来显摆,也不怕别人笑话。”
这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自然被宁萍儿听见了,一时她气得浑身发抖,水葱似的指甲都紧紧掐进了掌心里。
“你们快别这么说,关祠堂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萍儿妹妹哪里会当回事。”又有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来,“我倒是佩服萍儿妹妹的身体,当真是好,被关了那么久的祠堂,还打了二十板子,放出来的时候屎尿拉了一身,居然恢复得这样快,这要是换成我呀,少说得在床上躺三五个月下不来。”
宁萍儿眼睛利箭一样朝说话的人看过去,居然是一身桃红色打扮的宁香儿,她在祠堂里也受了不少苦,且一直以为是宁湘兄妹陷害的她,如今哪里会和宁萍儿客气,加上事情牵扯到景逸,立刻开口对宁萍儿冷嘲热讽起来。
宁萍儿一直看不起宁香儿,如今居然被她奚落,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便要反唇相讥,严氏却在这时转身,低喝一声:“勾了,还嫌丢脸丢得不够吗?”
见严氏表情严肃,像是动了气,宁萍儿嗫嚅几声,不敢说话了,站在严氏身边的宁茉儿轻抚着严氏的背,温婉道:“母亲别生气,妹妹们都还小,不过是在互相看玩笑呢。”
“再过两年都该嫁人了,却没有半分女儿家该有的端庄,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严氏看向宁茉儿,“你身为姐姐,要多教教他们两个,我知道你性子和柔,可自从你们大姐嫁出去后,你就是这家里的长姐,约束妹妹是分内的事,一味说好话只能是纵容,你可明白?”
宁茉儿福身一礼,“母亲教训的是,茉儿明白了。”
宴会厅内,一对龙凤双椅高居正位,依次下来便是一张张成列的长几,每张长几后可容两人入坐,随着入席之人的接连到来,宴会厅内又静谧逐渐转变为人声鼎沸,送了景逸入席后,宁渊身份不高,本该去最末处落座,可他看了看,居然往前走了两桌,施施然在一个圆脸贵公子的身边坐下了,还不忘对那圆脸公子拱了拱手,“鲁公子,请了。”
鲁平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袍子,正满眼垂涎欲滴地盯着对面席间正一个个落座的各家小姐,忽然被人打扰,心情顿时不佳,他吊着眼睛上下扫了宁渊一眼,“你是谁?”
他那副表情看得宁渊心底嫌恶,可宁渊还是端着笑容,小声道:“宁馨儿正是胞妹。”
温肃候一直很疼爱自己这个小儿子,想给他娶新媳妇的事自然也没瞒着,听到宁馨儿三个字,鲁平顿时一愣,“哎呀,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大舅子!”然后满脸热络道:“上回在海龙王上咱们俩还见过,可那时我还不认识你,大舅子别见怪,别见怪,哈哈哈!”
宁馨儿都还没过门,他却一口一个大舅子叫得如此顺溜,当真也是个厚脸皮。
“鲁公子客气了,馨儿能觅得像你这样的如意郎君,是她的福气。”宁渊打着哈哈,“鲁公子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不介意不介意,我还真想同大舅子你多亲近亲近,以后咱们成了亲戚,也好多来往不是!”鲁平看着宁渊身上的衣裳,眼神亮了亮,表情更见热情。
宁渊淡笑了一下,他本身是不喜张扬的人,今日既然穿了一身雪缎制成的衣裳来赴宴,为的主要还是这个小温肃候鲁平。
鲁平胸无点墨,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自然也吃“人要金装”那一套,若宁渊还做平常的打扮,鲁平会不会理他都很难说,为了能迅速和鲁平套好近乎,宁渊才让唐氏赶着用从柳氏手里得来的雪缎做了一身外袍出来,果不其然,见他打扮贵气,又是宁馨儿的哥哥,鲁平对他要客气许多。
两人客套几句,又过了些功夫,宴会厅里所有的位置终于坐满了,按照男客在左,女眷在右的格局分开,宁渊与鲁平这一桌对面正好是宁萍儿和宁茉儿,而宁香儿大概是严氏惟恐她宁萍儿闹脾气,安排在了同自己一桌。
宁渊扫了入席的诸人一眼,最前方皆是一众高官,连曹桂春都只屈居在中段,这还只是华京权贵中的冰山一角,京城三公一个也没来,想必都和剩下的官员们留在华京中处理皇帝出巡后剩下的政务。几个皇子倒一应在场,司空钺坐在左下首第一的位置,依次下来是二皇子司空曦与三皇子司空傲,第四个位置却空着,司空旭居然不在。
宁渊正奇怪这种场合司空旭去了哪里,太监已经高喝了一声“皇上皇后驾到”,随着宴会厅的侧门打开,一个长相英武,身着龙袍的高大男子,同一凤袍金钗的中年美妇走了进来。
那二人刚一出现,殿内所有人都起身跪了下去,三呼万岁。
大周皇帝司空烈年方五十,看上去为人和善,却是个杀伐决断的冷血帝王,当年踩着几名亲兄弟的血才踏上了皇位,便一直有一种皇位不讲嫡庶,能者居之的想法,是以并未立任何皇子为储君,更放任他们培养自己的势力,只要他们不勾结朝臣,不越过自己的本分,他便不会多加干涉。
皇帝平了众人的身,发表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大意便是让诸人随意,尽兴尽乐,宫人们也在这时流水一般送上佳肴与美酒,更有舞者随着乐师进殿,伴随着铿锵弦乐开始翩翩起舞。
鲁平的眼睛终于从对面那些包裹严实的小姐身上收了回来,转投到那些正不断扭动着身体的舞者们身上,看着他们裸…露在外的大片雪白肌肤,满脸猪哥样,哈喇子都要顺着嘴角流出来了。
待一众舞者跳完,酒也过了三巡,接下来要上场的便是重头戏,按照以往的规矩,各家的公子小姐们都可表演助兴,若是有能让皇上龙颜大悦的,赏赐是少不了。
在场许多人所等的便是这一刻,一个个早有准备的少爷或小姐在身边长辈的鼓励下起身,有吟诗作画的,有闻琴起舞的,因为是春宴,所以大多数都扣着“春”这个主题,待江州节度使家的公子舞完一段花剑后,宁萍儿终于也站了起来,拖着她华丽到刺眼的裙摆,迈着莲步走到正中,盈盈向皇帝下拜道:“臣女宁萍儿,想以一曲飞天舞,献与皇上。”
皇帝眉毛一扬,“飞天舞?”
皇后也笑了,“小姑娘当真有心思,知晓皇上爱看飞天舞,她这是在讨皇上的好呢。”
飞天舞是以模仿仙女飞天时的姿态而成名的舞蹈,要求舞者不光体态柔韧,还要身段轻盈,将飞天舞练至极致的舞者,甚至能立于男子掌心,做掌上舞。
许多小姐们听到宁萍儿的话后,都低下头议论纷纷起来,毕竟当年的月嫔便是靠着一支飞天舞得了皇帝的欢心,如今宁萍儿也来这么一茬,不难让人怀疑她的目的。
其实这也正是宁萍儿的目的。
她自负天生丽质,奈何出身不高,父亲只是一个江州守备便罢了,偏偏她还只是庶女,即便婚配,能嫁于寻常官宦人家做正妻已是极好的命数,但是她不甘心,她宁萍儿一直有着要出人头地的野心,既然有月嫔珠玉在前,那她为什么不可以。
当柳氏知道自己女儿的这个想法时,也着实惊讶了一阵子,不过很快便释然了,入宫为嫔为妃,以宁萍儿的出身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结果,即便不能成功,她也相信以自己女儿的美貌与舞姿,不求折服不了那些权贵子弟。
“好!”皇帝抚须一笑,“你便跳来,若是跳得好,朕有厚赏!”
宁萍儿眉目含笑地点头,很快,便有宫人抬来一张大鼓置于大殿上,而宁萍儿也脱掉鞋袜,赤脚踩着一名宫人的肩膀,上了那个大鼓。
周围的人全把好奇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有嫉妒,有不屑,但更多是好奇,连皇帝都露出了有意思的表情,不知道宁萍儿这番动作有什么玄机。
但很快,随着乐声的响起,他们便明白了。
大鼓面积不大,只有三尺见方,却很高,宁萍儿一身金灿灿的裙子站在上边颇为显眼,并且随着她跳动的舞步,大鼓也极有节奏地发出低沉的声响,使她的舞姿变得更富有节奏与韵律。
更绝的便是她一身坠满了金叶子的裙摆,随着她的舞动,那些金叶子噼里啪啦打在鼓面上,细碎的声响与轰隆的鼓点相映衬,像极了春夜常见的春雷声与春雨声。
这般费心思的编排很快赢得了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