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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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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围得人山人海,他不叫战士架,他扭了扭肩膀想挣开战士的手,
想自己走到挖好的土坑前去。那还行?!不能叫他嚣张,两个战士
死死抓住他,架着他走到土坑前摁倒,跪着。这时陈平安提着半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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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动步枪走过去,把枪口抵在他的后脑勺上。为了表现出无产阶级
专政的强大威力,按着事先安排好的,连长扯着嗓门喊,瞄准阶级
敌人,射击!叭,陈平安的枪响了。
    枪声响过之后发生了一点儿混乱。关于这次公审大会,宣传
得太广泛了,经常枪毙人的大沙沟周围站满了密密匝匝的人群。
他们没参加公审大会,他们是早早跑到刑场上来看枪毙的,人群像
赶庙会一样拥挤。不知是警卫刑场的战士没经验,枪声响过就放
松了警戒,还是围观的群众根本就不怕警卫战士,枪声一响他们就
潮水般往前涌来,一个排的战士也拦不住。刑场乱了,那几个陪杀
场的犯人刚刚被扔上卡车,人群就涌到了死人跟前。有几个人从
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馒头沾死人的脑浆子。可也怪了,以往毙完
了人,陈平安转身就走,可这天他在死人跟前站了一会儿。可能他
是对群众的这种热闹的场面感觉惊奇和不解吧,他站着看几个人
拿馒头沾脑浆子。这时又发生了一件意外事,一个戴蓝色大盖帽
的人也挤进人群里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也去沾脑浆子。不知因
为什么,陈平安跨前一步抓住了大盖帽的肩膀,把他拉得转过身
来。
  狗日的,你要干什么?
  他狠狠地骂了一句,甩手打了个嘴巴子。
  大盖帽愣了一下,接着开口大骂:
  王八蛋,你怎么打人?我是公安局的!
  原来那人是公安局的一名科长,也是执行任务的。他是受亲
友之托沾脑浆子的。
    公安局的也不行!你掏枪,你掏枪我毙了你!
    那个科长气昏了,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腰里的枪,陈平安啪的一
声来个持枪动作,把半自动步枪抵在肩膀上,枪筒对准了科长。科
长的脸色刷地变了颜色,白得死人一样,身体一动不动,嘴唇索索
地抖,说不出话来。沾脑浆子的人们吓坏了,忽地跑散了,一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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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个不停
一边尖着嗓子喊,要出人命啦,要出人命啦……张克一跑过去劝开
了。叫两个战士把陈平安拉走。
    回到营房,已经过了吃午饭时间。大家洗洗手,张克一就喊,
快,快,集合,上餐厅。全班都集合好了,不见陈平安。他往宿舍喊
了一声,老陈,快点。宿舍里传来陈平安的声音,你们先走,我洗洗
手。
    洗手就洗手吧,我没等他就把战士带到了餐厅。张克一说。
可是,我们吃完饭了,陈平安还没来。我当时有点奇怪他怎么不来
吃饭呢。陈平安可不是那种人,枪毙了人以后恶心,不想吃饭。那
是新战士的事。陈平安已经毙过好几个人了,毙人都不当回事了。
我就拿了两个馒头端了一碗菜回来。我想,他可能累了。
    进了宿舍我就喊,老陈,你干什么啦,不吃饭啦。没人回答。
扭头一看,他还在墙角站着呢,手泡在盆里。我当他洗衣裳了,把
饭菜放桌子上说,快,吃饭吧,吃完饭再洗。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吸烟,但是抽半截烟我觉出有点不对头了。他一直站在盆架前洗,
盆里并没有衣裳。我走过去看,他正在搓自己的手指头。他搓得
很仔细,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搓,然后打肥皂.冲洗,然后又搓
……我拉了他一把,叫他吃饭,我说,你洗这么半天啦,你想干什
么,想把手上的皮搓掉吗?你手上沾大粪啦?他回头笑了笑,走回
桌子前吃饭。
    他吃饭的时候我睡觉了。部队上的习惯是要睡午觉。我很快
就睡着了。后来,大概是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一个战士把我摇醒
了。什么事?我问。战士不回答,很神秘地指指墙角。我往墙角
看,陈平安又洗手啦。那战士悄悄对我说,我睡觉时听见哗啦哗啦
的泼水声,坐起来看,班长就一直洗手。这时候我才发现,全班人
都起来了,都坐在床上看陈平安洗手,一个个脸上显出困惑和害怕
的神情。另一个战士蹑手蹑脚走到我跟前来了,小声说,洗一个小
时啦,吃过饭就洗,换几盆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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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我往门口一看,心里也起毛啦。门口泼了好多水。我没出声,
悄悄走到他身后去看。就像头会儿一样,他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搓,
那肥皂就剩个小薄片儿啦。不行,不能叫他再洗啦,我想,难道真
是鬼魂附体了吗,叫死鬼缠住了吗?我有点害怕了,把他拉旧床上
坐下,拿条毛巾叫他擦手。我大声地说,你神经啦!他笑了一下不
说话,两只手举在胸前又互相揉搓,做洗手状,干洗。
    这种干洗持续了好长时间,我真正害怕了,跑出去找排长。排
长来了,坐在铺上和他谈话。说话的时候他又说又笑的,和平常一
模一样…,但是两只手举在空中,还是做洗手状,洗个不停。排长抓
住了他的手,说,你这手不动就不行吗?他笑,说他也不知怎么回
事,手就是闲不住。排长一松手他就又洗起来,干洗。
    过两个月我就退伍了,张克一结束了陈平安的故事,说,新兵
役法规定,服役两年就可以退伍。连队领导说新的兵役法不好,新
兵入伍刚刚训练出来,还没怎么服务就要回家,这不利于提高队伍
素质。连干部希望老兵延长服役期,多干两年,这样他们做工作省
心。我没同意,我说我还是回农场种地去吧,看劳动队枪毙人的兵
没什么干头。陈平安没退役。他不愿回家,再说连长挺器重他,早
就许愿提拔他当干部。我离开部队的时候他还没提干。他干活执
勤时和正常人一样,但是一闲下来就洗手,干洗。他得了这病以后
半个月,就被送到团卫生队看病去了,卫生队把他送到师医院去治
病,说卫生队还没见过这种病。我离队时他还没回来。不知道他
现在提干了没有。
    恐怕提不了干吧,我说。我告诉张克一,这种病治好的可能性
不大,起码三五年治不好。我举例说明:咱们团二分场有个叫姚玉
英的姑娘,是1969年12月份来兵团的兰州知青,她来河西半年就
得了和你的战友陈平安一样的病,也是爱洗手——干活的时候不
洗,有事做的时候不洗,闲下来就洗,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就洗。别
人都不敢和她在一起待着,她一边和你说话一边把两只手互相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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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个不停
搓,忙活活地举在你的面前洗个不停。和她坐在一起说话叫你心
里不自在,发毛,疹得慌。她谈了几个对象,都是谈几天男的就不
跟她谈了,说跟她在一起心里发慌。她也是去兰州看过了,连精神
病院都去了,但治不好。和那个总想撒尿的林梦云一样,医生们说
她没有器质性病变,没什么病,只是一种深刻的洁癖。她爱洗手已
经五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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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野  马  滩
    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他们二十几个人——男的女的——躺
在麦田里,头枕着刚刚修起的田埂,眼睁睁望着南戈壁,望着地平
线上几个火柴盒大小的建筑物中间出现的一个黑点。黑点在慢慢
地向这里移动。
    在巍峨的祁连山脉和连绵的马鬃山脉之间,是倾斜着走向中
央的两块戈壁,戈壁之间夹着长长的一条草原——河西走廊上,断
断续续的有很多这样的草原。草原尚未返青,但是在那开垦出来
的疏勒河农垦局野马滩农场的田野里,却已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绿
色。在这绿色的田野上,他们横七竖八的身躯就像是几块土疙瘩
——落满尘土的衣裳和晒黑了的面孔跟大地一个颜色。
    “吴建荒!跑一趟,叫她快点走。都他妈快渴死啦!”一个小脑
袋瓜从田埂后边伸出来。
    静悄悄的。
    “听见吗!”他吼了一声,小脑袋瓜从这边拧到那边,小眼睛巡
视着,发出凶狠的光;莫合烟的白色烟雾从他的嘴里冲出来。
    埂子的另一边,一个瘦小的身躯动了动。
    “别动!”陈小泉捏住他的胳膊,小声说。
    吴建荒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陈小泉睁大着眼睛,嘴里发出
很响的鼾声。他也就使嗓子颤抖着拉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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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马滩
    “装死呀!”小脑瓜吼叫着爬起来。却立即被一个更加凶狠的
嗓门儿喝住:“叫唤什么,要死呀!”这个人有着结实的身躯、硕大的
头颅——整整比小脑瓜大一倍。小脑瓜哼哼唧唧地又躺下去。
    “我领了工资就回家。”陈小泉捏捏吴建荒的胳膊。
    “不回来了?”吴建荒支撑起身体。
    “不一定。就看园林队还要不要。你呢?也回去吧。你学画,
我复习功课,咱们……”
    “我……”吴建荒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们本应该在园林队开始劳动生活:一块儿毕业的同学,除了
上大学进中专的,剩下的都分配在局属拖拉机修配厂和园林队了。
园林队有什么不好?不就是侍弄侍弄苹果树、玫瑰园,剪枝、采花、
种菜……可是,他俩却跑到这野马滩来了。这都得怪那位军垦战
士出身的语文教员——他说:“在园林队剪剪树枝、浇浇花,那算什
么军垦战士!(这个老军垦,他忘了生产建设兵团早就改为农垦局
了。)能看见戈壁滩吗?能看见疏勒河吗?能看见奇形怪状的风城
吗?”他鼓励他们到野马滩去。他是这样描绘野马滩的:“野马滩,
啧啧……当年我跟着团长勘察疏勒河时,发现了一群没人管教的
野马。我们就追呀,追呀,终于来到了一块水草丰美的草原。呀,
多么肥沃的草原,芨芨草长得一人多高,黄羊和野鹿游来荡去,白
天鹅和仙鹤在河湾的沙滩上昂首阔步,杜鹃在黑夜的胡杨林上唱
得如痴似醉……于是我们就在地图册标上——野马滩军垦农场。”
    但是,真正的农垦生活与他们的想像差得太远了!这里除了
耕种和收割使用机械以外,一切都还得使用中国最古老的工具
——铁锨——去干。打埂子,修渠,平地,一天下来,累得骨头架子
都散了,躺在铺上就跟死过去一样。
    “人们会笑话的,咱们表了决心。”吴建荒看着天空说。
    “那也比在这里受气强!”
    是呀,苦一点累一点都能忍受,那些讽刺和讥笑真让人有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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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边沟记事
不消。当人们知道吴建荒的爸爸是农垦局组织科科长的时候,你
听那些话呀——什么心血来潮呀,什么游山玩水呀,什么“以身作
则”呀……全泼过来了。尤其是班长李金钢和小脑瓜王志成,对他
俩很凶,支使他俩干这干那,像对待仆人一样。
    “咱们怎么得罪他们了!”吴建荒恨恨地说。他看了看戈壁那
边,那个黑点已经变成真真切切的人,向干渠走来。
    “还不是为了王文英的事。”
    那还是刚来的时候,他俩在食堂帮忙,一天拉水回来,在门口
听见小脑瓜和李金钢在叨咕:
    “你看见了吗?金钢。那手指头!”
    “看见啦。”
    “那手指头!就像是水萝卜,又红又嫩……喷啧!”
    “还不是没下大田……”
    “还有那脸蛋……”
    进了食堂,他俩就跟王文英说了。王文英气得脸都发白,跑去
骂了一通。
    “连长怎么看上他了,叫他当班长?”
    “还不是看他凶,能打架,能镇住人。”
    “还真是,小脑瓜最近老实多了。”
    “老实?!那俩才狼狈为奸呢!”陈小泉撇撇嘴。
    “算了算了,管他们呢,金钢不也快走了吗,听说他们家正给他
办顶替呢。咱们还是好好干……”吴建荒还想说几句劝慰的话,却
被小脑瓜的吼叫声打断了。
    “喂,你们看王文英,真漂亮呀,穿上裙子了……”
    人们都坐起来。
    王文英今天确实漂亮:她脱去了旧军装,穿着浅咖啡色的衬
衫,苹果绿色的裙子,容光焕发地担着饭菜走来。微风吹得衬衫和
裙子在她的身上滚动,像波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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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马滩
    “光顾打扮,饭都:毒送了!”小脑瓜骂着脏话,回过头来。可李
金钢毫无反应,看着王文英。小脑瓜又回过头去打量王文英。他
的眼睛很快看遍了她的全身——从头顶到两条美丽的腿,乐了:
    “远看头,近看脚,不远不近……”
    “流氓!”李金钢瞪他一眼。
    “流氓?”小脑瓜惊奇得闭不拢口,“你才是流氓……”
    李金钢一呲牙:“你再说!”
    小脑瓜哑了。
    “快,快来吃饭呀!”王文英来到大伙儿当中,亲热地招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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