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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林经理,能不能找个机会来试一试?”胡杨满怀希望地看着林振华,说道,“就用我这张图纸来试手,各种加工方式都包括了。”
“你这是一个什么工件?”林振华拿着胡杨画的图纸,皱着眉头问道。
这张图纸上的工件,看起来像是一个电风扇的扇叶,但体积要更大一些。整个扇叶扭曲成一个复杂的曲面,图纸已经无法反映出这种曲面的要求,各条曲线只能用一些奇怪的方程式来描述。这样的图纸,工人肯定是无法看懂的,他们只能按着胡杨写的工艺文件,一条线一条线地进行加工,每一步都有具体的尺度要求,只要达到这些要求,整个曲面就算是加工完毕了。
胡杨对于自己画的图纸,似乎有些羞涩的感觉,他讷讷地说道:“小林,这个东西只是一个实验道具罢了,主要是为了检验工艺的可行性。至于图纸嘛,我是从你给我的书上抄过来的,没什么用处。”
对于胡杨的解释,林振华自然是存了几分怀疑的。但他看了老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地方会用到这样奇怪的工件,也许真的如胡杨所说,这个工件设计出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检验加工工艺的可行性,否则,怎么会搞得如此复杂呢?
“老胡,你打算怎么试?”林振华问道。
胡杨道:“我想,你现在也是一方封疆大吏了,应当有些权力的。能不能以你们服务公司的名义,请金工车间帮着做出来。这个件,普通工人做不了,必须是彭钢、周厚成、孙长远这几位才能做到。”
林振华掰着手指头算道:“呵呵,铣工、车工、钳工,金工车间的技术精英,让你一网扫尽啊。”
“我好歹在厂里呆了多年,谁的技术怎么样,我心里还是有数的。”胡杨道。
“好吧,我和厂长说一说,就说是我们服务公司的任务,估计厂长也会同意的。彭师傅和孙师傅本来是我们服务公司聘的,只是借给厂里用用而已。”林振华笑着说道。
“还有一个难点,就是四轴的控制电路,我能想象得出来,但设计不出来。我听你说过你手里有一个北航学电子工程的,他搞自动控制成不成?”胡杨问道。
“卫老师?”林振华道,“他是纯粹搞电子的,自动控制方面,不算很精通。不过问题不大,我和他一起搞就是了,他搞电子部分,我搞传动部分,两个臭皮匠,顶得上多半个诸葛亮了。”
“我也算一份。”胡杨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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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 五轴
五轴机床,全称是五轴联动机床,是指至少有三个直线坐标和两个旋转坐标的机床。为了加工复杂工件的需要,有时候也会把五轴进一步扩展到七轴、十一轴、十三轴等,其基本原理是差不多的,有时候也都统一归到五轴机床之列。
所谓直线坐标,就是指上下、左右、前后这样三个维度的坐标,传统的机床是可以做到的,例如,有些铣床在进行加工的时候,工件前后移动,铣刀上下移动,这样就可以出来两个坐标轴了。
旋转坐标要稍微复杂一点,它的意思是说工件或者刀具在加工的过程中,围绕着某一根轴进行转动,从而可以在工件上加工出特定的曲面。
其实,人手就是最典型的五轴加工系统,它可以前后、左右、上下移动,同时还可以围绕着各个关节进行一定程度的转动,因此,人手可以完成各种复杂的操作。手工艺人在木头上雕花的操作,就是一个多轴加工过程,这样的过程,使用传统的机床是不可能实现的。
随着计算机技术的发展,发达国家开发出了五轴机床,能够用计算机来控制各个轴的相互关系,从而完成类似于人手一般灵巧的操作。
在上世纪的80年代,五轴机床属于西方发达国家向东方国家限制出口的高技术产品。军史上著名的东芝事件,就是由于日本东芝公司私下里向苏联出口了几台五轴机床,苏联用它来加工潜艇推进螺旋桨,使潜艇噪音大幅度减小。这件事东窗事发之后,东芝公司遭到了来自于美国方面的严厉制裁。
除了军事领域之外,在民用领域里,是否拥有五轴加工能力也是衡量工业水平的重要指标之一。复杂的模具、发动机缸体、船用曲轴等等,都需要使用五轴机床进行加工。中国直到21世纪初,才开始逐渐形成自己的五轴机床设计与生产能力,到2010年前后,大量中国产的五轴设备已经能够实现进口替代,同时还能出口到了西方发达国家。
在上世纪80年代初的这个时点上,胡杨通过数学模拟的方式,能够在普通机床上模仿出五轴加工的效果,这是多么值得称道的一件事情啊。
林振华忍不住就想大喊一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就是最伟大的山寨精神!
出于这样的认识,林振华欣然答应了胡杨的实验要求,并且立即将其付诸实施。
胡杨实验的第一步,是需要对原有的机床进行改造,由两轴改造到四轴,几个轴之间的联动,需要通过计算机芯片来进行控制。胡杨设计的这个工件体积较大,用普通的万能铣床无法加工,必须使用龙门铣床。
厂里自然不能允许林振华等人把龙门铣床大卸八块来进行数控化改造,胡杨的设计中,也没有试图这样去做。他所采取的办法,是不改变机床的原始结构,而只在原结构上加装夹具,控制芯片所操纵的对象是夹具,拆掉夹具之后,机床还是原来的样子,这样就与厂里的规定不发生冲突了。
卫景文对于这一项科研攻关也非常感兴趣,他虽然是搞电子的,但也非常了解五轴机床对于工业体系的意义。时下正值高考前的最后一学期,卫景文在学校的工作是极其繁忙,但他只要能够抽出时间,就骑上自行车飞也似地奔到汉华厂来,与林振华、胡杨共同讨论,甚至挽起袖子,一手油泥地跟着林振华等人一起在机床上摸索。
这三个人,算是一组非常完美的组合了,林振华拥有先进的理念,胡杨在机械方面的功底极其扎实,卫景文则是一个卓越的电子工程师。三个臭皮匠凑在一块,琢磨了个把月的时间,一具新时代的木牛流马终于初见雏型了。
彭钢等几名高级技工也被邀请参加了这个攻关小组,他们从自己的实践经验出发,对模拟五轴系统的设计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意见。到了最后要将设计图纸转化为实物的阶段,几名老工人的作用就更加显著了,许多非常精密的控制部件,也只有凭着他们的技术,才能加工出来。
设备改造完毕了,林振华带着几名老工人把夹具等附件装上龙门铣床,卫景文亲自进行电路的连接和调试。赵勇群从翻砂车间扛来了工件的毛坯,这是由胡杨亲自制作木模,再由翻砂车间的翻砂工铸造出来的。
“好了,可以开始了。”胡杨宣布道。
三名老工人走上前去,对着工艺图纸,把毛坯件装上了夹具,然后,由彭钢主持操作,车工周厚成和钳工孙长远在一旁辅助。
电机呜呜地响了起来,工件在夹具的推送下,缓缓前进,铣刀飞速地旋转着,从毛坯件的表面削下一片片细小的切屑,切削液从喷头里流出来,淋在切削面上,把切屑带入废液箱。
奇妙的景象出现了,夹具在Z80芯片发出的指令引导下,开始做着各种不可思议的运动。铣刀明明就要切削到某个位置,谁知,工件却自动地发生了旋转,把另外一个位置送到了铣刀的刀口上,一个美丽的弧型加工面缓缓地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太神了!”周厚成和孙长远拍掌叫绝,彭钢的脸上满是紧张和严肃,但一种异样的喜悦神采,分明也在他的眼波中流动起来。
“好,换下一个位置!”胡杨喊道。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孙长远已经走上前去,熟练地拧松夹具上的六角螺丝,把工件调整了一个位置。几个工人拿着量规、卡尺等工具一阵忙碌,确保工件的位置没有一丝偏差,然后才退后一步,让彭钢再次开始铣削作业。
加工工作整整干了六个小时,所有的人都因为兴奋而没有一丝倦意。杨欣和秦瑛担当起了后勤工作,给大家送来美味的饭菜。技术人员和工人们一边吃饭,一边眉飞色舞地谈论着这次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加工实验。
“怎么样,成功了吗?”朱铁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众人的身后,乐呵呵地向众人问候道。
林振华等人的这次攻关,事先当然是要向厂里汇报的,由于这项实验对于厂里没有任何可以看得见的收益,所以厂里表示,所有的实验支出,包括工人的加班费等,厂里一概不能报销。对此,林振华毫不在乎,他把这项实验列入了劳动服务公司的研发计划,所有经费都从劳动服务公司列支了。
尽管不能出钱,但朱铁军对于实验还是给予了精神上的支持。他不懂什么叫作五轴联动,但觉得能够让林振华和胡杨都如此痴迷的事情,想必是有些意义的。看到众人围着一个加工完毕的工件欢欣鼓舞的样子,他忍不住走上前来分享一下大家的喜悦。
“朱厂长,你看看,这是我们刚加工出来的工件。”彭钢兴奋地向朱铁军报告道。
“这是干什么用的?”朱铁军也不认识这个东西,它长得实在是太怪了。
林振华笑道:“这就是一个玩具,只是为了实验我们的模拟五轴系统是不是有效。现在看来,我们的实验取得了完全的成功。”
“这个东西,加工得很精巧啊。”朱铁军抚摸着工件上的表面,感受着那奇妙的流线型状,“你们说的五轴联动,就是能够加工出这样复杂的表面?”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我们可以拿这台机床加工出一个维纳斯雕像来。”林振华笑道。
“没错,朱厂长。你不知道,如果放在过去,要加工一个这样的表面,我们只能是手工来做,现在好了,有了小林的这台机器,我们就轻松多了。”周厚成也同样满脸兴奋,作为一名工人,他太知道这种复杂曲面加工的难度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曲面能够产生在自己的手上。
“嗯,是挺不错的。”朱铁军也理解了一些,不过,他还是要问一句:“这样的技术,对于我们的生产,有没有什么帮助呢?小林,你们是打算生产什么复杂的零件吗?”
林振华尴尬地摇摇头,说道:“目前,应当是没什么帮助。这个只能算是技术储备吧,说不定哪一天,万一……”
胡杨郁闷地说道:“这个技术,是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加工技术之一,不过,目前咱们厂还真是用不上。不过,但愿它有用上的那天吧。”
朱铁军点点头,说道:“也好,有备无患嘛。要不,这个工件,就放到你们劳动服务公司的办公室里,作为你们的荣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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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内参
徐海皓和宋莹采访之后,一连两三个月的时间,风平浪静,什么事情也没有。林振华原来以为,两位记者采访回去之后,肯定会发一篇稿子,但等了两个月,也没等到,林振华也就逐渐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他想,也许徐海皓是出于保护他的目的,把这件事压下来了吧。
林振华不知道,就在他忘记了这件事的时候,在千里之外的北京西郊,中央党校的一间教室里,他林振华的大名,正在被一群官员们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些官员都是来自于各地经济管理部门的中青年干部,级别主要为副厅和正处,都是各级部门重点培养的后备人才。他们正在讨论的,是由老师提供的一份内参《汉华机械厂劳动服务公司承包制改革试点观察》。
这份内参,正是出于徐海皓之手,他用写实的手法,介绍了林振华承包劳动服务公司的过程,把厂里方方面面,从领导到普通职工的意见,都一一如实写明了。在这份内参中,最为敏感的莫过于两个问题,一是林振华该不该舀高额的承包费,二是林振华希望把承包费重新投入企业,同时拥有企业的股份,是否符合社会主义原则。
“我认为,林振华的行为,是严重的拆社会主义墙脚的行为。”一位处长气愤地说道:“这位所谓的改革家,其实不过是一个隐藏在我们体制内的资本家。他的目的,在于利用国家的财产,进行自己的原始积累,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他就要露出他的獠牙,把人民的资产吞进他的肚子里去。”
“卢处长,我觉得你这个观点有些左了。”另一位处长反驳道,“中央不是一再强调吗,要提倡大胆地改革。我认为,承包制这样一种方式,既然可以在农村取得良好的效果,为什么不能推广到城市来,推广到我们的国营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