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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哥哥虽然嘴上花里忽哨,本质上还是非常不错的。她摇着头说道:“看来我都老了,这些三字班、四字班的女孩子,比我们那个时候真是开放多了。对了,哥,你从德国回来,给我带什么礼物没有啊?我可事先说明,巧克力我是坚决不要的,本姑娘正在减肥。”
林振华从包里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哎呀,是法国香水耶”林芳华接过盒子,看得爱不释手,“我知道这个东西,我们有个女外教老师用过这个东西,味道可香了,而且香得一点都不俗气。”
“这可是我在巴黎给你买的,正宗的普罗旺斯薰衣草香型。”林振华道,“别看这小小一瓶,60多美元呢。”
“这么贵啊”林芳华瞪着眼睛问道,不过,瞪眼归瞪眼,她可没有一点心疼的意思。她知道哥哥现在是个有钱人,虽然平时并不怎么大手大脚,但很舍得在她这个妹妹身上花钱。这次去一趟欧洲,花60多美元给她买一瓶香水,的确不算是很奢侈的行为。
林振华倒是装出一副心疼的样子,说道:“可不是这么贵吗。都怨那个舒曼,非得让我买不可。我说到浔阳的山里采点野花,酿一酿也能有这个效果吧。可是舒曼说了,人家法国的香水就是跟中国的不一样,咱们中国的香水跟人家比起来,简直是天地之别。”
林芳华本来正喜滋滋地拿着香水凑在鼻子前闻着,听到林振华这番话,不由得愣了一下,举着香水的手也放了下来。
“怎么啦?”林振华觉出了妹妹的异样。
林芳华苦笑道:“怎么这么巧,这是我今天听到第三个人跟我说这话了,腔调都是一模一样的:中国和外国相比,是天地之别啊。”
林振华笑着问道:“这可真是巧了,另外两个人是谁啊?”
“你的两个好帮手,杜向阳和马杰。他们两个也真是难兄难弟,分别给我写了一封信,竟然是同一天寄到的,连内容都一样,都是说人家国外如何如何好,我们中国如何如何糟糕,他们如何如何震撼什么的,真是烦人。”林芳华嘟哝道。
“嗯,这两个人都是刚刚出国,杜向阳在国外,马杰是刚回来,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啊。”林振华道。国门刚刚打开,所有接触到国外的人,恐怕没有一个会不觉得震撼的,杜向阳和马杰都是刚刚走出校园的学生,这种冲击感就感觉更强烈了。
“可是,我觉得他们的腔调,我真的很不喜欢。”林芳华撅着嘴说道,“哥,你也出过国的,我怎么觉得你对外国就没那么崇拜呢?”
“怎么,他们都对外国很崇拜吗?”林振华好奇地问道。他有心向林芳华把那两封信讨来看看,转念一样,那好像是两个男孩子写给妹妹的情书,自己拿来看,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哦。一转眼间,妹妹也已经是22岁的大姑娘了,不再是当年那个16岁的傻丫头。
“岂自是崇拜啊,简直就是五体投地的感觉了。”林芳华愤愤不平地说道,“过去在家里的时候,你也跟我讲过外国的,可是你讲的跟他们讲的就不一样,你把外国说得很平常啊,那个斯皮舍尔公司,在你嘴里不就像个傻瓜公司似的,没什么了不起嘛。”
“是吗?”林振华想了想,笑道:“可能是我见到的东西比他们更多吧。外国的确是很强大,但我知道,这种强大不是不可战胜的。有了这样的信心,再看外国,就能够心平气和了。盲目的自尊是不对的,盲目的自卑也是没必要的,你说呢?”
“我不知道,我没出过国,不懂你们这些人在说什么。”林芳华说道。
“那就等你出了国再说吧。”林振华笑着说道,“今天不谈这个了,我们一起到老何家去吃饭吧,我已经跟他打过电话了,他说会在家里等我们。”
“好啊,好啊。”林芳华道,“你一个,何叔叔一个,都是顶顶爱国、顶顶自信的人,我刚刚看这两个没出息的家伙写的信,给憋屈坏了,正想去听你和何叔叔说说话,换换心情。”
249 乱象丛生
249 乱象丛生
“这次跟着副总理在西欧各国走了一圈,真的很震撼啊”
在何家,何海峰对着林家兄妹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林芳华郁闷得一头栽到何岚怀里去了,林振华倒是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何海峰纳闷地问道。
“何叔叔,你太让我失望了”林芳华叫道,“这样的话,怎么能出在你口里呢?”
林振华笑着把妹妹此前跟他说的话向何海峰复述了一遍,林芳华则把杜向阳和马杰的信里那些崇拜和沮丧的话又挑了几句出来,说给众人听。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班上的同学,现在也是言必称外国呢。”何岚说道。
“那你呢?”林振华问道。
何岚冲何海峰呶呶嘴道:“天天听何主任给我上政治课,我想崇洋媚外也不敢啊。”
何海峰叹了口气,对林振华说道:“过去我们总是批判崇洋媚外,现在可好,这个词不提了,变成了外国的会议桌都比中国的要圆。”他的后一句话,自然是针对林芳华所转述的杜向阳信中的内容。
林振华道:“这不奇怪啊,老何,你刚才不也说出国以后觉得很震撼吗?”
何海峰道:“是啊,的确是很震撼。别人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水平,实在是太高了。咱们再不抓紧时间迎头赶上,就真的要被时代抛弃了。**说过,落后就要挨打。小平同志也说过,中国必须向发达国家学习,再不改革开放就要被开除球籍。我们这一趟出去,所见所闻,感觉到压力很大啊。”
林振华笑道:“压力大好啊,电影里不是说吗,井无压力不出油,人无压力轻飘飘。咱们有压力,才有动力嘛。”
何岚奇怪地看着林振华,问道:“小华哥,我怎么觉得你说这话的时候,就挺轻飘飘的。我爸从西欧回来以后,天天愁眉苦脸的,你怎么不发愁啊?”
“是吗?”林振华被何岚说得有点发愣,似乎自己的确有点与众不同的样子。他扭头问何海峰道:“老何,你不至于吧?出一趟国就受到这么强的震撼,居然成天愁眉苦脸了?”
何海峰道:“岚岚懂什么呀。我发愁,并不完全是因为看到和发达国家的差距,最关键的,是我们目前的整个改革也出现了问题,这些问题如果不能得到纠正,改革弄不好就会功亏一篑啊。”
“有这么严重?”林振华惊讶地问道。
何海峰反问道:“你在企业里,难道没感觉到什么问题?”
林振华想了想,说道:“的确有点问题,好像整个国家的摊子铺得太大了,基建规模过大,物资供应紧张,原材料价格涨得很厉害。还好,我们因为承担了出口任务,很多材料是由计划部门直接调拨的,据说那些乡镇企业的日子就非常困难。”
何海峰点点头道:“你说得很对。现在整个经济有失控的危险,中央对此非常担心。从去年开始,中央把许多权力都下放到了地方,这样做的好处在于充分调动了地方的积极性。但问题就是地方的积极性过高了,各地都在大干快上,摊子越铺越大,已经完全超过了国家财力可支撑的程度了。”
林振华道:“对了,老何,我们这次去法兰克福装备展,也遇到这种情况了。各地盲目引进彩电、冰箱、摩托车等生产线,光是一个阿里斯顿的电冰箱生产线,据说全国就引进了九条,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何海峰脸上现出了何岚所说的愁云:“我刚刚看到海关和统计局分别报来的数据。海关方面估计,今年整个外贸的逆差可能要超过100亿美元,相当于全年出口额的一半。如果真的出现这么大的逆差,那么咱们这两年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不到1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全部填进去都不够了。”
“高部长他们也是这样说的。”林振华道。
“这是外贸。国内贸易的形势更糟糕,由于原材料价格上涨,影响到下游产业,今年许多商品的价格都出现了大幅度的上涨。统计局方面估计,今年的零售物价指数恐怕要超过8了,消费者价格指数估计10都打不住。”何海峰继续说道。
“这不就是通货膨胀了吗?”何岚惊讶地问道。
林振华好奇地看着她,说道:“不错啊,小小年纪,就知道通货膨胀了。”
何岚不满地反驳道:“什么叫小小年纪,我已经16岁了好不好?通货膨胀谁不知道,我们也学过政治经济学的。可是,不是说只有资本主义国家才会出现通货膨胀吗,怎么我们国家也出现通货膨胀了?”
林振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好把球踢给何海峰:“问你爸爸吧,他是搞经济的。我只懂工业,不懂经济。”
其实林振华倒不是不懂经济,而是他不知道如何向1985年的高中生解释社会主义国家也会发生通货膨胀这样一个问题。在计划经济年代里,所有的价格都是由国家控制的,所以并不存在涨价的现象,这就给了人们一种社会主义国家不会发生通货膨胀的印象。事实上,经济学家们早说分析过,所有的商品都用票证来维持供应,这本身就是一种隐性通货膨胀的表现。
改革开放以后,国家逐步放开对市场的管制,陆续调整了一部分商品的价格,导致物价水平有所上升。其中,1980年的调价幅度最大,当年的消费者物价指数,也就是人们习惯说的CPI增幅达到了7的水平,不过,国家同时给城镇居民发放了物价补贴,所以这次涨价带来的冲击并不明显。在随后的几年里,物价每年约以2的水平上升,而同期职工工资的涨幅更大,因此也冲淡了涨价带来的影响。
到1985年,由于投资过热,推动物价大幅度上涨,CPI在这一年突然达到了9。3的高位,对于整个社会的冲击是非常强烈的。当何岚这样的中学生都知道中国也会发生通货膨胀的时候,那种对原有社会制度的信心就轰然倒地了。
事实上,1985年的涨价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从那时起,一直到1996年的12年间,中国的CPI年均增幅达到了11。2,有5个年份CPI高于10,其中1994年更是达到了24的历史最高点。
这12年,可以说是中国经济最困难的12年,也是中国社会最为浮躁、最为动荡的12年。如今的林振华,就站在这12年的门槛上。
如果大家不能理解这一组数字的含义,那么不妨穿越回后世,去看一看2011年的场景。这一年,在砖家们的嘴里,是物价飞涨、经济濒临崩溃的一年,而事实上,2011年中国的CPI仅仅是上涨了5。5而已。如果5。5的CPI就意味着经济濒临崩溃,那么12年间CPI年均增长11。2,已经足够中国崩溃24回了。
“价格问题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何海峰说道,“咱们国家的价格体系不合理,尤其是重工业产品价格偏低,已经严重影响到商品经济的发展了。现在一吨钢材的黑市价高达5000元,而工厂只能拿到1000元。钢铁厂无法从产品销售中得到足够的利润来扩大再生产,而市场上却因钢材短缺而不得不付出高昂的代价。”
“国家是怎么考虑的?”林振华问道。
何海峰道:“现在理论界出现了两种观点,一种认为国家应当加强计划控制,避免物价过快增长。另一种认为国家应当彻底放弃控制,取消票证,允许物价自由浮动,由大乱而生大治。你别说,现在后一派观点,还占着上风呢。”
“老何,这些东西,我是真的不懂。”林振华道,“不过,我有一点疑惑,咱们说搞改革,怎么会越改越乱了呢?这个问题可不单是我这样想,机械委的朱司长也是这样说的。他甚至说,还不如回到计划经济的年代里去呢。”
何海峰点点头道:“像朱司长这种牢骚,我们体改委已经听到无数了。不过,大家也就是发发牢骚,计划经济的缺陷,他们比谁都清楚,当年提出有计划的商品经济,也是这些实际部门的同志呼声最高的。目前出现的这些乱象,总的来说,就是新旧两种体制转轨时候出现的必然现象。
计划经济年代里,我们是通过国家行政命令来管制经济。而纯粹的市场经济呢,是通过经济手段来管理经济。现在咱们国家放松了计划管制,经济约束却没有及时跟上,这就导致了管理上的失控,出现混乱是不可避免的。”
何岚皱着眉头道:“爸,你说的也太复杂了吧?还有,我记得你是学工业的,怎么现在说起经济也一套一套的?”
何海峰笑着说道:“没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