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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此等不平之事,守平的侠义之心大发:“你说,我定帮你!”
待八斤将话说完,守平与七斤僵在当地。
小小的八斤,原本十岁看上去却只八岁的八斤,日日嬉笑无半丝正经的八斤,街上多两个人便不能觅得踪影的八斤……
居然马上将要卖屋的人联合起来,通了气,由小小的八斤来寻买家。
居然有十二户之多!
城北拢共只剩十六户未卖之户!
居然有十二户人家将自家的房屋交给八斤来卖!
七斤嘴巴张的比八斤的阔嘴还大,久久回不了原形。
守平怔愣了许久,吞了口口水,顺便用手扳拢七斤的嘴,说:“我帮你忙!”
徐夫人心疼的什么似的,忙问道:“八斤人呢?”
守平从兴奋当中醒过来,得意地道:“我叫七斤陪他回去了,提防那帮人再来闹。”
“青天白日的,那张家也太没王法了!衙门里头也真是……。诶,七郎,你若是能帮到人家,便去帮吧!银钱不比人命,那都是几个苦命人啊!”
守平连连点头,方觉容娘一声不响,奇道:“容娘,你怎不说话?”
小环见容娘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两眼发直,忙推了推她。“小娘子,七郎唤你哩!”
容娘堪堪回过神来,深深地呼了口气,方从屏风后头出来,脸上甚是严肃。
“七哥,八斤说那些房屋都要卖与我们?”
守平愣了愣:“倒是未曾如此说,只说要卖!”
容娘颔首:“那便是了。我们不能买许多,顶多只能买两户。”此话甚是坚决,隐有铿锵之音。
夫人与守平齐道:“为何?”
容娘反不着急了,她寻了张椅子坐下,又叫小环倒水。守平啧啧,甚不耐烦:“快说,人家等着哩!”
“七郎,咱家账上还剩余多少?”
“上次你不是算了嘛,买了六处房屋,臭水塘建了房子,另加上庄上些花费,大数皆在此,尚余一千二百来贯。”
容娘那两排长长的睫毛便扑了扑,而后笑容嫣然,道:“再买两户,又需费一百五十贯左右。今日邱庄头之事,若是要帮,至少得准备两头牛的钱数,听他的话头,怕是六十贯足要。如此,大约又需费一百二十贯。”
守平与夫人心底大概算过,确是如此。
“那便也够了,还有许多钱剩呢,不如多买几户,也多帮几个人。”守平尚未从八斤带来的震撼中醒来,心中满是慈悲。夫人亦点头称是。
容娘微微笑道:“七哥,娘,眼见城北就要动工,到时费的银钱比买房屋的钱只多不少哩!”
守平与徐夫人看了看对方,一时愕然,继而了然。
“确是如此!但助人不比赢利,自是助人更重要。容娘,娘早与你说过,不要与那商人一般,眼中只有钱!”夫人的眼中有了一丝不悦。
容娘并不着急,安抚夫人道:“娘,你莫急,听我说来。”
夫人静静地看着容娘,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不知放任容娘管事,是否正确。
“家中钱再多,我们此次也只能买两户。”
守平眼见娘眼中隐隐有怒气,忙对容娘道:“你速将道理说出来,莫再卖关子。”
“如今是九月底,六哥要赴临安,需在临安度过春季。临安价贵,六哥去临安又或许有些应酬,银钱需备足。若是殿试之后有了差事,怕是还要给六哥备妥上任的费用呢!”容娘掰了手指一一算来。
守平偷偷地去看娘,见她脸色稍缓,知道容娘说中了娘的心事。
“其余事倒是费不了多少钱。”
守平听了,刚待说既然如此便可再买之类的话,又听到容娘说道:“我们还是只能买两处房屋!”
守平泄气,塌在椅上,断了欲容娘较真的念头,只无力地扬扬手,让容娘快讲。
容娘歉意地朝夫人笑笑,话语不停。
“张家为人,最是卑鄙无赖!如今他欲仗了强势,逼迫众人卖房。若我家接手太多,他势必冲着咱家来!虽咱家不惧他,然蚊蝇多了,也是心烦。况娘亲说过,一着不慎,恐于大哥不利!故我家决不能受太多!——但,可告与城中有诚信,且愿买房之户,大家分散买来。便是高家九郎,七哥也不要劝他多买!”
此话夫人与守平却是听明白了,如此多人买了这些房屋,那张家再强,也不能怎样?
对付无耻之人,便要合众之力,孤立他!
夫人长舒一口气,无奈笑道:“你们平日便是如此议事的?”
守平见娘开了笑颜,再也无一丝担心。“嗯,容娘总是如此,吊人胃口,直恨得人牙痒痒的!”
小环一直紧张地站在一旁,如今见厅中气氛松懈,不由抚了抚胸口。
夫人心中万般感慨,初时只当容娘贪新鲜好玩,今日一听,方知她确是有此能力料理诸事。便是守平,于心计上也是大为不如!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我再也不来听你们管事了,忒累人!你们两个好生管去吧,切记,咱们家,大大小小,上上下下,一大帮子人,关系甚大,行事务必谨慎!”
守平与容娘齐声应答。
待夫人出去,守平便好好的笑了一番容娘,兄妹间不免有一番打闹。
院中,守礼大步而来。
守礼听到八斤之事,甚是赞同容娘的主意。又叫守平先找了高九郎商量,莫擅自拿主意。守平这阵正是崇拜高九郎之际,丝毫不觉守礼对自己的不放心,爽快地答应了。
容娘趁机将邱庄头之事再次叙说了一遍。
守礼静静地瞧了瞧容娘,并不开口。他眼睛不大,眸子幽深,很是沉着。容娘很有些不安,轻轻地挪动了一下。
“你作何打算?”
守礼终于开口,容娘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邱庄头做事踏实老练,很是忠心。帮他一帮倒也无妨。但贩牛之事可大可小,终究是有违朝廷制度。六哥只需探探口气,若不行倒也罢了,此时咱家不宜有些许差池。”
守平听了便插嘴道:“容娘,叫卢管事去就可,要六哥去怕是不妥。今晚本是去赴宴,却去谋此事,怕罗知县听了不快!”
守礼微微一笑,自绍兴归来之后,六郎越发自信,举手投足之间叫人不由信服。他淡然一笑,道:“不妨事,我自有计较。就当做桩善事罢了。但可一不可再,到底……。”
容娘懂得,也不再问。
第四十四章 表白
次日徐府众人齐往云山寺。
原来近日张夫人牵挂女儿,为她的双胎忧心忡忡。家中婆子有那虔诚信佛的,便力劝张夫人去本县云山寺拜拜地藏菩萨。张夫人一听,焦躁的心神蓦地清明,赶到徐府将那神灵故事说与两位夫人听。
“……有一尊地藏菩萨圣像,高一尺六寸,也不晓得是何时何人所设。这尊菩萨很是灵异,凡是投宿寺中、礼拜忏悔的,必定有所感应。听说有一个居士,年已三十七岁,却未长出一颗牙齿。后来,他到菩萨前绝食祈祷,夜半梦见菩萨来为他摩顶,顿时感到遍身轻安。醒后,便长出三十八颗牙齿!附近的人听了,便都来摹画圣像,供养敬拜,很是灵验哩!如今这云山寺香火旺盛,善男信女无不虔心拜佛,不如咱们也去拜一拜!”
老夫人与夫人听罢,便很是动心。况如今张氏身子并不沉重,亲往拜来想必菩萨更体其诚心。于是徐夫人便定了日子,一家子几辆驴车,会同了张夫人,浩浩荡荡去往云山寺。
云山寺离城中不过数里之地,掩映于茂密的树木之后。因逢深秋,树叶枯黄凋零,从光秃秃的树干之间看过去,便可见云山寺朴拙的山门。虽季节凋敝,然善男信女来往不绝。况这云山寺春夏秋冬,风景各异,又有一块年代久远的古碑,书法出众,是城中读书人必瞻仰的。是故四时光景,无一刻断了游人。
早有管事去寺里打点了一切,寺中僧人见是城中贵人来临,知客僧忙迎了往那菩萨面前去。
老夫人带着众人上了香,跪拜上供,又许了平安愿。方由寺中僧人带了去干净院落休憩。
小娘子们却是坐不住,往日在家时只闻得云山寺有一处山泉,清冽甘甜,是城中大户人家煎茶的好水,便嚷嚷着要去瞧一瞧。寺中僧人素与官宦人家交往殷勤,早把寺中两处好去处清了场,只待两府众人游览。
容娘莫名地对张四娘有一分愧疚,此次同游,心底便存了一分亲近之意,总在一处行走。
出了云山寺的后门,有一小小的山坳,瑟瑟落叶铺满小径,清冽的山泉水汩汩流淌。林中鸟叫虫鸣,秋意深浓。
容娘与张四娘缓缓走在后面,说些秋景道些家常,很是随意。前头几位小娘子们欢喜不已,一路嬉戏说笑,寂静的后山顿时热闹非凡。
张四娘看了看前头,心中犹豫了一时,抿了嘴唇,对容娘说道:“左右这山泉也瞧过了,不如我们去瞧瞧那块碑。”
容娘一时反应不及,怔怔的看着张四娘。后者脸上微泛红晕,眉眼温柔,轻轻说道:“日日在家中针线不停,难得出来一次哩!”
容娘心中一软,只好答应。
那古碑就在寺庙的最后一进院中,七斤成奎守在门口,见了容娘二人,忙垂首行礼。容娘摆摆手,命两个女婢同在外等候。
小娘子们脚步轻柔,守礼二人丝毫不觉。兄弟俩正在那黑黝黝的古碑前赏字,守礼的声音干脆利落,守平的却是温润如暖阳。
张四娘的脸颊又红了红,容娘却是不知。她轻声耳语,让张四娘稍候。自己却蹑手蹑脚,笑嘻嘻的靠近二人,蓦地喊了声六哥七哥。
守礼守平不提防,诧异回头。待看见是容娘,守平便笑着屈指来弹她的额头。守礼用手挡了,神情颇为严肃:“如何自己四处乱走,若是遇到外人……。”
“外头无人,四娘子想来看看古碑。”容娘忙忙打断守礼的话,盈盈秋水般的双眸盛满笑意。她今日穿的是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绣交领短襦,系了一条白绫裙子,越发清新淡雅。
守礼皱了皱眉,早撇见了那假山边上红裙一角。
守平朝守礼使了个眼色,眼中谑意明显,却对容娘道:“既如此,我与六哥去正殿烧注香,你莫乱走。”
孰料张四娘袅袅婷婷垂首过来,半遮半掩,羞答答道:“四娘见识浅薄,还望两位郎君说些典故,我与容娘也好开开眼见。”
此言一出,那三人皆愕然。
虽说少时几人也曾毫无避讳,到底如今年纪大了,纵使两家来往频繁,也是要避开的。
如此一来,殿中竟是无人说话。张四娘破釜沉舟,却未料踢到石头,一时站立不安。
守平清了清嗓子,正欲说些典故野史之类,却听到守礼淡淡说道:“碑上一应来历皆有,四娘子可自己看来。”话毕,竟是大步朝那正殿而去。守平无奈,只好跟在后头。
张四娘娇躯一僵,手中一方帕子被绞得紧紧的,只看不到神情如何。
容娘心中怜惜,轻轻的挽了张四娘的手臂,柔声安抚:“姐姐不必在意,六哥素来如此,我一日要被训好几次哩!”
然彼“被训”与此“被冷淡”实不可同日而语!张四娘在家中因是庶出的原故,冷暖人情认得清楚。她缓缓抬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即是如此,咱们便自己看看吧。”然佳人眼中泪水瑟瑟而下,难以自已。
容娘抽了帕子要去给张四娘拭泪,张四娘却侧过头去避了,哽咽道:“我还是回去吧!”言毕,竟是踉跄着去了。
容娘待要追赶,那正殿外头守礼看见,喝了一声:“容娘留下!”
容娘顿了一下,那张四娘一听,心中悲甚,却是近乎奔跑着出了院子,眨眼不见。
容娘回过头来,冲守礼怒目而视,很是不满:“六哥何必如此,纵是不愿说话,也不必说什么‘小娘子自看’的话,你让张四娘的脸往哪搁?”
守礼冷哼一声,火气凝聚。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声音紧绷:“你明知我与七郎在此,带外人来作甚?也半大不小的人了,一点规矩都不懂!”他下巴往门外一抬,警示道:“你日后与什么许三娘张四娘离远些,哪有小娘子自己凑往郎君面前去的?岂不是自己丢自己的脸么?”
容娘气急,自知今日于规矩上是自己理亏,然她又恼怒守礼的毫不留情,只好梗了脖颈一味狡辩:“我既来得,她自然也来得!”
守礼愈发气盛,说话便不如往日严谨,脱口道:“你是谁,你是我的……。”话却说不下去了,他心中堵得厉害,只好扭了头,望向因年代久远而黑