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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春晚-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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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娘与婢女看得目瞪口呆,容娘每样包了一些给她们,自留了些,另外的,却是用简简单单的包裹了,等待次日照样回礼过去。

    守中晚间回来时,看到桌上摆放的几样点心,两只幽深的眼睛便瞧了过来。

    容娘不慌不忙,将那请帖之事告之。

    守中不满道:“你理她作甚,便说你身子不好,不便出门,回了便是。”

    守中脸上十分不耐,似乎看那点心亦不顺眼,将点心碟子一推,自斟了一杯茶吃。

    容娘不由有些口结,原来那般威风的大将军,也有这般稚气之时。她坐在守中对面,忍住心中好奇,问道:“如我不去,可会令郎君为难?”

    守中将手中茶盅一顿,脸蓦地转过,冷冷道:“有何为难?一个不知高低的娼门之妇,也敢给你下帖子。丢人的,可是他沈观察!军中兵士供给艰难,他倒养得好妇人,俢的好深宅,浆酒霍肉,峻宇雕墙,端的好做派!”

    守中眼神锐利,身子绷紧,一副怒气充盈的模样。

    那婢女吓得屏气吞声,不敢动弹。

    容娘静静的听了,心中为他难过,却一时寻不到话语安慰。半响,她伸手握了守中的拳头,用自己柔软温润的掌心包裹了粗粝坚硬的大手。

    守中顿了一下,大手抽出来拍了拍容娘的手背,道:“不关你事,你好生待在家中养身子便是。”

    容娘关切的看了看守中,慢慢的展开笑颜,道:“郎君勿需着急,万事欲速则不达。朝廷南下不过十几年呢,战事频发,各样事务原需徐徐图之。如今形势大好,待局势稳定下来,朝廷诸事管束,渐渐会好起来的。”

    守中松了手,脸上阴霾不散,难见开怀。

    容娘对婢女道:“你去厨房帮着烧水,顺道将我包的糕点给外院陈武功与四喜送去。”

    婢女大喜,忙忙去了。

    容娘起身,替守中再斟一盅茶,又将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道:“郎君好歹尝些,是我亲手所做,并非别人送来。”

    守中闻听,晓得误会,脸上稍许松了些,遂捻了一块梅花糕吃了,又喝了茶,将就吞下去。

    容娘晓得他不爱这些,也不再劝。两人默默坐了一时,守中忽道:“我欲叫昌明与白甲脱了军籍,回清平安心度日。”

    容娘诧异地望过去,那边守中狭目幽深,亦看了过来。

    “郎君,——为何如此?”

    昌明与白甲,家中人口单薄,若是脱了军籍,回家度日,原也应该。但她已经习惯了他二人陪伴在郎君身侧,如今听说要他二人回家,容娘心中便有些放心不下。

    守中眼睛稍暗,道:“朝廷议和决心已定。金人内乱,又逢大败,估计十数年内不会再来。他二人多年来流离失所,也该在家中歇息了。”

    容娘定定的看了守中,他脸上每一条皱纹,每一道沟壑,无不写满风霜,沾染尘意。他是顶天立地的将军,是舍身为国的英雄,是,——镶嵌在她心里的人!

    她越发爱他,爱到心里疼痛,似乎连心都要被攥出一把血来。

    他越不顾及自己,她便越疼!

    老天可有法子,可以解他的愁,散他的忧,叫他亦如别人一般,过舒心的日子?

    容娘眼中一热,忙将头垂了,掩饰道:“郎君如何计较?”

    守中看了看那个低垂的脑袋,脸上渐渐放松,微笑道:“不如我与你回清平,学那闲云野鹤度日?”

    容娘听他话里意思,自然不信。但有些话,说清楚更好。她抬起头来,道:“郎君不必宽慰我。你一心扑在军中,金人暂时败退,不定何时卷土重来。郎君若归家,我自然欢喜。但郎君恐怕无一时能放下,你本是空中的鹰,强要做悠闲的鹤,我恐你过的憋闷,到时来怪我呢!”

    她的脸上露出打趣的笑意来,适才润湿的眼睛黑亮黑亮的,似一颗黑宝石一般闪耀,直将对面守中的视线紧紧的吸了过去。

    次日,容娘叫厨娘换了干净衣裳,端了四样点心,捎了几句话过去给那沈观察的妇人。无非是自己身体有恙,郎中嘱咐须得避风,不能出行,多谢美意等等。

    此事便如此应付过去。年节已然不远,容娘有些盼望,亦有些担忧,空余也操些心收拾些年货,准备这么几个人一处过节。

    不想这一日,容娘正做着衣裳,外头车马响动,大门开启,四喜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进来。

    容娘放下针线,心中隐隐有些期盼。此处旁人断不会来,莫非?

    婢女急急的跑进来,禀道:“娘子,四喜叫我来请娘子出去。”

    容娘心中砰砰乱跳,去外宅,定是清平来人。而且,定是相熟之人!

    容娘稍加收拾,脚步急行,来到外院。

    冬日寒冷,天色阴沉。

    容娘一出现在垂花门边,院中一个青年看见,激动的上前唤道:“阿姐!”

    泪水涌了上来,模糊了容娘的眼睛。她胡乱用帕子试了,应道:“哎,八斤!”

    白甲在后头敲了八斤脑袋,又给容娘行礼,道:“娘子安好?”

    容娘受了礼,心中欢喜,无法言语。

    八斤已经是一个瘦高的青年,眉眼长开,形容较往日,又稳重不少。只是他的眼睛晶亮,仍然可以看出些往日调皮神色来。

    原来守中去的家书,家中知晓容娘无恙,各人欢喜不尽。八斤晓得了,便闹着要来。恰白甲想昌明已在外一年,有心要替换昌明回去团圆,便两人同行,费了十几日功夫,到了合肥。

    八斤嘴巴仍然很多,见了容娘,又是心疼她吃了苦头,又是有许多故事要讲,只见他叽里咕噜的,说个没停。

    容娘眼睛湿了一回又回,清平旧事,由此接续,便好似自己从未离开,那些人,便在周遭兜转;那些事,便在身边发生。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清平旧事(一)

    那岁大乱,清平城中闹闹哄哄,人心浮躁,有亲的奔亲,无亲的亦慌慌的往临安寻摸着去了。人人思想皇家圣地,兵马良多,总比清平这么个一马平川的小城要安稳。

    也有恋家的,日日将房门紧闭了,不露脸面。也有穷的无处可去的,左右无财可被人劫,索性将破败的院门打开,让人一眼瞧见里头失修的窗棂、杂生的野草、裂开的墙缝,好叫人消了邪心。

    徐府内,更是惶惶然然。

    徐夫人闻听容娘不见了,两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玉娘与舒娘忙抚的抚胸,掐的掐人中,好歹将夫人弄醒来。

    老夫人含泪劝慰道:“真娘啊,不过昨夜之事,多派些人去寻,想来寻得回来。你莫急坏了身子,家中还有小的要顾着啊!”

    徐夫人气息微弱,两眼枯涸无神,喝了几口参汤之后,好歹恢复些精神过来。

    接连数天,徐府与张府派出去的人沿着那群叛匪的路线紧着寻访,却丝毫不见容娘身影。

    那群乌合之众闹了一场,不及临安,便被临安出来的军队一击而破。至此乱世,朝廷哪有耐心审罪,一并砍了人头,挂在临安城墙上示众。

    可是,容娘,仍然不见踪迹。

    那日田庄中人,也有逃散的,但事后接二连三的回来;或是遭了刀枪,尸首也横在那田间地头,并未如容娘那般消失不见。

    徐府众人暗地里心想,莫非是歹人见了容娘美貌,将她藏了?但谁都不敢开口,唯恐徐夫人绝望,一口气不来,丢了性命。

    徐夫人强捺着哀伤,不断的叫人去寻。偏偏街市不太平,大旱之年。失了口粮又背了一身赋税在身的佃户趁机闹事,北方来的流民更是挟带其中,抢大户,砸衙门。烧房屋,将世道弄的乌烟瘴气。

    进之急着要携家带口去临安,徐夫人却坚持守在清平,她只恐容娘回来寻不到人,无处可去。

    但时日一多,街市空空荡荡,一有动静,便叫人心里慌慌张张。连张教授家,等了数日,也无奈的带了媗姐儿进了临安城。老夫人想着总不是法子。正要劝,宋管事瞧了形势,便说回头沟早做了准备,莫若退到回头沟,也好打探消息。

    徐夫人犹豫再三。迫于时事,不得不应允了。又叫人去告了婉娘与娥娘,并那两户人家,一并往沟中躲避。

    家中众人惊讶之余,不及详细询问,忙包裹细软,几辆车子拉了。一路颠簸入了沟中。

    历经数年打点,回头沟山中树木葱郁,丘田连纵,林间起伏,风声可闻。溪谷平地,十数栋屋子均匀散落。鸡犬相闻。中间大屋,门户齐整,宅院深幽。

    徐府众人安心住下,方四处打量。宅中一应物事齐全,虽朴拙些。却极具庄家风味。

    进之心道,原来容娘当家,自己总嫌她悭吝,不肯舍钱。原来,诺大的家当,都填在此处了。这谷中偏僻,寻常人等,不往此处来。可不正是隐居好地。当年旧都大城,说破便破,竟不如此处安全!

    因想着沟中一时进了许多人,老夫人便问仓中粮食可足。宋管事垂首禀道:“娘子吩咐,每岁收成,留两成在仓中,以防次年灾荒。再者,今岁干旱,粮食一粒未卖,尽入了库中。谷中亦有一些收入,粮食一时倒是不愁。”

    老夫人听了于是不语。

    非但粮食,仓廪之中各样腊货火腿亦不少。田庄上不太平,连这那里剩余的十几户人家,赶着鸡鸭猪牛,断断续续的亦入了沟。沟中房屋不够,却喜天气干旱炎热,沟中林木众多,一时众人动手,搭了许多房屋,也尽够了。

    如此折腾,已是入冬。

    徐夫人卧在床上,想起容娘,心中哀伤,又叫春雨过来,细细问询当日情形。

    春雨懵懂,不知夫人要听写甚么。她哼哼唧唧的说了一阵琐事,蓦然想到娘子省的病,方才哭哭啼啼道:“娘子一直在盼大郎派人去接,不想府中派了娥娘子来,倒是将惠娘子接回来了。当时小的便瞧着容娘子脸色不好,一日一日的只是瘦,饭也用的不多。后来,后来,又不知得了甚么病症,月事也不来,总是呕。进的那点吃食,呕出来尚嫌不够,连胆水都呕了出来,脸都绿了,瘦的不成样子……”

    徐夫人眼神渐渐发直,脸色变白,手脚不能动弹。她的心里一清二楚,丢失的不只容娘,还有盼望已久的孙辈。

    老夫人闻讯,脸上沉了又沉,心中悔甚,不好做声。她心中念着守中命苦,减了几日饭食,却依旧挺过来了。

    徐夫人从此卧榻,乱世之中,没有良医可寻,只将就养着。若有人安抚,话未开口,她的泪倒先出来了。

    “她苦里来,苦里去。来时无声,去时无影。捣腾出偌大家私,没享着半点福。往日里头,叫她怎么,她便怎么。总是顾着家里,从不提半点要求。她来到咱家,过的这十几年,哪里过了什么好日子啊……”

    哀哀戚戚,到后头泣不成声,以致声嘶力竭,气息微弱。

    徐府一片凄凉。

    惠娘母子坐立不安,老娘老实,终日屋里垂泪,不敢声张。惠娘凄然,服侍起老夫人来却更加尽心尽力。

    外面寻容娘的人甚多,管事回来些许说了几句,大概是小郡王与高九郎都帮着寻了,但娘子仍旧踪迹全无。

    徐守中去了数月,寄回了一封家书。书中寥寥数语,自报平安,与两位夫人问安,再无其他。

    他许是不知道吧。惠娘心里黯然,他们那般恩爱,若是知晓,不知他心里如何作想?

    但是世道越发乱了。

    内忧外患的大地上,便似邪魔妖怪推翻了镇压的宝剑,瞬间逃窜道人世为非作歹。

    金人未曾打到此处,包藏祸心的匪徒却借机生事,游荡袭击,烧杀抢掠。

    回头沟过了数月的安稳日子后。到了次年春天,四乡来投的人越来越多。沟中人烟兴隆,简直可称是一个热闹的镇子了。但这个镇子里的粮食一日比一日稀薄,两位管事愁眉苦脸。算盘打尽,不晓得能否熬到七月的收割。但此时,稻种尚未下田呢!

    一日三餐就改做了一日两餐,只徐府众人一日用一餐干饭,其余人等,尽是稀菜粥。

    便是这一日干饭,也有人熬不得这苦,矫揉造作的叫苦叫难。

    率先发作的是周淮南这个娇生惯养的二世祖。他借了他婆娘婉娘有孕在身,叫小厮找管事要粮要蛋要肉要面。卢管事无奈,只得回禀管家的元娘。元娘皱眉,叫管事打发了两升粮食。

    不晓得那小厮回去如何说的,徐家人正是用晚饭之时,只见周姨婆气咻咻的赶了过来,将小布袋子米倾翻在地。雪白的米滚得满地都是。

    “阿姐也瞧得起人,叫人打发这么些米,莫不是盼着我周家绝后,好甩了我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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