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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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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这不是中秋那天小丹子送进来的?”谷庆也放下手中衣物过来掀看:“那日倒听他说,是个什么‘银汉宫’的师傅叫——蒋银翡的送给七少爷的寿礼。”

“蒋银翡?”我默念,心里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么个人。可这“银汉宫”的名号也算他机巧,道是:银汉迢迢黯渡,牛郎织女遥望——有景有情有说法,果然不负这番手艺。

“好像就是这么个名字,我才奇怪了顾总管怎么没让人拦在二门,倒让小丹子巴巴送过来,还说……”谷庆说着突然噤了口,脸上略有些尴尬。

我心下了然,知道谷庆不敢把那些狂蜂浪蝶的话转给我听,总不过是说我“绝代风华”或“惊为天人”忍不住聊表垂慕之情一类的言辞。

我只觉得蹊跷,跟了千云戈这么久,也算落了定,怎么这两年的势头倒比当初流连花间的时候还盛。明明千云戈那么个脾气,却有人更不怕死,明目张胆对我示好的越来越多,幸而千云戈如今也懒得过分计较,否则又不知多少人需得“作鬼也风流”了。

“算了,管是谁呢,今天就是它吧。”我早不耐烦,径直走到镜前更衣。

芫儿、谷庆对望一下,略有难意。

我不管那么多,几下脱了便衣,她两个终于过来帮忙,不多会,我便光彩滟潋对镜自顾了。

“嗬,倒真是把七少爷衬的神仙一样呢!”芫儿缕着那袖子叹道。

谷庆瞪她一眼,我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

“这衣裳也得七少爷这么个人穿才好,一般人恐怕压不住这么怯的颜色,反把人给比下去了。”芫儿喜欢的忘了形,浑然不觉谷庆的警示。

我不理她们,只是看着美的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直视的姿容,不觉恍惚起来——这就是我、这就是我么?如果人生可以重新开始,我可还会选这副皮相?我的王爷,你究竟爱我什么呢?单是这张脸、这副身子,还是也有别他?

唇角终于扯出一个难解的笑,我笃自想到:不管过去将来怎么样,我只选在有你的地方,长长久久活下去。





顾峥一路护送我,我原以为要直奔曹郊而去,哪知他只是把我带到南市的彗升武苑。

我们几经周转,终于被一个叫做邓尹的灰衣男子引着来到彗升武苑里面的密室,由暗道往遗露宫去了。

我知道顾峥不会害我,所以一路上倒不害怕,只是觉得事情比我想的还要复杂严重,但碍着顾峥和邓尹的面,又不好太有表现,于是故意装累,越走越慢。

邓尹终于有些看不过,说要背我;我爽快地同意,看看顾峥一脸难色,心里不由得十分讽刺,干脆在邓尹背上装睡,心中算计起来。

若说当今天下,是五大势力联合撑起来的。



一是恬曷寺掌管的全国土地,由皇室宗贵控制;

二是逐鹿书府掌管的政治势力,由当朝左辅官休维寒、相国包文羹、安若候洛邱年、居都大人陆黎控制;

三是白褚坞掌管的珍宝钱银及全国商业,由当朝枢储府府士曹延甄、连睿函及白褚坞大老板白方控制;

四是彗升武苑掌管的军权及江湖势力,由当朝安定大将军柯旺研、常席大将军勾孟、彗升武苑大老板沈昭恩、韬棘派掌门温长歌控制;

五是花享街掌管的声色行当并人脉消息往来,由宫中仪式部总管太监肖笙控制。



照说这几方势均并驾,原都是在千云戈统领之下,而今看来,倒似有些分歧了。

我依稀记得几次见驾的光景,皇上总像个温和的兄长,没什么威历,且一直有些优柔,看不出半点贪恋皇权的样子。

可皇上见我,无论何事,想必都是瞒了千云戈的;顾峥与镶銮禁士团关系菲浅,又跟皇上扯在一起,想必也是瞒了千云戈的;现在更加上彗升武苑——实在都不是什么好迹象,看来我只有小心应对,先摸清了状况,再作打算。



想着想着,已经到了遗露宫,邓尹放我在皇上寝宫中,默默退去了。

顾峥带着我直到内室,只见皇上正在龙案上怡然作画,身边只有一个黑衣人一动不动杵着,我们行过礼,皇上这才回身招呼我们。

站起身,直对着皇上清凛的眸子,我努力想寻出些异样的心机,可终究徒劳无获。

“七少爷,为什么这样看朕?”皇上温言问。

“皇上这可折杀我了,叫我名字就行了。”我恭然道。

“哦?朕怕三王叔不肯。”皇上揶揄。

“怎么会,再说皇上那样叫我,我也无颜立足于此,皇上还是叫我名字吧。”

“那好!”皇上笑笑,走到中间坐下,目光一直没有从我身上移开,过了片刻,道:“果然倾国倾城,怪不得三王叔如此痴迷。”

我从未听他如此和我说过话,略感不适,但面子上却及恬腼:“皇上可是拿我取笑,后宫佳丽无数,多少倾国倾城的没有呢。”

“偏没有你这么个倾国倾城的——”见我有些窘态,皇上总算转了话题:“你不必见外,我今日正要和你说——销魂,你知道你原姓什么吗?”

“我自幼流落,不知道。”

皇上深望我一眼,沉声道:“你姓‘千’!”

千,那是只有皇室才有的姓氏——我微微一震,稳住心神。 

“你是我异母的兄弟,叫千砻琛;你母亲是太祖孝尉帝在外的私生女,十二岁入宫,是个极美的女子……”

若说在皇室中,这本不是什么希罕的故事,只是事关千云戈与我的缘起,听着听着,我还是忍不住心有所触。

虽然想不出母亲的姿色,但能够让千云戈动心,又不惜辱没纲常、乱仑血亲地与千云潇争爱,想必是倾世佳人。

皇上没说明母亲为什么最终弃千云戈而跟从先王千云潇,那自然也是无法究本问源的事,可由此看来,千云戈夺权确是为了母亲;母亲沦落风尘及千云戈起初恨我入骨也不难解释——只是既如此,千云戈而今为什么能默许休维寒保有着母亲?倒底碍于休家势力,还是当真对母亲绝了情?

千云戈待我,若说是母债子偿,那此后种种,是报复、是忘情、还是他在我身上渴求着别人的眷顾?

皇上这故事,与我的惊怵倒不至五雷轰顶,但对千云戈才生出的决心和勇气却实在招架不住;我不是坚韧的人,更没有为谁专著过——千云戈,我的王叔,我母亲的旧爱,我的王爷,我的迷痛,你叫我怎么才好?

“你知道你娘的名字吗?”见我失了神,皇上不禁问道。

我默然片刻,淡淡回答:“不知道。”
10
皇上盯着我缓缓开口:“她叫厄澜,不过太不配这名字,不但从没有揽定狂澜,还总是引起祸端,你说这是不是就叫——红颜、祸水?”

“销魂不知。”

“你不信朕说的?”

“信。”

“哦?”

“皇上骗我有什么用?所以销魂深信不疑。”

深信不疑,可是那又如何?一个几次三番去送命的人,一个被磨得没了伦仪纲常的人,一个早对命运怠于动容的人,身世这东西又值些什么。

“你还当自己是‘销魂’?”

“要不然呢?”

皇上思量半天,试探着说:“我可以让你做回王子。”

我忍不住笑了,终于又对上皇上已然幽深的眼,故作娇媚道:“这可好玩儿!皇上,天底下都知道我是什么东西,让我当王子?那皇上就有笑话儿看了!”

“看来确实不太好——”皇上也忍不住打趣,“那‘销魂’想要什么呢?”

“不如问,皇上想要什么?”我依旧笑得妍媚。

“销魂,还有件事你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的可多了,皇上要多教导我呢……” 

“朕不爱打哑谜——你娘和你都中了毒,时日不多——”

我敛住笑,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你娘中毒时不巧正怀着你,所以——据说那是种慢性毒药,中毒之后不会马上死,但毒根却深入心脉,多则二十年,少则十余年,毒根长成也就是毒发的时候。

那毒的名字倒也有情趣,叫作‘化蝶’——化蝶,化蝶,果然缠绵悱恻!

可它还有个名字,叫‘三啼血’,也就是说毒发之前,会三次走心脉之血,而后毒根终成,破茧而出,三日之内,摧折五脏六腑,毁及骨肉筋皮,痛苦万分,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又是生不如死!

我此生多桀,我命不久矣,我生来下贱,不知这算不算生不如死?

皇上玩味地敲着膝盖骨,又道:“这毒不是无解,只是解药难得。三王叔手上倒是有一颗,只是休大人也很惦记,说了来去,不是你死,就是你娘死,三王叔夹在当中,还真是难办。”

“想必这毒再难解也难不到皇上吧?”

皇上笑了:“果然聪明,不过朕确实知道有一个人能解此毒。”

“能解此毒——想必也会下毒。”我说的狡黠。

只见皇上脸色一阴,马上又变得平和:“都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过,你倒不像这样的人。”

“皇上说完了?”

皇上看着我,目色静如水,深如渊,但终究敛去一池玄机,沉声道:“完了。”

“我听说这遗露宫中有酒池、鹿台;想那虽都是亡国的东西,但实在让人神往。皇上,销魂早想一睹如此人间极境,不知有生之年,皇上肯不肯偿我所愿?”我巧笑哀求。

皇上却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突然乐个不住,好半天才勉强收声说道:“销魂……销魂……果然……再贴且不过!”而后话锋一转,又道:“酒池、鹿台是谣传,不过这遗露宫中确实有更让人神往的处所。你既来了,那地方本应你这么个人享用。”

我漾着一脸谄媚,对他话中之意不置可否——皇上,千砻狄,好哥哥,咱们走着瞧。

“段戎!”

“是,皇上!”一直杵在一边的黑衣人躬身答道。

“带销魂去渲颐池!”皇上又吩咐。

“属下遵命。”

那黑衣人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不顾顾峥已然焦灼的神情,挪着步子袅娜而去。





得天应水,依峰偎潭,凝露铺璧,仙弥涎;

上有桂桥,下有珍葩,弱水碧涤,星罗宝洒。



渲颐池——若有极乐地,也必是逊于其妙。

我驻足池畔,细细品味这浑然天成的极至,想着何等仙姝神女才配的上此情此景。

忽一回头,竟发现引我来的黑衣人正在我身后站着,目光炯炯望着我。

我稍一退后,笑着说:“段戎大人?”

“卑职姓韦,名段戎,七少爷叫我段戎就行。”他施了个礼道。

“好,段戎——你帮我救过唯铭王爷,我还没有谢你。”

“段戎不敢,为七少爷效劳是段戎荣幸。”

我掠一眼他鹰样的眸子,话语中夹了丝威利:“真这样才好,我最恨心口不一的人。”

“七少爷放心,段戎不会辜负七少爷。”韦段戎答的泰然。

我不再多言,信步来到一处浅地,脱了鞋袜便坐下去,双脚没在玉池中,一阵温酥融入肌肤,舒服得要命。

那池底奇石璀璨,缤纷恍人,水面又飘零着如虹的落英,我忍不住伸手去掬,不料身子一滑便倾了下去。

突然一双宽厚手掌揽着腰把我扶住,回头,正对上韦段戎安详的脸。

“七少爷当心。”韦段戎恭然道。

“幸好有段戎!”

韦段戎放开我,退后两步,不觉间,脸色变得黯然。

“段戎以后不必见外,叫我销魂即可。”莫名的,我心中倒有些失落。

韦段戎缄默许久,终于侧目道:“销魂——大可不必如此!”

“如此?如何?”我调侃。

“段戎——不愿你待我如待旁人一般。”

我一震,不禁扬起脸——如待旁人,你知道我怎么对待旁人么?

“段戎此生绝不辜负销魂。”韦段戎说完,大步离开。

我拧头看他,雾沼中,那虚黑的背影越变越浅。

“七少爷!”突然有人叫我。

我循声望去,竞是杜倾雨。

诧了一刻,我问:“杜姑娘怎么在这里?”

杜倾雨缓缓走到我身边,目中尽是关爱:“是皇上让我来的。”

我一敛声色,心中略有些懊恼:“皇上?杜姑娘也和皇上……”

“皇上于倾雨有救命之恩。”

我寻味着,固然知道杜倾雨待我情深意重,但实在不敢肯定此刻的敌友利弊。

“七少爷想什么?”聪慧如卿,那眼底的一丝哀惋还是泄漏些许心寒。

“没什么,想起些旧事。”我寡然道。

而后静默无言,我们在仙境般的渺漫中各自心事重重。

“七少爷怪倾雨?”杜倾雨不无伤感地问。

“没有,杜姑娘与我也是有恩,销魂不怪。”

“那有恩之外呢?倾雨于七少爷只是有恩?”

我回头望着她执著而哀伤的脸,终于放下坚持,忧柔道:“杜姑娘知我,怜我,体惜我,销魂不敢忘了杜姑娘的好,可是——”

“可是我今日怎么跟皇上扯在一起?七少爷恐怕和皇上对立,我又偏偏受命于皇上,七少爷当我是为了在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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