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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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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烟火》
天人也疑凡间好,朝有鲜尘暮挽炊, 

敛尽重云惊万象,不恋琼茫恋烟火。 





十月初五?雾广陵 



那人果然还是要走。 

我越来越无力——不是为了旧爱终成尘封,乃是此刻他们都要将我淡忘。 

一失足成千古恨——我没有千古,甚至连千日都不敢奢望;但这余下的日子,真要在空洞中诞下不得已的恨来么? 

维寒看看我,知我者,君也。 

“不如就先住下,正好厄澜也想销魂了;我派人去郡州,这一日半日足以把他接来,你们一起待个几天、再一起回去,不好么?”维寒好意劝道。 

那人还在犹豫——看是维寒求他,其实心思从我而来——真说丢人,我不更甚。 

“算了,云戈也是公务在身,总归不方便。” 我口是心非说着,实在装不出大度的样子。 

那人终于撩我一眼,目色沉静:“我只怕销魂不肯来,他现在忙着买卖,半刻也走不开。” 

“哼,看来,以后我们都得求七少爷赏些脸了——真难为他,大禹也只是三过家门而已!”维寒有些不悦。 

我忙向维寒使眼色,再看那人,却是不恼。 

气氛尴尬间,我不敢随便说一个字,越发虚脱,只有僵着身子强撑下去。 

“好吧,我写封信,你让人带着去,他来了我再跟他一块来住——这两日多少还有些公务,就不叨扰了。”那人终于松了些口。 

维寒却不领情,冷哼一声又道:“我们派去的人,只怕还拐了七少爷呢!王爷快别写信了,赐道密令给个体己的手下,岂不好跟七少爷交待!” 

“维寒!”我忍不住央求,因为的确,是我要求他们靠近我些,为这一“求”,失些尊严,我值。 

维寒无奈望我一眼,不甘地放弃了立场——谢你,维寒,我也只有些廉价的感激。 

那人的脸红了一刻,踟躇着,道:“那……我派陈松去吧,他跟销魂熟些,也侍侯惯了的……” 

维寒甩袖子去了,只剩我和那人。 

默了片刻,那人还是有些失措,却十分有礼:“既这样,就等销魂来了……” 

“云戈!”我再忍不住,这一声,有释然,有分解,有笃定,也有些埋怨:我真让你们推拒成这样?前尘旧事,早不想提,关系已经简化,只是你们——为什么还不肯认呢! 

那人犹豫再三,终于抬头看我,眼中的歉意竟刺得我心悸。 

“厄澜,你——你不用这样。” 

“不用怎样?”我问得委屈:你也爱过我的,是我糊涂弄丢了你,而今为他,我认命,但是你们何苦排挤我? 

“我……其实,销魂早想来看你,只是一直脱不开……” 

我盯着他:说,说,为什么不说了;你也知道这话的残忍、知道它的可笑?于是哀然转身,望向死水寒溏,心竟好像沉掉。 

“厄澜……” 

——留得残荷听雨声;老天尚不狠绝至此,倒是人自己不肯饶恕。 

“你不想他来——算了,好没意思,巴巴叫人来了,倒惹得尴尬。我只问一句:你是恨过我的、是么?” 

那人唇角抖抖,似有激言,却又消淡:“不是恨,是意气。” 

哦?不是恨哦…… 

“厄澜你为何不解……”那人更进一步:“先前是我不对,折了你一生,但我没悔过——为他也是为你。 

你或者一直以为我粗直,不懂你们的纤情幽意,但……这些年,我是把自己没耗费过的心、都动用上了,我看得、不比你们差一些—— 

那时我与大哥争你,待你,也是真心的;你为我安危、为我争天下做了牺牲,是我愚顿,错误了你太多,可想想,不这样,怎能辨得清彼此心意? 

你大概一直以为,我不肯原谅的是你的失身和背叛,但你我若真能不离不弃,这些算的了什么?你或者怪我这么说无情,但这是实话,愿你别扭下去——此之前已是凄惨,此之后就给自己条活路吧……” 

一晃,出世又入世…… 



我一直不懂两个男人怎么相濡以末,从来以为他们只是暂迷罢了,迷——总有醒来的一天。 

而今,我却不得不向那个被我唤作“儿子”的人投降,那人狂风怒浪的天性,倒真让他收拾个干净,且便是迷,这一下子、已是永迷。 

为人娘亲,即使再生疏,也有些固执的付出,曾以为自己也算成全他们,可现在看来,倒不知谁在成全谁。 



再扭头,我竟笑了:“好好,那我这娘亲更要见见儿子——这么厉害一个人儿,真是我生的?这辈子也算有件成就呢!” 

那人不明就里愣片刻,突兀道:“我这就叫人去,你放心,你们也该多见见……” 



而后道别,似是眼花,那人竟走到幻境仙雾中一般,消化了身影;我望着,觉出些鲜活的气息,不禁兴奋,寻了半晌,维寒已叫我去晚膳了…… 





十月初六?阴郡州 



我实在气的够本——那小王八怎么如此不听话,早知道,真不该生他出来。 

一大早被他的“出逃”折磨不浅,现在又要闹绝食——绝食,饿你个三天三夜,给你什么也吃了! 

倾雨在旁边不住安抚,眼睛却一直往我瞟来。 

哼,才不管! 

——爹都不叫一声! 

“墨儿,听话,不然你爹爹就生气了!”倾雨殷切说道。 

墨儿也不争闹,只抱着头、蹲在床角,死活不肯活动一下。 

倾雨半晌已要急出泪来,冲着我道:“你也不劝劝,他这么饿着怎么行!” 

我悠然呷口茶,并不急着回话,直到对上倾雨微怒的眼,才事不关己般道:“他不吃谁还能强他,这是不饿,有什么行不行!” 

“你——有你这么当爹的!” 

我看看他俩,更懒得说话,于是起身就要走开。 

“你去哪儿?”倾雨忙追过来。 

“我在也无用,铺子里还有事,先去一步。”抱拳、我又要离去。 

“你——”倾雨一把抓住我,怔怔地、落下泪来:“好,我也懒得管了,我这就回长都,去陪惜卿和我哥!” 

真是触霉头——女人,怎么闹来闹去都是这套。 

不禁想起几个月前到我铺子里逼婚的岳府大小姐,听说大户人家的女儿本都是贞静淑德,怎么抢起男人也这么风浪,害我险些就入赘做了“倒栽婿”,这事让千云戈大动肝火,那岳家赔尽颜面不说,连在郡州的买卖都跟着动荡。 

——更害我被千云戈狠狠折腾一番,差点儿就随了他愿,真当不成“瑞戈轩”的东家。 

“倾雨,他不吃必是暂时不想吃,你何苦强人所难——等他饿了,自会找你要饭食,你这是何苦!”虽百般不愿,我还是小心劝道。 

“胡说,他这两日在路上就没怎么进食,哪有人几天不吃不喝的,他好歹是你亲生的,你就不心疼么?” 

“哼,你看他打进这个门,哪叫过一声爹爹,他看我、是当仇人的,你见过这么对爹的儿子么?”我甩开倾雨,不禁也有些恼火。 

“墨儿……”倾雨犹豫一刻,心酸道:“他毕竟才见你,认生也是有些,日子长了,他哪会不认——况他才七八岁,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能体谅些?他从小就没了娘亲,我哥这一去,更生带了他半个魂儿去,你是当可怜也好,真疼爱也好……” 

“行了。”我也有些听不下去,这无父无母的遭遇,我何尝没经过?虽然到底也不知道爹亲娘爱是什么滋味,但想来终是人生遗憾,岂能再让这么小的孩子——还是我的血脉,也遭受一回。 

我叹口气,无奈道:“可他不吃、也不说话的,我能怎么办?我若耗在这里,能让他回转,那——那我跟着耗就是了。”我一躁,索性回去又坐下,打量远处瘦弱的小人儿,莫明的,竟真有些不忍了。 

倾雨擦擦泪,默然过来,哀喃又道:“墨儿从小就跟我哥亲,惜卿一去——更是只缠我哥,若不是我哥他……”想起逝者,倾雨仍哽咽不住:“或者一辈子也不告诉你墨儿了!” 

我怵然望向她,忽而一刻,心里竟愤懑非常,想要发作又没有借口,半天、只好作罢。 

再去看墨儿,一种奇怪的情愫已涌了上来——骨肉之亲,这便是骨肉之亲么?我缓缓过去,靠着墨儿坐下;他诧了片刻,忍不住向里挪挪。 

“墨儿……”我念道,伸手抚上他额头。 

墨儿呆看着我,突然甩开我的手,几下爬到最深处。 

我若遭一击,但总归收住情绪,不由问道:“倾雨,你哥分明知道墨儿是我的孩子,他不是恨我?为什么待墨儿……” 

“那还有为什么?难不成把他丢出去?你已经是个苦命的了,又造这孽干什么!” 

“那他为什么还待墨儿那么好?便不忍作践,也实在没道理宠爱。”我不知想证明什么,固执问道。 

倾雨若有所悟,顿了半天,才道:“销魂啊……” 

我扭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爹爹当得太差?” 

“差不差还说不上,只是这牵扯家世、亲系的事,哪能计较多少清楚明白呢?墨儿虽不是我哥亲生,可既然默认了,该做的便不能搪塞,虽然担份责任担份苦,可人不就是被这些束着,才能踏踏实实在这世上!” 

踏踏实实——是么,我眼光流转,心里仿佛到了开花结果,饱满的收成终于落定,沉甸甸的,却压得舒服、惬意。 

突然,哑仆敲门进来,引着我向门外望去——竟是陈松。 

我犹豫着,终于无计可施,便道:“陈松,你进来!” 

陈松依命,行过礼,见到倾雨和深帐中的墨儿,略有分神。 

“你不是跟王爷去广陵办差,怎么自己回来了?”我问。 

陈松忙收回注意,道:“是王爷叫我来接七少爷,说是七少爷娘亲想念七少爷了,趁着王爷也在广陵,想一起过去聚聚。” 

我心里一沉,面子上却平静——这个千云戈!背着我竟去见娘,这两人,不知又商量了什么! 

心有芥蒂,我随口搪塞:“这事说的这么急,我也没个准备,而今铺子里正忙,你叫我如何走得开?你回去告诉王爷,就说我一时去不了,他自己尽兴便可——另外,替我给我娘还有休先生问好。”说完,起身,我又转向倾雨。 

“倾雨,你和墨儿先住下,有什么就跟哑仆说,我出去给你们备些用度,去去就回。”瞥陈松一眼,我也懒得避讳,于是又朝墨儿走去。 

我站得挺拔,巍然道:“你头个爹爹已经没了,难受也没用,他活着也不想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以后我就是你亲爹爹,你不听话,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听话。 

待会儿我回来,你若还不吃不喝,晚上我就让鬼婆子来治你——他不但治了你,还要到地府里打杀你先个爹爹,你就看着他被你带累吧!” 

墨儿总归是个孩子,听我此言,脸色不免有些难看,小脸抖着,就要落下泪来。 

倾雨忙过来,锤我一下、恨道:“平白无故你吓他干吗?” 

“哼,我可是说真的。”我边说边去看墨儿,果然,他双手死死攥着,眼看就要梨花带雨——梨花带雨?不过也是,这孩子,只怕长大了…… 

唉,又是惹人伤心的东西。 

倾雨嗔怨着,已去安抚墨儿。 

我正要离开,看见陈松还在,便道:“陈松,你陪送我一会儿!” 

陈松应了、与我一同出去。 





我与陈松无言,半天,他看看我,才道:“七少爷,王爷说,这回务必请你过去看看,终归是儿子和娘,老不见,别人不说当娘的,只会怨儿子不孝。” 

我冷哼一声瞥眼陈松:“王爷几时学的这话?不孝?我就是个不孝的,他不喜欢,尽管去找孝顺的!” 

“七少爷……” 

我别过头,一副置之千里外的姿态,其实心里已敲起鼓来。 

总不知为什么,我信千云戈待我绝无二心,也信娘已不再多情,但,一想到他们曾经温情爱意,心里就万分不自在。 

落居郡州的几年,我也去见过娘几回,每次都是匆匆来去,见了未免也是尴尬,说不上几句,便草草散了——散了,还总要别扭几天;千云戈体谅我的心病,所以从不难我,反时常柔温开解。 

这回倒叫我务必过去,固然知道他也不会落什么圈套给我,可事情跟娘扯上关系,就是显得诡异和使坏。 

“七少爷……”陈松却不肯罢休,仍是要说:“恕我直言,看刚才光景,那孩子是七少爷的……” 

“陈松!”我喝了声、猛然回头,不由得冷笑:“告诉你也无妨——那是我的孩子,与杜家儿媳文惜卿生的,此前一直养在杜家,而今才接来;这事,本来我也没想瞒着王爷,墨儿既是我儿子,我自然抚养他,王爷也干涉不了!” 

陈松也笑了,看着我道:“七少爷倒不必和陈松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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